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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军令如山 ...

  •   同余则成这样的人谈话是件极费神的事。
      从余则成家搜查归来的第二天,李涯在动用送手镯、生孩子、找工作等一系列借口尝试从余则成嘴里套取其与翠平关系的破绽之后,却只得到一个不利于自己的信息——陆桥山即将以国防部二厅巡查员的煊赫身份回转天津、入驻警备司令部。
      李涯自信对党国一片至诚、从未改变,对于陆桥山放出的威胁话头,他原是无所畏惧的。袁佩林的案子,业已证明错不在他;捉陆桥山勾结稽查队的案子,虽是陷阱,但倘不设陷,难道凭任陆桥山继续公报私仇、置党国利益于罔顾?至于钱思明教授的案子,若真因此将他押赴南京,他自当陈禀上峰:此事不过暂捺风波而已,但待扫清天津站内隐患,他李涯岂会失了接受法纪那点子勇气?
      可李涯依然心烦意乱,陆桥山这样的败类,乃今这样受重用,竟更头插凤毛回来耀武扬威,上行下效,长此以往,这天下,还怎样留挽人心?为国,究竟再谁会为国?
      然而,并没有太多的闲暇供他烦心,李涯返回办公室,侧坐在沙发的王白川即刻起立递上他所做笔记:“队长,收音机的这个共//党频道从今早您安排我记录开始,迄今没有什么特别,都是战斗报道和一些文章诵读。”
      这个频道,正是余则成家的收音机锁定频率。李涯挥手示意王白川坐下继续听记,自低目迅速翻览记录。
      王白川算是他来天津站最为得力的助手,但也因为最得力,李涯权衡再三,到底顾忌着保密局内部暗潮涌动的态势,没有遣其参与秘密调查余则成老婆家乡、钱思明教授老家,以及地主王占金的三支小分队——他只派了包玉民、冯书高等次优人选——这也是没办法的选择。想着那三支并不完全满意的队伍,李涯心里一直悬不能安。难道诚如站长所言,党国而今,只剩下美国援助的那些个花架子,人才,则都已归了共//党么?
      “对了,”李涯想起点事儿,便重又打断王白川的收听,“我上月底寄钱回家,到现在还没收到回音,你去收发室替我问问。”
      “收发室老田刚离职,这阵子正办交接,可能耽误些,队长您别着急。”王白川连忙起身应答。
      李涯点点头,自出屋带上房门,径往情报处第二档案室。
      所谓第二档案室,其实也便是前任情报处长——陆桥山的旧办公室。陆桥山走后,李涯兼任情报处长,由于惯了行动队长的办公室,他便不曾作搬迁。
      自胡宗南长官占领延安后不久,战局似乎急转直下,李涯自知重任在肩,遂令情报处更进一步地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于是,各方面情报直如雪片一般纷沓而至,旧有档案室的规格由此不能支,李涯便让人将陆桥山昔日空屋略作清理,充当了个第二档案室。
      “李队长,”当值的档案干事一见李涯便紧忙起身陈启,“陆巡查员以前那副字我已经让人给副站长送去了,刚送去。”
      李涯听着话头,立刻明白,余则成要走了陆桥山的旧物。啈,拜高踩低,姓余的卖乖作人情倒快,李涯冷眼斜瞟余则成的办公室,啮齿黯低语:“那就好。”转则吩咐,“把北洋、南开学生社团这周活动情况的归档材料给我。”
      “哒哒哒哒哒……”
      外面突然响起激剧的机关枪,实弹真枪,简直像回到了抗战。
      一个特务疾由三层楼梯而下,左右一瞅,即小跑近前立定报告:“李队长,站长请您立即过去。”

      “站长。”李涯进门即见吴敬中立在窗边张望。
      “北洋大学方向,”吴敬中手指窗外,“陆桥山这是要大开杀戒了。”他再观望一会儿,乃负手返转桌旁,拽将两封信至李涯身前,“你先看看这个。”
      李涯拿起信封,抽将其中一封的扉纸出来,抖开一看,信上没有抬头称谓,正文仅十四个字——“碧血应将成主义,素衣莫使涴风尘”,落款“顾士泠,四月二十七日”,钢笔正楷,亦是她作秘书惯用的;时间则恰为半月前、其请假离津的当天。
      “两封内容一致——都是陆桥山的诗,”吴敬中伸食指敲点纸面,“他在站任职时亲笔题写,装裱成匾,高挂正墙的。记得么?”
      李涯嘴角抽嗤。他当然记得,陆桥山曾多次夸示于人,声言此乃其为人信条。陆走后,李涯当然把这口是心非、表里不一的恶心东西拆了外框、夹在堆杂稿中间,塞进了第二档案室最僻柜子的最底格,当时,若非余则成出面斡旋说没必要做太绝,他是一定会烧毁的。
      “你仔细看。”吴敬中更再递上一柄放大镜。
      李涯从命透过放大镜观察,发现,这十四个字中,部分字的笔画并非平滑紧密联结,而是有极细微的中断,将每一横、一竖、一撇、一捺等等均分作了长短不一的小段——应该蕴藏密电码。李涯虽非电讯班出身,但数年的经历也培养出了他于此的敏锐嗅觉。
      “这是?”李涯抬目疑睹站长。
      “用的是内部的二级加密电码,”吴敬中复推过一张便笺,“这是刚才译的结果。”
      李涯忙再看后推来的便笺,但上头所译出词条的意思他很是陌生。
      眼瞧李涯不解的表情,吴敬中喝口水开始解释:“上头译的这词,是早先德国人一个计划的代号,计划内容是:为召集支持盟军的科学家从事研究、替德国作战服务,由一支德国军队伪装盟军,开辟专区,全照美国地界装扮,让科学家们误以为自己在为盟军效力。有个德国士兵,就因为在专区内吃了一颗德国糖,险些被枪毙。”吴敬中抄手抱胸,“信是顾士泠到保定时,托我们的保定组转交的。她请假离开前,钱思明还在我们手里。”吴敬中止了口,意味深长地视瞩李涯。
      顾士泠的确是有韬略。李涯抿嘴略加掂度,径恨切扼腕:顾这信,显然是献计,提醒天津站可以用伪装成共//党的方法弄走钱思明;倘及时递达,钱思明很可能已顺利送至台湾!“这怎么现在才到我们手里?”他直不禁蹙额究问。
      “收发室工作失误。顾士泠今早向余则成提起,余则成让收发室翻查,这才从废纸堆里捞出来,提交给我。那个管事的老田已经被除职。”吴敬中仰首踱回窗边,乃摆手云,“问题不在这儿。你需要看到的是,她这两封信分别寄给了余则成和你,这说明她既不信任余则成,也不信任你,或许为她二姐的事,甚至也记恨猜忌着我。还有,为免信件在途中落入共//党之手走漏消息,可以用作掩饰的东西很多,她为什么偏偏用陆桥山的诗?你要知道,警备司令部的人透露,陆桥山昨天派了车去车站接她,直送至广宁街口才放下。”
      原来昨天……李涯低目思量起前一晚广宁街的境遇:顾士泠不是个多话的人,昨夜却突然没来由地和他讲起那许多,他当时听得深有感触,只今一想,的确蹊跷;尤其她最后一句,全站皆知他与陆桥山交恶,陆走后,几乎没人在他面前提起,而顾士泠显然是特意讲出。
      “顾士泠昔日与陆桥山的太太关系稠浓,跟陆桥山看上去普普通通,陆被赶走时,她甚至明哲自保,不置一词,”吴敬中叹口气,“现在看来,是我想简单了;这次陆桥山回天津,顾士泠应该早已从总部风闻消息,信里,便已想借陆桥山将我们一军。偏偏收发室出纰漏,换成是我,也一定会认为被革职的老田只是个替死鬼,我们是故意作梗不纳她的建议,所以顾士泠心中一定更横着气。嗐,她回来,陆桥山回来,咱们哪,轻松不了。”
      余则成还算与陆桥山有交情,李涯和吴敬中则彻底跟陆桥山撕破了脸,再加上顾士泠这一层……李涯斜目略忖,但挑眉问:“您想我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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