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松鹤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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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青云到自家小姐房间的时候，就觉得屋里各种低气压。小姐低着头，皱着眉头想心事，青云便把手里的东西慢慢放下，尽量不打扰小姐地想退出去。
可自己才刚进门，就听见小姐皱着眉头叹了一声，“青云，展大人到庄子上来了？”
“来了，”青云小心翼翼地回答，“五爷也跟来了。”
“那是，有猫在，老鼠还能有骨头？”自家小姐哼了一声，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眼看着到新年了，青云心里头七上八下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壮起胆子问了一句，“小姐，那咱们送什么礼？”
送礼的问题很重要，但是青云不知道怎么个重要法，按照二爷的伴当何牛大爷的说法，陷空岛不用送东西，因为陷空岛的头号宝贝叫展大人偷走了。
青云一直都心里嘀咕来着，自己五爷才是贼祖宗啊，怎么展大人还贼喊捉贼啊？
小姐听了这话，鼻子里冷哼一声，那话把青云听得冷汗直流——
小姐说，可找到一个制得住小五的人了，真难得，可惜啊……
青云傻乎乎地问，可惜啥？
小姐托着腮，眼睛都亮晶晶的了。青云只觉得小姐那笑容，简直比得上当年在陷空岛抓了一直偷鱼的贼一样。半晌，小姐才点头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这会儿青云不敢吱声了，小姐手里噼里啪啦算盘打得响，许久才说了一句，“原来过去一年了。”
【二】
青云没敢接话。
一年前的那场浩劫，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展昭。小姐托她带了四爷的信过去，一路上急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青云来不及看小姐口中的“展大人”多么谦谦君子，便急着把姑爷和四爷的话重复了一遍，“盟书在冲霄楼，可小姐说了，万万不能让五爷去！”
就那么一句话，展昭眉心死死地皱紧，随后抛下手里的信，一把抓住自己的胳膊，“青云姑娘，卢大嫂可有说这消息何来？”
想来这也是不合礼数的，可自己只顾着转达小姐的话，也顾不得这些了。“小姐说，这是陷空岛上的眼线传来的消息。必然比其他人的消息属实，小姐还说……”
——老爷分明说过的，这是五爷的劫。
胳膊不知何时被松开，等青云回过神来，展昭早已不见了踪影。
三天，她在客栈里等了整整三天。直到颜查散旁边那小书童雨墨前来请她，才第二次见到了展昭。
整个厅堂如灵堂一样，到处都是素白的纱幔。青云心里像是被揉进了一把砂砾，酸酸地尖锐地疼。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掉个不停。
姑爷和颜大人都哭晕过去，二爷三爷连眼睛都红了，全靠北侠和四爷拉着。一回头，小姐口中那“展大人”却只是抱着剑默默地站在门口，半晌，缓缓地走出去，靠着院子里的树，缓缓地滑坐到地面上，良久，青云才犹豫地跟了出去，却见他低着头，面前的地面上，逐渐滴下几滴水珠，渐渐积聚起来。
声音很轻，青云却足以听清。他说玉堂，你说话不算数。
青云承认她当时被吓到了，或者说，根本没有想起问什么不算数。她只是以为，五爷的死，给他打击太大了，最终只留下一句，“展大人，节哀。”
可展昭像是没听到她说了什么一样，忽然扶着树站起来，还带着鼻音问道，“青云姑娘，你家五爷，可有食言过？”
青云摇头，“没有，五爷从来不会轻易许诺，所以……从不食言。”
像是初生的太阳忽然落到了他眼里，青云一时间呆了，她从来没有好好地打量过眼前的展大人，都说御猫如何如何，她现在却觉得，自己更像是他们口中曾经相传的那个名字——南侠。
随后，他再也没有看自己一眼，便大步走出了按察府，消失在青云视野中。
不出一个时辰，雨墨又一路喊叫着出现在青云的眼中，一个不防备跌倒在自己不远处。只伸出手一扶，雨墨就抓着她的手带着哭腔道，“青云姐，展大人一个人去襄阳王府了！”
青云恍然觉得双腿发软，险些跌坐到地上。
北侠带着众位赶过去的时候，青云便忍不住发出一声惊恐地叫声。整个襄阳王府犹如人间地狱，四处散落着破碎的肢体。不远处还有一群人，已然血染的长衫在整个天空的背景下分外惨烈。
那天有很美的火烧云，橘红和与银灰两种明暗四处旋转，不远处映衬着逐渐倾斜的高楼，正在缓缓地倒下来——
鹤唳长空，满目萧然，这是青云当时唯一记得的景色。
就在那一刻，已然倾塌的楼上蓦然落下一道影子，鲜红染透了雪白的衣衫，从高楼上陡然坠落！
【三】
鹤落松海，这是当年青云还没跟自家小姐出阁的时候，绣得最好的一副。那影子坠落下来的那一刻，已然浑身是血的蓝衫男子舒展双臂，在半空中接住了他。天空血与火的流转像是终于落下了帷幕，随着轰然巨响，目力扩张的极限，那阻碍视野的高楼，轰然中塌。
闵秀秀还要两天才能赶过来，无论青云怎么劝，展昭都寸步不离。染透了血的白衣被小心地撕开，浸透了温水的布巾极小心地拭去层层粘稠的血迹，露出狰狞的伤口，有的已然干涸，还有的似乎很深，还在不断地汩汩流出鲜红的液体。
水一盆盆端进来，再一盆盆地染成血色。床上的人却咬着牙，直到浑浑噩噩失去了意识，还在下意识地将呻吟生生掐断在喉咙里，一声不吭。
也是直到他几近昏迷的时候，展昭忽然俯下身，将床上的人抱了个满怀，然后极小心地揽住他的身子，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唇。
青云的手一抖，一声惊叫就这么梗着，叫不出来，却更不敢惊动。
半晌，展昭才轻笑道，“我就知道，你从来不会食言。”
——因为他从来不会轻易许诺。
到底是伤得极重，闵秀秀从陷空岛赶来的时候，白玉堂高烧还未退。推开门那一刹那，恨恨地瞪了青云一眼，青云只得摇摇头。
小姐要骂就骂青云吧，青云办事不利。可这次要不是有展大人在，五爷怕是已经没命了……小姐，好歹别撵展大人，五爷……五爷离不开他……
是离不开了。青云想，松鹤延年，白玉堂从冲霄楼坠落下来的那一刻，她脑海中那连绵不断的幻象。她想她明白了，五爷是白鹤，他能栖息而落的松枝，只能是展昭。
闵秀秀到底没有说什么，回陷空岛的日子里除了恨恨地骂白玉堂几句，倒也默许了展昭留下。青云依旧时不时地来看看他，终于有一天，展昭匆匆出门去，白玉堂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轻声问道，“你说这猫，要是丁家女儿嫁给他，是不是很倒霉？”
啊？
青云愣在原地，这些天看展昭衣不解带就为了他好好的，怎么一转脸就成了……谁嫁给展昭谁就倒霉？
白玉堂一口水喷到桌子上，笑得肚子疼，“不是谁嫁给他谁倒霉，是女人嫁给他都倒霉。”
自己当时怎么想的来着？哦，对了，自己当时傻乎乎地回答道，“那就找个男人嫁给他啊。”
——五爷您干嘛发火啊？青云说错啥了吗？
这会儿，青云什么都不敢说，只静静等着闵秀秀想事情。半晌，闵秀秀轻声道，“今晚是除夕了啊。”
青云应了一声，闵秀秀终于站起来，从衣柜里拿出两件衣服，青云认出来了，那两件斗篷都是今年小姐亲手做的，一针一线都极其细致。闵秀秀轻轻抚摸着上面的针脚，然后展开——
振翅苍穹的一只雪白的仙鹤，下面是如涛的松海，火红的丝缎映着点点雪光，蓦然让青云再次想起了那一天。
从冲霄楼上直直坠落的白鹤，扑进了松海中，然后在松海的怀抱里梦醒。青云轻声叹了一口气，松鹤延年，小姐也是怕了。
【尾声】
青云抱着衣服出门的时候，正装上白玉堂策马而来，映着漫天大雪，如墨发丝在北风中飘散开来。足尖勾着马镫，身形忽地一转，便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展昭在他停下的那一刻也勒住马，下马后，微微一拱手，“青云姑娘。”
彼时青云浅浅一笑，把手里的衣服递给展昭，“展大人，几位爷和小姐都在等着你们了，这衣服便是小姐给您和五爷做的，松鹤延年——小姐说，您想必是知道她的用心。”
展昭眉心微微一蹙，眯起眼睛，抬起胳膊挡住有些耀眼的雪光。白玉堂抬起头，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大嫂这又是干嘛，五爷好好地没灾没受伤的，干嘛弄个白鹤？又不驾鹤西游！”
“玉堂！”展昭脸色一变，沉着脸喝了一声，“别胡说八道！大过年的还乱说话！”
小白耗子撅起嘴，抢过斗篷披上，火红的丝缎映得雪白的肤色，青云似乎觉得，五爷的脸都染上些许血色。
两人就那么在大雪里长久地站着，眼中只有对方的存在。青云悄悄地走了，松鹤延年，其实松鹤，与其说是长寿的象征，倒不若说是，地久天长。
“噼噼啪啪”——爆竹响了，青云回头看看，今年的年三十，有人管着这只小白鼠，小姐也可以睡个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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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松鹤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