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尘记》云牧洋

7、第七章 蝴蝶女的传说（一）

　　传说，有一位商人，生意兴隆，家族兴旺。在生日蒸蒸日上之时，天赐一女，给本就繁盛的家族更增添了几许喜庆。商人大喜，宴请宾客，大摆宴席三天三夜以示庆祝。此女降生时，额头左上角有一枚淡紫色的蝴蝶胎记，商人不解，认为是天有所暗示，此女天赋异禀，将来定是不凡之人。
　　之后一年里，生意遭受了很大的挫折，越来越不景气。每次在生意快要谈成之时都落得铩羽而归。
　　在外面漂泊了很久，都毫无成果，商人悻悻地回了家。走进家门，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抹去了脸上失落的神情，微笑着去拥抱迎接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接下来好几天，商人都没有再出去经商，在家安心陪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商夫人善解人意，自己的相公一向是一个在家闲不住的人，如今有空在家陪着她们母女两个，定是生意场上遇到了问题。但是她没有说破，怕相公脸上挂不住，便换了一种方式问他什么时候再出去？商人说，给女儿过完了满岁生辰就走。商人每次这样回答，商夫人总是笑一笑，不作回答。
　　女儿满周岁时，在院子里摆满岁酒，亲戚好友前来恭贺。门口路过一位算命先生，拦住从街上而来还没来得及进门的商人，手里还拿着准备送给女儿的礼物。“先生，卜一卦吧。”久经商场的商人对风水之说等类的言辞深信不疑，今日又正逢女儿周岁，便算上了一卦，看看未来运势如何。然而卦相显示的结果却让商人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老来得女，却为一妖女，自己生意不景气，全为自己女儿所克。
　　此女婴，出生左额便有一枚淡紫色蝴蝶胎记，此乃天命不祥。如若不及时化解，恐有更大的灾祸降临，最坏即是家破人亡。
　　算命先生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深深地刻进了他的脑子里，他心不在焉地走进自己的家门，手里把从街上给女儿买回来的礼物握得紧紧地，那天的酒席也草草了事。商人辗转反侧，几天几夜睡不安眠，襁褓中的女儿半夜哭闹，让本来愁苦难眠的商人更加反感，那天夜里甚至因为这个和自己的夫人大吵一架。
　　商人思忖良久，此女虽为自己亲生，可毕竟是不详之人。自己常年外出经商维持这么大的家业，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绝不能毁在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手中。如果没了经济来源，他们要怎么生活？商人听从了算命先生的话，决定将此女遗弃，任她自生自灭，早早化解这魔咒为好。商夫人出于母爱，哭闹着不忍将女儿丢弃，女儿还小，丢在深山荒野，必定夭折啊。那是他们夫妻两人第一次闹崩了，从此他们夫妻分房而睡，各局一院，互不相干。只是商夫人还要尽为**的责任，三纲五常，夫为妻纲，每天照顾商人的生活起居。忙完之后，便回自己的院落，照顾还在襁褓中的女儿。“你最好管好你的女儿……”商人拂袖而去，划分院落，再也没有越过那道线去看过自己的女儿。商夫人泣涕涟涟，她也是你的女儿啊……
　　渐渐地，女儿在母亲地悉心照顾下四岁了，可爱又淘气。商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外出经商，虽说生意不好，倒也能勉强维持生活。女儿活蹦乱跳地在院子里玩耍，母亲看在眼里，欣慰地笑了。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是一个不祥的人呢。女儿虽然天生异相，可是怎么说也都是自己的心头肉，四年了，不也相安无事么，商人又怎么能听信那算命先生的一面之词，要将自己的女儿害死呢。商夫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每次女儿在自己怀里撒娇，问起自己的爹爹呢，为什么都不过来看自己，为什么都不陪她玩，还有为什么只能在这个院子里不能到那么去呢？商夫人总是忍住自己掉落下来的眼泪，疼爱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借口说：“你爹爹很忙，他要外出做生意来养活这个家。等他回来了，便会过来陪你玩”。至于为什么不能越过那个院落，商夫人总是会编一些故事来哄骗她。
　　在她的记忆中，女孩只见过自己的父亲一面。其实她没有听话，趁着母亲不在家，偷偷地溜到那个院落去看过。在那里，她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人影萧索，拧眉愁思。她知道母亲在说谎，爹爹一直都在家，至于他为什么不过来看自己，她不知道。见母亲伤心，自己也不多问。她印象中的父亲表情一直都是严肃的，没有母亲那么慈祥，所以那次偷偷看到父亲也不敢和他正常见面。
　　日子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过去，然而好景不长，女孩竟然在外面闯下了大祸，躲在家中不敢出门。这次得罪了官府，势必不会有好果子吃。如果处理不好，甚至全家都性命不保。这时，商人又想起了算命先生当年说过的那句话，不禁心中寒意四起，现在那句如魔咒般正在一点一点地应验。商人无暇多想，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先处理好他们和官府的关系。那几天，商人四处奔波，喝酒赔罪，赔了大把的银子以作补偿，才把这件事给平息下去。然而那次的赔偿也让商人几乎倾家荡产。他从一个市井小民做起，奔波了大半辈子，才有了今天这样的家业。如今，却因女儿的一次顽皮，让他一无所有，又回归到原点。
　　那是女孩第一次见到父亲走进她们母女这个院子，女孩躲在母亲怀里斜眼看着父亲。父亲的脸色比平时阴暗地更阴暗。在她的记忆里，父亲一向是一个很严肃的人，也从来没有像母亲一样给过她关爱，所以心中总是对他有一种很害怕的感觉。女孩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父亲一定是来惩罚自己的。
　　这一次，商人大发雷霆，毅然决然地要将女儿赶出家门。女孩不说话,看着父亲与母亲争吵。母亲苦苦哀求，商人说什么都不肯，这一次，是铁了心要将这个祸害赶出门去。
　　女孩在外面根本就没有地方可去，夫人不忍却也无奈，只好私底下给女儿安排好一切。母亲不忍女儿离自己太远，便让她和附近的沈师傅学医。这样，自己也好方便常常去看望女儿，给年幼的女儿带些好东西吃。女孩也方便出入家门，常回家看看。
　　可是学医归学医，女孩正值贪玩之季，玩心正盛，哪有心思醉心于医学。沈师傅给她讲医理，她根本听不进去，常常趁沈师傅不注意，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沈师傅无奈地摇摇头，受人所托，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女孩知道父亲不喜欢她，自她懂事以来，父亲就没正眼看过她一眼，看到最多的就是他和母亲吵架的场景。在沈师傅那里，看到街上别的孩子在父亲的怀抱里玩着纸风车，她就好羡慕，幻想着自己的父亲也这样爱自己会是什么样子的，可那只是一团幻影，女孩怎么样也想不出具体的情形来。她心里对这个所谓的父亲总是心存敬畏，让人害怕而不敢接近，因此两人的关系很是疏远。女孩凡是有什么事情，都会去找母亲诉说，母亲总是很慈爱地把自己拥抱在怀里，告诉她别怕。每一次，从受沈师傅之命回家给母亲送一些强身健体的草药，她都会躲着父亲，悄悄地去见母亲。日子也就这么下去，似乎所有的预言都已中止，然而沈师傅突然猝死在药铺。很快，这个消息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人们早就听说这个女孩是天生的灾星，谁沾到了，都会倒霉，没几天沈师傅就被克死在药铺，这让人们对传言更加深信不疑。
　　沈师傅门前来了许多围观的人，人们对此都指指点点。女孩也害怕极了，不敢出门，把药铺的门关得紧紧得，自己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众所周知，女孩为秦商人之女，势必会牵连家里。商人面薄，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脸上也挂不住，只好在家里一个人生闷气。本以为只要把她赶出去，预言就不存在了，没想到，最后还是会牵连到家里。商人脸色阴郁，来来回回地在堂前踱着步，不知如何是好。商夫人也是坐卧不安。整个院落像蒙上了一层烟雾，沉郁地令人窒息。怎么样才能给大家一个交待？
　　人群中，不知是谁起哄，说妖女如果还继续留在镇上，势必祸及全镇的人，一定要将她赶出这个镇子，其他人也都随声附和。渐渐地，沈师傅的门口聚集了很多人，手里拿着工具在门口叫嚣着，让女孩打开门，将这个不祥之女赶出镇。他们不想被连累，更不想莫名其妙地就死了。沈师傅的门被关得紧紧的，用桌子抵挡着。女孩躲在屋子的墙角蜷缩起来瑟瑟发抖。外面的呼声越来越高，他们扬言说如果她再不出来，他们就要闯进去了。女孩躲在黑暗里，连呼吸都是轻轻地，生怕惊扰了外面的人，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扇关紧的木门。突然，木门被撞击了一下，门缝里透过来的亮光更大了一些，女孩的心也随着那咣一声门响而咯噔了一下，往身后的墙角又退了退，蜷缩地更紧了。撞门的声音连续不断地传来，眼看着门就要被撞开，女孩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双手紧紧地抱在一起，指甲陷进肉里，冷汗直流。破门而进的阳光瞬间将黑暗吞噬，照亮了整间屋子。
　　这件事很快传到商人家中，商夫人听闻此事，爱女心切的她急着要赶去救自己的女儿，却被商人拦在院中。商人一脸阴暗地看着夫人，不容回绝道，不许去！如今，这件事已经不是他们一家的事了，全镇的人都牵扯了进来。如果处理不好，不仅让自己招灾，而且还会得罪全镇的人，忍受背后的议论和歧视，那他们秦家将无法再在这个镇上立足。商人反复斟酌了良久，决定不理此事。
　　商夫人泣涕涟涟，用手帕擦了擦眼泪道，“她好歹也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忍心……”夫人泣不成声。商人冷哼一声，长袖一摆，背过身去，“我秦胜如从今后就没有这个女儿，得逢此女，真是家门不幸。”
　　话音刚落，朱红色的大门被推开了。女孩浑身凌乱，慌乱地跑进来躲在母亲的身后，后面紧跟着一群不断叫嚣的人群。在那危急的时刻，女孩想到的唯一的帮助便是家里。
　　女孩害怕地躲在母亲的身后，时不时地露出小脸看着赶过来的人群。可怜女孩只有四岁，面对这么多人的追赶，她是如何从人群中仓皇逃过来的呢，商夫人想着就感到一阵辛酸，不禁落下泪来。
　　追过来的人都聚集在院子里，蠢蠢欲动，但商人在这个镇上怎么说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众人碍于商人的面子，不好乱来。女孩双手死死地拽住母亲的衣角，双腿颤抖，抬头望了一眼一向深沉的父亲，又望了望个个凶神恶煞的人，身体颤抖着又往母亲身后挪了挪。
　　父亲竟然点头应允了！众人迅速地蹿到前去抓人。女孩吓哭了，被拖着，她死死地抓住母亲的衣角不放。母亲的衣角被抓破了，女孩则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被带出了大门。
　　一部分人拦住商夫人的去路，一部分人拖着女孩往后走。商夫人哭得死去活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人带走，消失在视野中。人走完后，院子里立刻安静了下来，只有商夫人的哭泣声不绝于耳。商人命人把大门关上，并下了死令，不准女孩再踏进家门半步，更加不允许商夫人出门去看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