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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忆往昔今何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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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柯察带着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突然闯入西苑,被主人发现。匆忙逃窜时,不小心被园中两旁用笆篱围起来的毒花划破了腿,狼狈不堪地逃离。园主人一袭白衣站在屋子前方,冷冷地望着几个人逃窜的方向,一句话也没说。因为她知道,中了她悉心栽培的花毒,就别想再有活命的机会。
满园的毒花是管翎精心培养的。从她入驻西苑开始,就一个人默默地种植这些花草。她也很少说话,婢女每次见到她时,都只有她一个人静静地浇着水然后看着那些花草沉默。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当然她们也不敢问。起初,满院子的花草抽出嫩绿的新芽,人们都以为这是一个爱花的主人。可是,随着花苗的渐渐长大,人们发现,那些花越来越与众不同,越发地诡异。直至园内被花茎饱满的汁液沾染死了第一个人,人们才知道,这样一个素静的女子种植的竟然是满园的毒花。从此,更是无人敢再靠近西苑,即使只是从门旁经过的人,隔着好远都能感到一股寒气紧逼而来,顿时瑟瑟发抖,心中发毛。正因为如此,西苑也愈来愈冷清。
这些花原本都是由普通的花种培育而来,都是很健康的花,只是西苑主人每天给它浇铸的水不同一般所以才变了性,衍生了毒液。从种子到初芽,到成长再到开花,主人每天给它浇铸的水都是精心配成的药水,一直以来都没有变。最后灿烂地开花,那时已经汇集了各种的毒,毒水已经遍及花藤的每一部分,花藤饱满的汁液有的已经渗出体外,不断地往外流。这些花朵不失鲜艳,灿烂,但好像又笼上一层妖艳的美,邪恶地向旁人笑着,让人有一种恐惧感。
那饱满的汁液不断地从茎上流淌,一不小心沾染了毒汁,中了花毒,几无活命的可能,最后都得乖乖地回来寻找园主人请求救命。
“姑娘!”管翎将青色瓷瓶扔给男子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就被男子叫住。管翎没有回头,深黑的夜中看不清她的任何表情。男子睁开眼睛,将紧握着瓷瓶的手慢慢放下,看着女子白衣衬体的背影,顿了顿道,“姑娘答应的事可曾做到?”
女子目光冷冷地斜侧了一下,没有给予任何回答,径直走入深深的夜色中。
男子看着女子的身影消逝在前方的黑幕中,又握紧了手中的瓷瓶,喃喃道:“小权,陈哥哥对不起你……”
午日的阳光光芒四射,很温暖,柔和的光芒普照大地。最近好久没有下雨了,地上的泥土干燥得尘土都开始飞扬起来。在这样一个温暖的天气里,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的温暖,心头总是一阵阵的冰凉。
管翎站在花簇前,一袭白衣,暖意普照的阳光与那透着寒意的躯体多么不协调。她出神地望着那枝头开得鲜艳的花,如此的鲜艳,火红火红地,却多了些许妖邪之气。
女子白皙的柔荑轻抬,去抚摸眼前那片花瓣,思绪万千,脸上尽是落寞之情。干燥的尘土上,也铺满了大大小小飘落的花瓣。
这么偌大的庄园里,这么多年了,陪伴自己的只是这几株花而已。
莫名寒意的寂寞袭上心头,好凄凉。我这是怎么了,怎能会感到很难过。她强力压制自己的情感,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无尽的悲凉从心底流淌而出。也许钱文说得没错,我手上沾满了无数的鲜血,是万渊罪恶的化身。从我拿起那把杀人的剑开始,从我杀了一个又一个人开始,我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负的小女孩了。 凡是对不起我的人,他们都该死。当全世界的人都在背叛你的时候,至少还有自己可以相信。当我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的时候,我就已经踏上了这条不归的路。多少年了,自己从鲜血中走过,享受高高在上的地位,冷眼旁观那些可笑的人们跪地求饶苟延残喘的狼狈样子,应该开心才是。可是为什么,人们在极度贫寒中仍然可以很快乐,而自己却感觉不到一丁点的温暖。有时候,看到他们笑得真的很开心,心里就更加的恨,恨不得杀光所有的人。卑贱的他们凭什么比我快乐?他们有友情,亲情和爱情,而最后才发现自己除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什么都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是我的错吗?寂寞深入骨髓,女子闭上了冰冷的双眸。
女子竭力回想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却怎么样也想不起来。
小权,小权这孩子…是的,那个被自己恐怖的样子吓跑了的孩子。当自己外出回归时,刚踏进满园艳朵的院门时,看到的便是这个天真灿烂的孩子在庄园里玩弄着石子。看到门口白衣胜雪的她,孩子用清脆而稚嫩的声音唤了她一声“姐姐”。女子惊住了,很快又恢复了往常。十几年来从没有人这样称呼自己,而这一声“姐姐”竟是从一个十四岁稚气未脱的孩子口中说出来的,也是这一声“姐姐”竟然在那一瞬间撩动了她冻结已久的心扉。自己从来不是这么轻易感动的人,只是这次竟然会…
柯察中了花毒逃走之后,那名唤作陈卓的男子很快便来找她要解药。女子依约赴会,早早地到来了。只是男子没有来,来的只是一个方约十四五岁的孩子。
孩子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这个带着面纱的美丽女子,亲切地叫了一声“姐姐”。
女子转过身来,看到这个孩子,不由冷笑。陈卓好歹也是一个三等剑客,想不到竟也是贪生怕死之辈,自己不敢来赴会,却派了这么一个无知的孩子来,这分明是看不起她…
“你知道我是谁么?”女子冷冷地问,不屑一顾。
“宝突城大祭司。”孩子的眼睛扑闪扑闪的明亮,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天真无邪的意味。
“你不怕我吗?”女子白色的拂袖一摆,侧着身子望着漆黑的夜色中,不乏傲气。
孩子依旧闪亮的眼睛望着女子,回答道:“陈哥哥说了,小权对姐姐好,姐姐也会对小权好。”
女子又侧过脸看了一眼这个叫小权的孩子,冷笑一声,真是天真。你如此信任你的陈哥哥,却不知他这是在把你往火坑里推。
女子清冷地迈着步子款款走到孩子的身边,蹲下来,把罩着面纱的脸悄悄凑近,脸上没有一丝笑,用一种轻轻而寒冷的声音问,“你确定你不怕吗?”同时,她扯下了自己的面纱。
孩子大叫着连连后退。
那张脸,那张月光映射下的脸如此狰狞,横七竖八的疤痕,好恐怖。
女子还是那个蹲下的姿势,看着吓掉魂转身跑掉的孩子,低头冷笑。如今,凉亭内只剩下她一个人,时时有冷风吹进来,撩乱她的发丝和裙摆。
没想到,几天过去,这个孩子竟然又自己跑回来了。管翎一袭白衣立在门口,看着玩石子的孩子,忘了进去。孩子玩耍的脸转过来,带着一丝甜甜的笑。他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又会回来?陈卓把他送过来到底什么意思,如果仅仅是为了解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她不再多想,走进去,看着天真烂漫的孩子,用那晚同样冰冷的口吻问他,“你不怕我了吗?”
“怕,可是后来又不怕了。姐姐人很漂亮,漂亮的人是不可怕的。”孩子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甜甜地回答道。
管翎冷笑,孩子就是孩子,永远都是那么天真。她不再管那孩子怎样,从他身旁径直走入自己的房中,把门关上。
那天开始,孩子就一直留在西苑之中。管翎也不管不问他的去还是留,她想看看,陈卓到底要玩什么把戏。
日子平静如水,没有什么惊涛骇浪。那天阳光很好,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了,管翎从屋内走出,她想要看看外面的花势长得如何。金灿灿的阳光洒满西苑,很温暖。不知何时,西苑的小道上又落满了一层花瓣。偶尔一阵微风吹过,簇满枝头的花瓣又纷纷扬扬落下来,如花雨,覆盖在地上。
那名小权的孩子正蹲在一排的花丛旁,给花浇水,身边放着一只水桶。他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口的白衣女子一直在看着他,他望着那些鲜艳似火的花出神,心中满是疑虑,也许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鲜艳的花吧,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你们长得这样好呢?”想了想,又接着说,“一定是姐姐把你们照顾得很好”。说着,从水桶里盛了一瓢水。
“因为这些花充满了剧毒。”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小权的身边,蹲下来,从小权的手中接过瓢,将水倒入泥土之中。
“我每天都用药水浇灌,从发芽到成长,花的每一片叶,每一片花瓣,甚至每根刺都是剧毒无比……”女子专注地浇着水,在水入泥土的瞬间,花丛中冒出一股浓烈的白烟。孩子睁大了惊奇的眼睛。
“凡是接近它的人,都会感到一股寒意侵袭。久而久之,即使不中花毒,也必会寒气入体。”女子看着满园花儿的上方笼罩在一片烟气之中,狡黠地笑了笑,似乎很满意。
小权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身边的这位姐姐,有些不可思议。很快,疑虑的眼神消散,他终于明白那天姐姐为何会如此生气了。
那天天气一如往日的晴朗。小权兴奋地跑进姐姐的房间,手里捧着一个盒子。管翎正坐在铜镜前梳妆,细长的发丝如瀑布从肩头披散下来。桌子上的铜镜中却映出一个满目疮痍的脸来。
小权虽说不怕,此时突然看到,心里还是惊了一下。镜子中的脸笑了笑。小权把手中的盒子举起来说:“陈哥哥让我给您带的糕点。他说,姐姐总是待在院子里,终日不出门,错过了很多人间美味。陈哥哥还说,希望姐姐能多出去走走,这样姐姐的心情才会好起来……”
坐在铜镜前的管翎没有说话,轻轻转过身,眼睛永远都是那么冰冷。她端起案上的一碗汤水说:“喝了它。”汤水还在沸腾,正冒着浓浓的水汽。小权凑近,闻到汤水中冒出一股怪味来。
“什么呀,好难闻。”小权捏住鼻子,后退几步,摇摇头道。他没有注意到女子脸色的变化。女子手一翻,桌子上的整碗汤水被打翻在地。
“连这点事都做不到,还能干什么!我十四岁的时候受到的比这苦的多了!”
小权吓住了,他从没有见过姐姐发这么大的脾气,一句话也不敢说。
原来,姐姐让我喝得那碗奇怪的汤,是为了让我避免寒气入体,姐姐是为我好。小权若有所思。
“以后,少碰这些花!”管翎不知怎么了,刚刚还很亲切的她,突然之间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漠。她把手中的瓢扔进水桶内,水花四溅,一身白衣转身回房。
小权,这个孩子,多少也给自己带来点快乐吧,她想。可是,他最终还是死在了自己的西苑当中。这也许是早已注定了的结局。他被吓跑之后,真的不应该再自己跑回来。她曾经说过,陈卓这是在把他往火坑里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