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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156 战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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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男孩子朝这边走过来。
那个男孩要比他大上几岁,几乎已经算得上是“少年”,长相却比女孩子还漂亮。他有着一头光芒夺目的浅紫色卷发,发丝松松垂在肩膀上,半耷拉着的眼皮赋予他一种慵懒的魅惑力,紧抿的唇线、微微上扬的下巴却透着傲慢与骄横。
——紫色的头发和眼睛……啊,他就是那个龙舌兰家的男孩!
夜莺意识到这一点后,转念又醒悟——所以,他是她的哥哥咯?
他想到,自己平时看到姐姐(至少心里)都很开心,可身后的女孩子看到哥哥却忙不迭地要躲起来……这份矛盾在他心里激起了疑惑。好在他天性谨慎,模模糊糊意识到问题后,便也站在原地不出声。
花悬一路往这边走,一路四面张望,像在找什么人。很快,他发现了夜莺,那双耷拉着的眼睛由于某种恶毒的兴趣而眯得更紧。他开口吆喝:“喂,你有没有看到……”
话才说一半,他一顿脚步,发现了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旅店宣传卡。
出于好奇,他弯腰去捡那张卡纸。夜莺下意识地将视线移到一旁。
三秒钟后,一声嚎哭炸响在五米之外,差点把夜莺吓死——他这辈子还没听人这么哭过。反射性地扭头回去,就看到花悬用左手抓着肿成原来两倍大的右手,一边从喉咙深处发出哀嚎,一边惊恐地抽搐鼻子,豆大的泪珠不断涌出他的眼睛。
“妈……妈妈……呜哇……妈……”
他哭号着走进前面的巷子,应该是回旅店找母亲去了。那哭声在小镇上方缭绕了好几分钟,都还能让夜莺隐约听见。
一时间,夜莺站在原地,脑子有点懵掉。他想象中的龙舌兰……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女孩子从他背后走出来。她望着花悬走进去的巷口,神情黯淡,“哥哥不喜欢我。”顿了顿,又补充,“姐姐也是。”
在夜莺回过神来之前,她端着红酒杯朝他挥挥手,“谢谢你送我雪糕,我先回去啦。”说完,她就转身走进了巷子里。
花环的香气缭绕在鼻端,给了夜莺勇气。他冲着她的背影问:“我明天还能来找你吗?”
女孩脚步一滞,回头最后看了他一眼。
“我们明天就回家了。”他听见她说。
失望像粘稠的液体一样在胸腔扩散开来。他咕哝道:“那我……能不能……”“能不能”怎样,他自己都还没想好,只是强烈地感到,不想让这次分别成为永远。
就在他站在原地和失望与难过搏斗时,女孩子在巷子里一拐,消失了。一瞬间,心里变得空落落的,同时,一个很疯狂的念头闯入脑海。他犹豫了几秒后,毅然拔腿往前跑,跑进巷子,拐弯,一眼就看到了远处那道穿着白纱裙的身影。
兴奋之情涌上心头。他想也不想就喊:“我能不能当你的花……”
“匠”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远处一声尖利的喊叫打断了——
“……肯定是你!”
女孩子害怕地退后半步。夜莺这才发现,花悬就站在她对面。他举在空中的右手肿得比刚才还厉害,眼角泪痕也没擦干净。现在,他正在冲女孩尖叫:“就是你,你故意想害我!我早就知道你的心肠比谁都坏!你这个狠毒、低贱的猪猡,活该你是个废物!垃圾!”
夜莺又懵掉了——他们……她……不是他的妹妹吗?怎么……
女孩小小声反驳哥哥:“我不是废物……”
花悬发出一阵刺耳的嘲笑:“不是废物?那你来打我啊。”他在女孩胸前狠狠推搡一把,“打我啊?变成武器,来决斗啊?你行吗你?”说着又是一把推出去,女孩踉跄两步,后背撞在了墙上。
夜莺看到花悬居然动手,立即气血上涌,毫不迟疑冲上前——
才跑出一步,肩膀就被人抓住了,姐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过去又能怎样?这种事在花家肯定不是第一次了吧?你护得了她一时,还护她一辈子不成?”
“可是……”
姐姐不容分辩地抓着他的肩膀将他拖进墙角。她的力气大得惊人,不管夜莺怎么挣扎、乱扭都无法挣脱。
巷子里的争执还在继续。
花悬走到墙边,俯身对着妹妹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怎么,不来揍我吗?我可是这~么~过~分~了哦。”
女孩子抿紧嘴唇盯着他,不说话。她的左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支红酒杯。
忽然,花悬脸色一变,虚假的微笑完全消失了。他闪电般扇出一个巴掌,尖叫道:“去死吧,野种就会用阴招!”
女孩被那一巴掌扇得朝旁直倒,左手与红酒杯一齐撞在地上。杯子“喀嚓”一声破碎,华夫饼、碎杏仁和乒乓菊都滚进了泥里。
……
好几秒的时间里,世界死寂一片。
夜莺的表情一分分地扭曲。
淡黄的花瓣、雪白的裙裾,全部沾上了泥水。
女孩子不顾裙子,心疼地爬过去想要捡起那几朵圆滚滚的□□。可她才伸出手,花悬就一脚踩在花和饼干上,将它们踩进泥里狠狠碾压,一边碾一边发出恶毒的大笑。
夜莺目眦欲裂,用力挣脱姐姐的控制往前冲。这次,他连半步都没跑出去,就被姐姐一脚踹倒,近乎冷酷的声音命令他:“你就在这看着。”
夜莺挣扎着抬起半个脑袋,表情顿时一滞。
远处,女孩的眼睛淹没在了额发阴影中,右手却逐分攥紧了破碎的红酒杯。
在所有人回神之前,她猛然跳起来,隐约在紫发间隙的双眼透着恶狠狠的斗志。
她将玻璃杯举高,一把刺进了哥哥的侧腹中!
花悬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先是愣愣地瞪着妹妹,接着僵硬地低下头。当他看到那支插在自己腹部的红酒杯,以及从碎玻璃边缘缓缓渗出的血液后,忽然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野兽似的嚎叫。
嚎叫才响了半声,他就一翻白眼,后仰晕倒了。
看到哥哥倒下,女孩子似乎也被吓到了。她呆立两秒,突然转身就跑,跑出好一段路又猛地停住。只见她慢慢地蹭回来,俯下身,从泥巴里捡起那三朵稀烂的乒乓菊。
花朵被踩得扁扁的,一点也看不出,它们原本是被当做雪糕球赠送给她的礼物。
但,她依然小心地拂掉上面的泥巴,理顺折断的花瓣,试着让花朵重新鼓起来。
结果当然是,没有成功。
渐渐地,女孩似乎也意识到那朵花再也无法和从前一样了。她的动作渐渐变慢,嘴一瘪,像是就快要哭出声来。可她到底哭了没有,夜莺却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
因为,在泪水坠落之前,她捧着花转身离开了。一缕阳光从墙头斜射下来,沾满泥水的白纱裙一半沐浴在灿金色中,一半淹没在阴影里,就这样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长巷深处。
同样半浸于光线中的,还有夜莺唇边被自己咬出来的血液。
过了很久,他的牙关慢慢松开,嘴唇动了动。
靠墙环胸站在一旁的姐姐朝他投去一瞥视线,“你说什么?”
“……一辈子。”颤抖的低音。
“嗯?”
“我说——”夜莺慢慢爬起来,最后望一眼女孩消失的方向,然后回转身来,一双泛泪光的黑眼睛紧紧盯着姐姐。
“——我护不了她一时,但我会护她一辈子!”
少女的瞳仁微微一缩。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在飘满紫藤香气和天竺葵花瓣的石墙间,姐弟二人对视着,像是一场没有声音和动作的较量。
终于。
姐姐“咻”地吐出一口气,移开了视线。她望着远处纯白无暇的少女峰,悠悠地问:“你打算怎么做呢?”
“只要变强就可以了。”夜莺毫不迟疑地说,“只要强到——能够站在她身边那种残酷的世界里,然后一直和她在一起,这样就可以一直保护她了!”
姐姐嗤笑一声,“啧啧,她可是连变成武器都没办法呢。”
“就是因为现在还不行,以后才有各种可能,不是吗?”夜莺上前一步,瞪着姐姐喊:“而且,我也不想让期待‘霜降之钢’的心情消失啊!”
听到“霜降之钢”四个字,姐姐肩膀的线条猛然僵住。可最终,她还是轻轻一哼,放松了肩膀。
“白痴。”她喃喃。
“然后……”她听到弟弟的声音忽然变低。
有点惊讶地扭头,“还——有然后?”
小男孩顶着一头蓬松轻软的黑发站在阳光里,头上的花环让他的样子有点滑稽。他明明刚才还气势十足,现在却不知为什么垂头丧气的。
“那个,是说……”他咕哝道,“如果爸爸妈妈爷爷……不管是谁……不同意的话,你要帮我说话啊。”
“啊?”少女目瞪口呆,嘴都张大了。
五秒呆滞后,她大叫一声:“才不咧!!”
“干嘛不!”
“会被骂的啊!”
“那你就看我一个人被骂咯?”
“是啊!谁叫你自作主张!”
“你是姐姐吧?”
“关这啥事!”
“帮我说话啦!”
“好吧。”
这次轮到夜莺呆住,“……变好快!”
女孩子爽朗的笑声响起在高墙之间,像展翼的鸟一样飞出窄巷,飞上了能够俯瞰河流与雪山的高空。
就是在这一刻,夜莺人生中第一次看到了幸福的模样。
同时,他也模糊地看到了自己所欲前往的地方。
那个未来——他绝对不愿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