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的侧面》南禅主

13、寒假里的故事（一）

　　这年春节，石妈妈的学校组织了教龄20年以上的教师去东南亚旅游，并且可以带家属。于是石英雄被毫不犹豫地扔给了爷爷奶奶。对于这件事石英雄本来是欢呼的，因为爸妈不在，跟爷爷奶奶随便编个理由就可以出门和齐峰约会去了！但在齐峰放假进入倒计时的时候，石头接到“噩耗”，齐峰父母为补偿多年来对儿子的照顾不周，决定丢下公司，一家三口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远赴美国，为期一个寒假。
　　于是本该噼里啪啦、熊熊燃起爱的火花的一个春节，却被这一突如其来的事件全部打乱，石英雄因此郁闷不已。他默默将准备好的套、套和润、滑、剂用黑塑料袋裹严实了塞进衣柜最角落，同时深深地鄙视了自己。
　　“石英雄，你满脑子都想的是什么啊！”然后收拾好行李，暂时搬去了爷爷奶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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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峰对父母这一突然的决定是颇有微词的。他理解父母随着年纪渐老，对子女的依赖之情会越来越深，但这么些年他与父母的相处十分有限，虽然没有责怪的意思，但无论双方接不接受，现实就是在无可挽回的漫长青少年时光里，齐峰并没有感受到很多家庭的温暖。因此，当爸妈在放假前三天突然打电话告诉他这个旅行计划时，齐峰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排斥。一来是因为原本他已经计划好如何利用这个假期与石头相处，好让这份异地恋情好好维持；二来，其实他对于父母的生活习惯等等方面并不十分了解，很怕明明应该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变得尴尬。但同时他也能深切感受到父母对此次的旅行是多么的期待，他甚至看到了这份期待里讨好的意味，毕竟父母对自己的爱是毋庸置疑的，这也许是个极好的、让自己与父母重新亲密起来的机会。因此，虽有犹豫，齐峰还是答应了。
　　其实在齐峰心里，当他告知石英雄这个寒假两人恐怕不能见面的时候，觉得石头是可以理解的。他也明白自己在这份关系中的付出远没有石英雄多，很多时候都是石头主动联系他，而自己常常是一忙起来连回复都忘了；每次回拨过去的时候石英雄也都说“没事，我知道你事情多。”而他自己也会跟自己说这是都是为两人的美好明天打基础呢。许多事情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了，石头没计较，他也就没放在心上。
　　所以，这次石英雄一连三天没回他一条信息时，微怒过后的齐峰开始慌了。

　　“学长——我的好学长——男神——美男子——求求你了，你就把我手机还给我吧！不联系齐峰，我还得联系我爸妈呢！再说医生都说了不让你玩手机了，你就把我手机还给我吧！”石英雄蹲在骆疆病床前，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顶，不断哀求他大发慈悲把手机还给自己。
　　“叔叔阿姨的信息我一条不落的回了，虽然他们也就发了两条，一条嘱咐你按时吃饭一条叫你不要赖床。”目前阶段骆疆基本只能躺着，拿余光瞟了瞟蹲着的某人愁云惨淡的样子，不禁笑了出来，“你看你那点出息，都对不起你的名字!你看看你们的聊天记录，哪次不是你发过去人家半天才回的。平日里你跟我形容的蜜里调油的，我还以为人家多粘你、把你捧在手心当个宝呢。”
　　“峰子是真的忙，他现在是校学生会副会长了，事情真的特别多。而且，他、他真的对我挺好的……”石英雄反驳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其实他心里多少也是有比较的。平日里确实都是自己从一大早就开始提醒齐峰吃早餐，还每天必查天气预报，提醒他加减衣服或者带伞，等等等等。只是自己一直乐在其中，一点都没觉得累。但今天被骆疆这么一说，却让石英雄仿佛看到了另外一层事实。也许齐峰并没有像自己喜欢他那样喜欢自己，而这恰恰是石英雄最不愿意面对的。
　　病房里一瞬间沉默了下来，只有加湿器运作的嗡嗡声。
　　“话说回来，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你呢。我以为的那一套才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呢。算啦，你家那位已经急得不得了了，喏，拿着吧，你再不回消息，他就要冲回国了。”把藏了三天的手机还给了石英雄，不意外地看到石头欣喜若狂的神情。
　　看石英雄迫不及待的样子，骆疆落寞地笑了笑，虽然被爱情伤得那么深，但不得不承认心底还是无比贪恋爱情的美好。骆疆想得出神，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流露出仿佛被抛弃的小狗渴望一个温暖家庭的表情，而这一幕刚好被送饭过来的“肇事司机”于向学看到了，心里不知怎的揪了一下。他回想起那天夜里自己撞了人，急忙下车把伤者抱上车送医院，抱起来的一刹那他就觉得这男生也不矮，怎么那么轻。一直到后来在医院里住了快一个星期，除了学校的同学、老师，还有这个老被他欺负的学弟过来陪陪，家里人别谈来看看了，连个电话都没有!然后自己就更心疼了——尤其是医生为了处理头上的伤口把骆疆及肩的秀发剃成光头之后，一个男人，竟然光头都显得楚楚可怜！于向学感到自己的心跳在认识骆疆后比以前快了至少每分钟十次。
　　骆疆看到于向学来了，脸瞬间就拉了下来，斥道：“你怎么才来！你看看都几点了！你是想饿死我吗？”骆疆不爱吃医院的配餐，总觉得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一开始他觉得自己跟那些被逃逸或者撞了之后被杀掉的人比起来运气已经好太多了，也就勉强自己吃下去。但一次骆疆正在吃午饭，刚好被上午工作结束的早的于向学撞见。那皱起的眉头一下子就戳中了于同学的心尖，他自告奋勇地承担了骆疆的一日三餐。也由此两人的接触在“撞人的”和“被撞的”外，渐渐深入了起来，而熟络起来的骆疆，某种程度上又恢复了他肆无忌惮的一面。
　　“不好意思，公司有点急事。我记得不是还有些面包和牛奶？怎么不先垫些？”于向学知道自己今天来晚了，有点心虚，气场更弱了。
　　“就那么点面包我两口就吃完了，没办法我还跟送餐的要了两个餐包，还被那个阿姨笑话了好一阵。石头可以作证！我连医院的配餐都吃了，你还好意思说！”
　　“我知道错了，快息怒我的小祖宗！今天我特地煲的老母鸡汤，可清淡了。我知道你头还晕，吃不下多少，所以我特意上网查了，跑了好几家超市才买到的，当当当当，你老家的生抽，我给你倒小碗里，你用鸡肉蘸着吃，多吃几块。” 于向学不断地从大包里往外掏东西，给骆疆布菜，还邀功似的将生抽像奖杯一样捧在手里在骆疆和石英雄眼前晃了一圈。
　　虽然石英雄已经强迫自己适应眼前这两人相处模式，但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得这哪是肇事司机和被害者啊，完全是老公伺候老婆坐月子啊！一想到这一点，他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于是他帮于向学盛好饭，婉拒了骆疆“你也喝一碗”的邀请，揣好好不容易才回归的手机赶忙回家去。

　　刚走到医院门口，石英雄就接到了齐峰的电话。
　　“你终于回我信息了！石头，你不要再生气了！”
　　“……”
　　“这几天我反思了很多，我觉得我真的挺自私的，很多时候都没有从你的角度思考，甚至在我们的关系中把自己放在主导者的位置上。我——”
　　“喂，能让我说句话吗？”
　　原本还要继续滔滔不绝表心意的齐峰立刻闭嘴。
　　“咳，我说一点不生气肯定是骗你的，再怎么样，我希望你做决定前好歹得跟我商量下，而不是直接通知我结果。毕竟我们这半年就见了一次面，你这样做，让我觉得自己一点都不重要。”电话那头的齐峰听他这么说，急切地想进一步解释。但石英雄没给他机会，继续说下去：“但几天不联系你真不是我本意，骆疆学长出了车祸，我去医院看他，就跟他说了这个事，他趁我不注意把我手机抢过去，说要让你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就一直没给我……”
　　又是骆疆！
　　齐峰心里深深地觉得自己和骆疆八字不合。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安抚石英雄，骆疆的事情他大人不记小人过，掀过去！
　　“他——怎么样？严不严重？”还能做出抢手机出馊主意的事来，看来是没什么要紧的。但是，无论是从拉拢老婆的好闺蜜还是拉拢自己男友的好兄弟的角度出发，及时的关心都是很有必要的。
　　“身上没什么伤，主要是摔倒的时候头撞到了马路牙子上，需要卧床静养。”
　　其实在石英雄听到齐峰的声音的时候，飘忽了几天的思绪瞬间就恢复了。对齐峰而言，石头又理自己了，无疑是最大的定心丸。
　　“对了，现在是中午，你那边是凌晨吧？你赶紧休息，我手机拿回来了，什么时候联系都行。”
　　“嗯，要过年了，在外面把钱包揣好，别就往屁股后面一塞。我跟我爸妈说了，到时候我提前一个星期回去。石头，真的对不起。”
　　“行了，隔着这么远你说再多对不起都没用，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得知假期还能见面，石英雄的心情就更好了。
　　挂了电话，石英雄吐出长长一口气，抬头看看天，觉得今天的阳光特别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