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之道》鬼凰

10、第三章：蔚蓝海岸 2

　　傍晚，金黄色的晚霞从窗外洒进琴房，把整个房间照得暖暖的。琴房里流转着悠扬的琴声，像是粼粼的水光荡漾在房间四周的墙壁上。江明朗坐在钢琴前弹奏着，范寂宁坐在江明朗的旁边，沉醉在江明朗的琴声里，不自觉地轻声哼唱起来。歌声和琴声相互交织，使得原本平静的海面激起了波澜，泛起波浪海面随着旋律而绵延不断。

　　乐曲完毕，海潮尽退，但房间里依然充满着海洋的气息。范寂宁转头惊讶地问道：“这就是你第一次弹奏给我听的那首曲子吗？是你自己创作的吧。”

　　“嗯，是我自己写的。”江明朗点头承认道，又反问范寂宁，“你，听出了什么？”

　　“嗯……”范寂宁偏了偏头，像是在回味刚才的乐曲，“一片蔚蓝的海洋，从波澜不惊变得汹涌澎湃、诡变多端，十分壮观。听起来比当初的更完整了，是完成版吗？”

　　“你觉得，是完成版吗？”

　　被江明朗这么一问，范寂宁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江明朗的意思。他了然地一笑，走到旁边的一架钢琴前，把自己双手也放在了钢琴键上，然后再冲江明朗微微一笑。

　　江明朗看着范寂宁的动作，也笑着把自己的手放到了钢琴键上。没有人喊开始，但两人就开始同时弹奏起钢琴。刚才退去的海潮再次蔓延进琴房。慢板的前奏就像是温柔的海浪一波一波地轻拍在沙滩上，从海滩放眼望去，是一篇蔚蓝的海洋。平静的海平面上洒满了像黄金一样灿烂的阳光，波光粼粼，海上不时盘旋的几只海鸥在放声歌唱。站在海滩上，感受着海边的阵阵凉风，带着浓郁的海洋味道。

　　随着旋律进入强而有力的高潮段落，海面起了波澜。两股琴声互相交织，像是海风和海浪的交汇，又像是倔强的船只要冲破凶猛的海浪，而巨大的海浪却要吞没这只顽强的船只。明地里是两者互相较劲，但仔细一听，却听出两种较量的琴声中竟隐藏着一丝相辅相成。江明朗的琴声给乐曲布置了宏大的背景，范寂宁的琴声却为乐章添加了生动的主角。

　　琴声刚停，两人抬起头相视一笑。这是第一次两个人的合奏，不是弹奏虚幻的钢琴，也不是引导，更不是谁陪着谁，而是两个人共同合作、共同演奏、共同编织出只属于他们的乐曲。但第一次的感觉竟是如此的美好，美好得让两人都觉得似乎乐曲尚未结束，双手尚未从钢琴键上放下便又不约而同地一起敲动了琴键。被敲动的琴键拨动了琴弦，两股乐声从钢琴中缓缓升起，再次交织成最华丽、最闪耀的彩虹。

　　在琴房外，一个孤独的身影冷漠地倚着墙壁，静静地听着墙另一面传出的琴声。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他的思绪，但紧握着的拳头却把他此时的心情表露无遗。

　　------------------------------------------------------------------------------

　　夜色降临，陈卫儒刚给江明朗上完课，留下他独自一人在琴房里练习今天所学的。房门突然被敲响了，江明朗抬头，原来是贺凯峰站在了房门口。贺凯峰走了进来，对江明朗问道：“你，好像一直都只跟范寂宁合奏。有没有没想过跟其他人合作？”

　　“其他人？例如你？”江明朗停下双手的动作，反问道。

　　贺凯峰的脸色一变，马上又恢复淡然的神情，问：“难道我不够格吗？”

　　江明朗一笑，说：“那，不如你先听听我这首曲子吧。”说着，江明朗的双手便在琴键上舞动起来，流畅而悦耳的琴声如海潮般蔓延在整个琴房之中。

　　当琴声散尽时，江明朗抬头问听地入神的贺凯峰：“你觉得这曲子怎么样？”

　　贺凯峰自信地一笑，开口点评道：“这曲子是你自己写的吧。整首曲子十分流畅和完整，慢板的前奏虽然缓慢但不失力度，为高潮处的澎湃激昂作铺垫，也与高潮强而有力的强劲节奏形成鲜明的强弱对比。而进入高潮时连续四个小节的……”

　　没等贺凯峰说完，江明朗就站了起来，往外走去。贺凯峰连忙叫住他，问：“怎么了？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你说的都很正确。”江明朗回过头，回答道，“只是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所以范寂宁所说的就是你想要的答案？”

　　江明朗像是回忆起什么美好，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答道：“没错！对了，我出去买个饮料，你要不？”

　　“不用，谢谢。”贺凯峰别过头，没好气地回答道。他不懂，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不是他们想要的，而范寂宁就是呢？范寂宁算什么？他也不过是自己的手下败将。别忘了，全国大赛的冠军是他——贺凯峰，而不是范寂宁！

　　------------------------------------------------------------------------------

　　离开了江明朗的琴房，贺凯峰准备回去自己的琴房继续练习，却撞见了正在搞卫生的范寂宁，心中的不爽和郁闷在这一刻爆发。他走过去，一脚踢倒范寂宁旁版的水桶，脏水流了一地。水桶倒下的声音吓了范寂宁一跳，回过头发现竟然是贺凯峰搞的鬼，很不客气地说道：“喂，姓贺的，我忍你很久了，你现在是怎样啊？你知不知道我很想揍你啊！”

　　贺凯峰轻蔑地一笑，“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粗俗到了极点，哪有半分音乐人的样子？你以为你真的有多厉害、多优秀吗？我告诉你，江明朗跟你一起练琴只是因为你们背景相似所以同情你，陈卫儒会收你为徒也只不过为了江明朗而已！因为你做了陈卫儒的徒弟，江明朗就一定会同意当他的徒弟。”

　　范寂宁用力地放下抹布，生气地质问道：“你是哪里有毛病，还是我以前有得罪过你啊？你用得着这样吗？你到底在不甘心些什么啊？”

　　贺凯峰一愣，竟有些心虚地反驳道：“我不甘心？我能不甘心什么？我是全国大赛的冠军！我现在还收到了美国茱莉亚音乐学院的入学通知书，我还有什么好不甘心的！你呢？你可以吗？我看只有国内三流音乐学院肯收你吧！”

　　听着贺凯峰的反驳，范寂宁有点好笑地说道：“是，你很厉害，我没你厉害。那你又在气什么？”突然范寂宁像是领悟到了什么，自信地一笑，笑得让贺凯峰感到心寒，“哦，我知道了。是因为我是陈卫儒的徒弟，而你不是，对吧？有些事情，我做到了，但是你一、辈、子都无法做到！”范寂宁不顾他的反应，自顾自地收拾起抹布和水桶，准备离开。

　　贺凯峰气得连俊秀的脸庞也变得扭曲，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对离开的范寂宁大喊道：“范寂宁，你等着！我一定会在舞台上打败你！”

　　范寂宁转过身，冷漠地对贺凯峰回敬道：“到时也许是我打败你也说不定！”范寂宁毫不客气的话让贺凯峰气得一脚踢向墙壁，力气之大让人以为墙都要倒了。

　　------------------------------------------------------------------------------

　　“叮铃铃~~~~”下课的铃声响了起来，人声也开始热闹起来，三五个学生聚在了一起商量该去哪里吃中午饭才好。江明朗也一样，他正转过头向问问范寂宁的意见时，却发现范寂宁正两眼放空地发呆。

　　“寂宁，你在想什么啊？”江明朗用力推了推范寂宁的肩膀，问道。

　　“哈？”范寂宁被江明朗那么一推吓了一跳，尚未反应过来，一双又黑又圆的大眼睛愣愣地看着江明朗。

　　“我说，你刚才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啊？”

　　“哦！”当江明朗重复一次问题时，范寂宁才反应过来，“刚刚班主任不是在说填志愿的事吗？我就在想那个啊！对了，你要考音乐学院吗？”

　　江明朗听了范寂宁的问题，略略偏了偏头，说：“不会吧。毕竟音乐学院之类的学费很高的。你知道我家的情况，读不起啊！所以我打算不读大学，直接打工。”

　　“也对啊。我们的确读不起。”范寂宁低声的喃喃自语，让江明朗完全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寂宁，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范寂宁的心里不知为何竟冒出贺凯峰的那句话，“我看只有国内三流音乐学院肯收你吧！”而实际是，他应该连三流音乐学院都上不了。不用说音乐学院的学费高，搞音乐、搞艺术总让人觉得前途不明、生活不稳定。父亲离开了，他就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他还要照顾他的母亲。可以选的话，他宁愿选择一所普通的大学，读一个还不错的专业，再找一份稳定的工作。钢琴，也许只是他人生中的过客而已。

　　当他回到家里，看到母亲因劳累而早早睡在椅子上的样子，他就把那天他对贺凯峰说的那番要打败对方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音乐，也许真的是一种奢侈品，无论是听音乐，还是学音乐。

　　-------------------------------------------------------------------------------

　　“你们是认真的？”陈卫儒沉着脸问他面前这两个让他操碎心的小家伙，仿佛如果他们说出的不是他满意的答案的话，他就会一口吃掉他们。

　　江明朗和范寂宁看着如此生气的陈卫儒，怯怯地点了点头。

　　陈卫儒重重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的确，以你们的经济条件，要上好的音乐学院是比较困难。我当然可以全额资助你们的学费，但我也知道你们是不会接受的。但是你们不可以因此而放弃钢琴。”

　　“我没有要放弃啊！只是高中之后，我想直接工作了。所以到时练琴的时间应该也少了吧。”江明朗耸了耸肩。

　　“我……”看着江明朗的样子，范寂宁突然有点不敢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觉得，我以后也不可能靠钢琴赚钱，所以，也许，钢琴，总有一天……”

　　“你在说什么！”没等范寂宁说完，江明朗就打断了他，从皱起来的眉头可以看出他似乎有点生气了，“难道你想说，你想要放弃吗？”

　　“我……”看着江明朗的神情，范寂宁真的无法把那句话说出口。

　　“好啦好啦！赚钱什么的就想得太远了！而且把音乐当作赚钱的工具的话，我可是不会原谅你哦！”陈卫儒适时的开口缓解了原本紧绷的气氛，“无论因为什么都好，钢琴这条路我还是会继续带着你们走下去，不是为了赚大钱，不是为了功成名就，只是为了你们自己。放心，我说过你们是我的徒弟，我一定会教下去，充当着你们的大学老师一直教下去。理论、鉴赏、技巧，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倾囊相授，绝对不会比音乐学院里的老师差！”

　　江明朗和范寂宁同时抬眼看向陈卫儒，有点不敢相信。

　　陈卫儒微微一笑，露出两个小梨涡，“我当定你们一辈子的老师了！”一辈子，是一个很简单，也很复杂的词。说起来总是很容易，但是里面又包含了太多太多。江明朗和范寂宁在以后再回想起陈卫儒这句话时，他们都十分庆幸，他们的老师是陈卫儒，而不是其他人。有些老师，他们在教学上未必是最专业的，他们的专业水平也不是世界第一，但他们是用尽自己的每一滴心血来教导自己的学生的。

　　------------------------------------------------------------------------------

　　快速而激烈的旋律在琴房中回荡着，密集的钢琴声就像是成千上万的黄蜂组成了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向这里进攻，又像是无首的野蜂在狭小的琴房之中四处乱窜一样，让人内心不禁一阵惶恐，一心想要找一个地方躲起来。贺凯峰的指尖在钢琴键上快速地舞动着，像是最灵活的芭蕾舞者在高速地旋转着，他的十指快得已经看不清哪根跟哪根了。贺凯峰冷漠的脸上因十指飞快运动造成的兴奋而染上一片红晕，额头上也冒出了细汗。

　　疯狂的乐声戛然而止，贺凯峰保持着双手抬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首《野蜂飞舞》让琴房四周仍然回响着黄蜂的嗡嗡声，像是黄蜂一直都未曾散去。

　　孟秋走到贺凯峰面前，递给他一杯水，说道：“好了，休息一下吧。”

　　贺凯峰接过了水，喝了一口，皱着眉头说道：“刚才的弹奏还有几个小节弹得不够饱满，有点吞音。”

　　“我知道，但是刚刚才这么激烈地运动手指，不放松一下是不行的。等你练熟之后，再把速度提高一倍，慢慢练。我会再找一些高难度的变奏曲给你练习的。再过几个星期就要和茱莉亚学院的教授见面了，一定要他们一个好印象。”

　　“这我知道，我会的。”贺凯峰一边活动着自己的双手，一边冷冷地回答道。自从全国大赛以后，贺凯峰一天有十个小时以上在琴房里练琴，而且基本是以高难度的钢琴曲为主，双手有时真的会累到好像被截肢一样，但是每当能完成一首高难度的乐曲时，心里的满足是无法形容的。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总有一天，他会站在顶峰，让所有人，包括陈卫儒，用敬佩的眼神来注视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