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乱红飞过秋千去(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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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等，便又是两年。
起初，也不大适应。日子一久，也便习惯了。我在洛阳也跳舞，在香影楼里。那老板本不大愿意收我，但在看我跳了支舞后便改了主意。大概是觉得我的舞技不错吧。其实李建成走时留的银两够我花上好几年的，但我跳舞却并不只是为了银子。我只是怕长久不练舞使舞技生疏了，那样我便再也见不到李建成那日瞧我时满足的神情了。
不过，我得戴着面纱。因为我现在不过十五岁，我惟有掩了我的面容使人看不出我的稚气。洛阳人不会喜欢去看一个十五岁的女娃跳舞。
那日，我从香影楼回来。恰好发了工钱，只是些许的钱，我并不大在意。只是竟有人对它上了心。碰撞间，钱袋已不见了。我只是下意识的喊捉贼，也许并没想过真有人会替我夺回钱袋。但事实上，便是如此。当一个陌生男子把钱袋递还给我时，我便开始偷偷打量他。是个很秀气的公子。束冠，青色长袍，一秉折扇，完全是个翩翩公子。再听他说话，满口之乎者也，使我断定是个书生。只是若简简单单一个书生哪来与贼肉搏的力气，对他的身份我确实有些好奇。
见我不答话，他又似是轻笑了阵，用折扇轻点我的脑门，调笑道，
“小姑娘你娘亲没告诉过你么,这么盯着别人看是不礼貌的吗?何况还是个男——子——哟——”
他故意将男子的字眼拉长，我听他唤我小姑娘，本不大愿意，撇了嘴道，
“哼，还叫我小姑娘咧，那敢问大哥今年多大拉？”
他似是被我不满的神情逗笑了，开怀道，
“反正比小姑娘是要大些的。”
说完，仍不忘用折扇轻点我的脑门。
我也懒得理睬他，拿了钱袋欲走，可他竟死皮赖脸起来。拖着我不让我离开。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他仍是一脸春风的样子，道，
“我是第一次来洛阳，人生地不熟的。又没地方住，小姑娘你是否…？”
我打落他的手，看了他一眼，见不是什么邪恶之徒，又念在刚才帮我捡回钱袋的份上，也便答应了。
他大概住了一夜便走了，走时留了个不知名的东西，而后我才知道他叫秦祁，而那东西是瓦岗寨的出入令，可是他留了这样的东西给我是做什么？
*** *** ***
日子若真是那样过我也本该知足，但战火竟连绵到洛阳。照顾我的婶婶为了救我挨了一箭，我看她倒在我怀里，满身是血，又似是用了最后一口气，跟我说了瓦岗寨三个字。
瓦岗寨对当时的洛阳来说应是最安全的地方吧。婶婶是想让我上瓦岗寨吗？
她的话我自然是听从的。当天夜里我便上了瓦岗寨。只是被门卫拦住了。我全身的气力都用在上瓦岗寨了，自而然便晕倒了。
再醒来时，人便已是躺在一张简陋的床上。而这里像极了一个窑洞。有好几个粗汉拿眼瞪着我，他们一个个都长着粗胡子，面目可憎的。我被吓坏了，缩了缩身子，怯声道，
“你们是谁？”
回答我的是其中一个稍象样些的，但也粗里粗气，说话也没好气，
“姑娘你上瓦岗寨做什么？”
这问题我也答不出，便只能沉默。那汉子继而厉声道，
“是朝廷派来的奸细么？”
我急得忙摇头，眼泪几乎都要被吓出来，继而又听到一阵很好听的男声。我寻声音的源头看去，窑洞口站立着一个男子，约莫二十有余，粗眉大眼，一脸正气。他渐渐走向我，见我一脸受惊的模样，似是安抚道，
“姑娘不用怕。他们人虽粗狂了些，但心地却是好的。”
见我慢慢松了戒备，然后说道，
“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么？可以说来听听吗。或许我们能帮上姑娘你什么忙也说不定。”
于是我便将外面的战事告诉他，他听后似是叹了口气，又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牌子，拿那牌子对着我，然后问道，
“这牌子姑娘你是怎么得到的？”
我便告诉他是个怪人留下的，又想了会，补充道，
“他好像叫秦祁。”
那人听后，面色又柔和了些，将牌子还了我，又命下人给我做了些吃的。我感激地看他，张口想要道谢，他却先我一步捂了我的嘴，说，
“这秦祁的客人便是我们瓦岗寨的客人。姑娘，你就先放心住下吧。我叫罗易。姑娘你呢？”
“李……”我想了一会，回答道，“李相随，我叫李相随…”
于是我便在瓦岗寨住下了。寨里女子不多，特别起眼的是一个叫红拂的女子。笑起来甜甜的，她让我把她当亲姐姐看待。我只觉她是个了不得的女子。谈吐间透露的是难掩的豪气，或是谈笑自如的模样，或是大口大口地饮酒，看在我眼里，着实有些羡慕。
见我盯着她看，她也不躲不闪，反道是举了酒杯玩笑道：
“相随妹妹，也想来口么？”
我自然是摇头，我酒量不好，喝了酒兴许还会撒酒疯呢。只是众人却在不停怂恿，到最后是不喝不行，端了酒，闭了眼。咕噜咕噜下了肚，随即一声嗡响，我便一头在栽倒在地上，这酒可真烈。
第二日醒来时，只觉头昏昏沉沉，揉了揉眼，却见红拂姐坐在床边若有若无的笑看我，我被她暧昧的笑弄糊涂了，小心问道，
“红拂姐，你这是在笑什么？”
红拂姐给我递了块手帕，示意我擦擦脸，然后故意恼道，
“昨夜妹妹醉倒后一直都由姐姐我来照顾你，可是妹妹你非但不感谢我，嘴里反而直念着别人的名字。你说妹妹你该不该骂？”
我的心略有些惊动，难道说，这便是酒后吐真言？于是，我怯怯地问道，
“姐姐，我昨夜喊的是谁的名字？”
心里自然是有了底，可是听红拂姐说出他的名字，我的心仍是不能平静。
李建成啊李建成，你让我情何以堪？
红拂姐见我沉默不语，转而也显得严肃起来。她牵了我的手，问道，
“妹妹口里的李建成可是李渊的大公子？”
见我点头，脸又似沉了些，似是自言道，
“我早该想到的，能让妹妹你这么沉迷的除了大公子李建成还能有谁？只是李建成似是两年前便娶了妻吧。”
我张着嘴却说不了话，那天他娶亲时的场景却是历历在目，每每都是刻骨铭心。恐怕是一辈子也无法忘却。
那当时的痛。
“妹妹是想做他的妾吗？”
红拂姐试探地问我，见我摇了头，略是苦笑了道，
“真是苦了妹妹你。喜欢的却是你不该喜欢的。”
红拂姐的话是一语道破。李建成确是我不该喜欢的人。
惆怅间，却听红拂姐提起他来。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无论是打战或是谈吐方面无不用完美二字形容。红拂姐第一次见到他时也竟有些心动，好在…
谈到一半时，红拂姐却是不说话了，那神情也竟透露些女子本有的意味。难不成…
我询问对方是谁时，红拂姐却是死也不道出是何人。
然后匆匆从我身边逃离，留个纠结在我心里。
这与红拂姐相好的男子究竟是谁？
秦祁回来了。在我醉酒后的第五天。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见到我，脸上却又似无限光彩。然而那时我并没将此放在心上，因为我一直都以为，秦祁于我的生命中，只是一个过客，来匆匆去匆匆，只是我料想不到…
他对我的到来并没感到任何吃惊的意思，相反显得特别的平静，仿佛料到我一定会上瓦岗寨的样子。那时我才有所醒悟，我竟上了他的当。什么第一次来洛阳之类的话定是骗人的。目的是为何？那便不了了之了。见到他我仍是高兴的，虽然他到来的时机并不是很对。
他双手护胸，上下打量我，而我正被他打扰到跳舞。
见他不礼貌地看我，翻了翻眼皮，佯怒道，
“你看够了没？没看见本姑娘正在跳舞吗？”
秦祁不理会我的怒气，正色回答道，
“一个人跳舞难免无趣，有我这欣赏的不更好？再说，小姑娘跳的舞这么美，我能把眼睛移开么？”
我被他不知调侃还是称赞的话弄的无措起来，红了脸呆站在那边。
我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脸，自然也没注意到他意味深长的表情。
那表情里透露些什么，恐怕除了秦祁他自己谁也说不清吧。
*** *** ***
外面战乱仍是严重，陆陆续续听到些关于李家的消息。
也不外乎李世民打了胜战，李建成建了一功。
看来，李渊对这天下是唾手可得。
他的好儿子们为他开了条好道。
只是，当夜深人静时，当暂时和平时，他们是否会想起我，想起我这个不是李秀宁的李秀宁。
大概也只有李元霜会想起吧，至少他少了个陪他一起玩耍的玩伴。
柴绍的消息却是极少的。少得差点使我忘了还有他这样一个人。
好在如今也是平平安安的。
这样大概是最好了吧。
听红拂姐说李密是整个瓦岗寨最有权威的人，他的命令是没有人敢不听从的。我隐隐地期待能见上他一面，但当我见到他时，也不免大失所望。他的样子是普通得再普通不过，满嘴胡腮，眉宇间透露的是阴邪的杀气，和李建成的英气那是无法比拟的。但这个人却能驾御数万瓦岗义士，想必是个相当了不起的人。
当他盯着我看时，我也不禁被他的霸气所震慑住，他似乎不满意我的在场，唤了红拂姐询问缘故，待红拂姐一一向他的表明，他的眉头似是紧凑起来。突然走近亲自问我，我也不知我是否已经结巴，当时只想交代完马上离开，也便含糊了几句。岂料竟激怒了李密，见他用力拍了桌角，扬眉道，
“说，你是谁？是从哪来的？”
我被吓得差点跪倒在地上，只是很快定了神，不紧不慢道，
“相随自幼无父无母，是婶婶抚养我长大。我随婶婶于两年前来到洛阳，在这一住便是两年，直到上个月战乱，婶婶不幸中了箭身亡，我无依无靠才上瓦岗寨来的。”
李密显然不大相信我的话，又从头到脚审视了我一番，我为了使他不怀疑，故意不躲避他犀利的目光。只是怕时间一久，仍心虚起来。好在秦祁进来了。他并没看我，只是微屈膝，抱拳道，
“二当家，外面张立和陈三打起来了。我们弟兄几个怎么也劝说不了。二当家还是过去看看吧。”
李密看了看秦祁，略点了点头，道，
“我这便随你过去。”
待他们走后，我才略松了口气，红拂姐则是在边上意味深长地看我。
当天，那两人便受了罚，说是挨了三十大板，我心里惊动，这李密也够狠的，也开始担忧起来，看来以后的日子并不好过。
秦祁向药房要止痛药时，我正好在场，我便问他做何用，他笑笑说给早上那两人敷药去。我心里闷闷的，便没良心道，
“他们受伤关你什么事，用的找你滩这淌混水吗，小心被二当家知道了，到时候受了罚也不知谁给你送药去。”
秦祁点了点我脑门，也不恼，笑道，
“你这坏妖精，别人可是为你受的罚。”
我自然不懂他的意思，便想问他原由，哪知他人已出了药房。
那夜，躺在床上，却是如何也不能入睡，索性起了身。
月光很美，美得让我想起他来。转而又是湿了眼。看来连想他都成了禁忌。
不远处竟静立个人，似也在望月。我擦干了泪，走近他，搭了他的肩道，
“秦大哥怎么也不睡觉？”
秦祁不看我，他只看月亮，许久才说话，确实简短三个字，睡不着。
我总觉得他是不大愿意理我，也不决定继续打扰他，转身回窑洞去。岂料他竟抓了我的衣袖，我疑惑地回头看他，他仍不看我。我只觉无趣，又想与其独自孤单不如找个孤单的人陪自己孤单，索性就地而坐，只当共赏月色。
秦祁突的便笑了，我只觉得眼前一亮，心里也谈不上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刹时就移不开眼了。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也记不大清，可惟独他的笑却是挥洒不去，秦祁，这个温儒的书生竟也有李元霜般明媚的笑颜…
自那之后，李密便没接见过我。我心里大大松了口气，只是再也不敢向汉子们打探李家军的消息了。
瓦岗寨的人大概最喜欢的便是酒。这不，一大胜战大伙又聚在一起喝酒。我也不敢问战败的是谁，只能暗自祈祷，李建成现在仍是平平安安的。他们一喝酒连人都变得可爱起来，疯疯癫癫的又是唱歌又是跳舞，其间我也被糊弄了好几次。得了上次的教训，我是再也不敢喝酒了，只能一个劲地吃蒲桃。
秦祁似是故意闹我，端了酒肆意要往我嘴里灌，我挡了他的酒，嗔怒道，
“我不喝酒，要喝你自己喝。”
秦祁是全当听不见，继续灌我喝酒。我强拗不过他，端了酒，昂了首，那烈酒席卷我的喉咙，我辣得直吐舌头，秦琼仍不满意，又斟了一杯，看来是成心想灌醉我。我也便顺了他的意，仰头又是一大杯。果不其然，醉了。
那夜竟似做了个梦。
断续地听到有两人谈话。听声音，一个是秦祁，而另一个，模模糊糊的，分不大清。
再然后便听到有人离去的脚步声，继而静了下来。
我只觉有人走近我，想睁开眼看清他，可眼皮重得我是如何使劲都睁不开。索性也不瞧他了。
只是他却说话了，他的声音那么像李建成，柔柔的，特别好听。
他说，
“秀宁妹妹，你好像瘦了。”
那声音确是李建成无疑。
我只觉得眼睛湿湿的，眼角似是有泪溢出。想擦拭，手却使不上气力来。
感觉到一双温温的手轻轻地替我擦了泪。
再然后，是唇的温度。
我多希望，那不是梦。
李建成是真的吻了我，他吻我的眼睛。他吻我的泪。
那之后的几天，我一直没有精神。一个人发呆时总是会想起那个梦。
然后便愈发得思念他。
我曾向秦祁试探过那天酒醉后的情形。他却说是一直是红拂姐在照顾我，而后我又去询问红拂姐，果真如此。
真的只是梦吗？
我开始迷惘…
红拂姐见我如此萎焉的样子便说要带我下山换换心情。
我再三推脱，她倒怒了。
我只得答应。心里却不免担忧。
外面兵荒马乱的，百姓民不聊生，看了也只是徒心疼而已。
李密本不答应，但听秦祁一劝，沉思了会，也便答应了。
退了营寨，我只觉秦祁的能耐，他那张嘴真是能说会道，三两下李密便答应了。
可是我本没下山的心情，自然便是闷闷不乐的模样。
秦祁习惯性地拿折扇敲我头，我吃痛得揉脑袋，嘴里抱怨道，
“你这是做什么啊？我又没得罪你。”
秦祁继而又开始揉捏我的脸，扯拉我的嘴角。
我气怒，打落他的手，用眼瞪他。
他满意地瞧着我的模样，会心道，
“很好，这才是我认识的李相随嘛。”
我继而有些发愣，等他走远了，我才醒悟到他是在关心我。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乱红飞过秋千去(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