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三九 ...

  •   自港口下船进入雁门郡内,再坐马车行了小半日才到柏都县,县令吴悠亲出县衙大门迎接。楚天云带着李杨跳下马车,一掌拍开吴悠热情洋溢着扑过来的拥抱,笑说:“有话说话,有事办事。赶紧着办完姐姐还要回京城风流快活!”

      热脸啪叽掉在地上的吴悠依旧笑笑呵呵,也不见外,一把揽过楚天云的肩头,带到衙署里招呼着要给她洗尘接风,又使人吩咐驿丞热汤热水的照料齐整。楚天云含笑着看她安排完了,扯过一边小声说:“我不是跟你客气,只是咱姐妹亲热也不在这一时。你这小地方无名花无美酒无佳人,瞎张罗什么?我撇了上京的繁华景温柔乡跑到你这里不为洗澡睡觉来的,咱们赶紧办正事。”

      吴悠上下一瞧她,感慨道:“啊,天云真是越活越本色了。我何时能跑到地方叫嚷名花美酒佳人通通端上,本官荤素不忌?”

      姐俩儿嬉笑怒骂着一路走一路说,吴悠也不再兜圈子,大概齐的说了说:“请你来不为别的,实为一桩无头案子我解不开。我这柏都县没特产,只那树木繁茂,烧得好炭火。县郊两三处山林被大户买下,周边的百姓受雇依山烧炭,四季不辍,也能图一温饱。靠西面一座山下常年住着个单身的婆子,叫做王富。平日无人看顾,只有一个侄女王财时来帮帮手。半月前,周围的邻舍察觉好几日都没见王富出来干活,就有几个胆大的破门而入,却发现这王富已经死了,头也被人砍去,只留血迹斑斑一个身子搁在炕上。大伙估计这秋老虎怕是还有几天才能走,怕尸首放臭了,就由年长的领头,大伙凑钱买了口薄皮匣子装了下葬。”

      楚天云听了插口问:“等等,尸首的头都被砍了,邻舍们怎知尸首就是王富?”
      吴悠呵呵一笑,答:“看衣着身量啊。看着差不多,就当是王富呗。”

      楚天云看她一眼没出声,只由她继续讲。吴悠说:“葬是葬了,可不想过了几天,王富的侄女王财来探望她姨母。听邻舍们说她姨母已经横死,头也不见,立时就跳起脚,说是邻舍们谋财害死了她姨母。年长的乡邻来跟她说理,如何说得通?这王财定要邻舍们凑钱给她,了却这幢事。邻舍自然也不干,相扯着就来报官,私案变了公案。”

      楚天云点头,看吴悠不再说话,皱了皱眉问:“就这样?”吴悠扯了扯耳朵:“是啊,就这样。这不就是那具无头尸首么!”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停尸房,戴上口罩手套防护齐备,楚天云抬了尸首的手脚看看,拨开衣服看看骨肉,又瞧了瞧颈脖处的断口,走到房外摘下口罩说:“死的不是那烧炭的王富。尸体手脚骨骼纤细,皮肤细腻,胳膊腿儿上也没什么腱子肉,只右手几根手指侧面生有薄茧,手上还留着半寸长的指甲,是常写字,不怎么劳作的人。脚底也有茧子,看来倒是经常行脚。也许是谁家的账房管事文书之类的随从,也可能是买卖人。脖颈处的砍头伤,虽不是一刀去头,顶多也就两下,伤口还算齐整,是个力气很大,心狠手辣的人干的。看那伤口上沾的黑灰,我料,是王富杀了一路人,砍下头颅将无头尸扔在房里,自己藏匿起来了。”

      楚天云说的时候,吴悠不曾插嘴,只一个劲儿的微笑点头。末了等她收声,吴悠轻轻拍自己的胸口,长舒一口气:“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呢!又对了一回,有长进有长进。”

      楚天云眯了眼看她,眼神渐渐锋利:“就这样?你早想到了,把我从京城叫来就是让我验证你的想法?”
      吴悠憨憨扯了扯耳珠子:“是啊,这案子可拐了几道弯儿吧,牵扯的人有这么多,好几十户乡邻咧。这样人命关天的大案还不值得你少卿来一趟?等结案年底报上去的时候,我肯定把你的名字加进去。咱姐们儿谁跟谁,不白让你跑一趟,别担心!”

      楚天云气得把手套两下扒下来,摔到吴悠面前的地面上,恶狠狠说:“吴悠!你擎等着听参吧你!我,我路上就写参本!”撸着袖子,大步往院儿里走去,口里高声气嚷着:“李杨!李杨!别让她们搬东西去驿馆了!都收拾起来,咱们现在就回京城!”

      走一半被吴悠扯住,她倒依旧呵呵笑得跟座弥勒佛似的:“哎呀呀,楚少卿好大的脾气,我这不是还没说完么!这王富杀人的案子的确就这样了,可还扯出了另一桩子蹊跷事,所以才劳动您老来么!”

      将气包子楚天云一路揪扯去到衙署后的小花厅,等仆从沏上茶走没影了,吴悠才敛了笑容说:“好吧,闲话少叙。我的确是这样想的,将讹诈的王财收监后连夜审问,王财吃惊之下什么都招了。那尸首是一个行脚的姑子,专与人测字看相观风水的,因赶路错过宿头来她姨母王富那里借宿。王富看着姑子独自一人,褡裢里钱财外露,少说有几十两银钱,便生了歹意。王富趁那姑子熟睡时砍杀了,把头颅胡乱一埋,就奔到侄女那里躲藏起来。过几天王富让王财回去看看风头,可这王财见乡邻们把尸首当做她姨母给埋了,就想再讹上一笔,没想到被本官一眼识破她的伎俩!”

      楚天云哼的一笑:“哦,好啊,吴县令明镜高悬。说不出那蹊跷事你一样等着听参!”
      吴悠没意思的揉揉鼻子,只好接着说:“蹊跷的是,王财被收监的第二天,我收了个帖子,你猜是谁递过来的?”

      楚天云一翻白眼:“这我哪儿知道!”
      吴悠脸上写明“哈哈,你终于不知道了”的得意,凑过她耳边小声说:“是商家的长房大小姐。天云不知道吧,我这里往西南再行百十里就是四泉县,是商相的老家。”

      直到此刻,楚天云才露出丝笑意,端茶喝了一口缓缓道:“我怎么不知道!若非如此,我也不长途跋涉跑你这破地方来了。我猜你是惹上她们,才有了那封遮遮掩掩的信。这才不枉我跑这一遭,你接着说吧。”

      吴悠瘪着嘴辩道:“才不是我惹她们!那商炎仗她三姨的官声势力,自己又是长房长女,在地方上是作威作福,谁敢惹她们!天云知道四泉是商相老家,也知道商炎这人左手敛财右手散财,出手阔绰的很。又专好结交豪强,门下往来各色人等,家丁护院成百上千。我收了她的帖子,说王财是她家的门客,要我抬抬手,将这王财转交与她,她自会好生约束。”

      吴悠见楚天云皱了皱眉,却没说话,只好继续说下去:“我一想,这不成啊,这王富王财娘俩儿犯的是人命案,不能就这样糊涂结了,可又不能明面里得罪这商炎。正为难之际,你猜怎样?王财不知怎么就知道商炎跟我要她,竟给了狱头几个酒钱,灌醉了狱头,偷钥匙跑了。我得知后赶紧派人追,却不料人已是死在郊外。捕头发现她尸体的时候血都还在流呢,人还温着。等王财尸体送到县衙,我追悔不及的时候,又有人报,说王家的屋子被烧了,周围牵连十几户人家全成一片焦土。这放火的真不是个玩意!背后就是山林呐!害我招呼人救火一天一宿没睡觉!”

      楚天云起先不吭声,听到王家屋子被烧之后才站起身在厅内转了两圈,转眼瞧吴悠问道:“王财说,这无头的尸首是个算命看风水的姑子?”
      “是啊!”吴悠叹道,“我心知这里定有些文章,却又想不明白。人一死,屋子一烧,商炎那里没了音信再不提了。我总觉这里的干系不小,苦于无法拆解,所以才请你来嘛。”

      楚天云轻笑了一下,坐回椅上问:“王财死了,有谁知道?”
      “除了那日出官差的捕头和三个捕快,还有我,没人知道。”吴悠很上道的说,“我下了严令,一个字不许提!衙门里其他人只当这王财逃回去了。”

      楚天云赞许的点点头,又微笑问:“那悠悠知道此事的关键如今落在哪里?”
      她点的两点头很给鼓励,吴悠挺着胸脯子说:“当然知道!可我已经派捕头暗地里去了王财家,王富早已不见,邻居也说王财走后几日不回,王富就也走了。这俩人一个孤一个寡,再没亲人,天知道这王富跑到哪里去了!”

      楚天云勾唇一笑,端茶慢慢品了两口,搁了茶碗儿才对吴县令说:“悠悠想寻到王富自然是难的。你寻不着王富,可以让王富来寻你嘛!悠悠附耳上来,你好心的云姐再教你一招。”

      下午,衙门里出差人敲着大铜锣走街串巷的嚷嚷,说王财诬告乡邻,以尸讹诈一案,县令吴大人据已查明,人证物证俱全,三日后开堂公审,告知乡亲们届时踊跃旁观。县衙公堂门口地方有限,前排好位涉案人员家属优先,礼貌进场请勿踩踏。

      如此嚷了三天,等到开堂那日,连耗子都拖家带口来看。公堂大门从下午申时就打开,皂隶差役们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可就是不见县令大人升堂。前排果然好位,听得见师爷跟差人的言语中把大人升堂的时辰从申时拖到酉时,从酉时拖到戌时。大家来看公审无非是瞧个热闹,跟风义愤填膺一下,哪里愿意这样干站着耽误生活。于是接二连三的,乡亲们也就回家做饭打孩子去了。戌时过后,有几个实在闲得无聊的,吃完晚饭还过来晃一眼,见公堂里黑灯瞎火,也就暗骂几声,罢了。

      直至亥时末,公堂内霎时灯火通明,两行皂吏鱼贯而出,端立两旁。县令吴悠穿戴齐整官威俨然,入座后将惊堂响亮一敲,喝道:“把那贼人给我押上来!”十几名捕快明火执仗冲出县衙,不过多时就将一人拎着脖领子提进堂来,扔在地上。那人抱着脑袋,浑身抖似筛糠,趴在地上蜷成一团。她若是只龟,此刻就只能看见个壳了。

      楚天云抱着手从后堂转上来,略打量那蜷在堂下的人几眼,遗憾的跟吴悠说:“哎,本来想捞条大鱼,结果捉着个虾米。也罢,凑合塞牙缝吧。”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