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T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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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里，乔治从噩梦中惊醒。发热已经退去，但刚才梦中汤姆被人奴役、抽打的血淋淋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他坐起来，目无焦距的望向漆黑的四周，神情混沌，待深吸一口气，才起身朝门外摸索去。
隔壁便是克劳德的房间。乔治出门后本能的转向他住的屋子，试着推了推门，发现门竟没有上锁，便想要踏进去，却因里面传来轻微的疼痛声清醒不少。
坐在桌前的人似乎是克劳德，昏暗的灯光印在他脸上凹凸分明的部位显得异常恐怖，不过乔治没有在意这些，因为有些相较下更称的上为触目惊心的景像摆在他面前：克劳德背后，如果那也可以称作背部的话，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如同蚯蚓一样的伤痕，稍靠近一些的话便可辨别出这些大部分是从前鞭伤愈合后留下的痕迹，有些是最近刚结疤，更有些是由于在伤口完全愈合前反复开裂以至于化了脓，其中两处正在流着脓水，而这些都是刚刚由克劳德初步处理过的。
克劳德在疼痛中没有察觉到乔治已经轻轻走进来，直到年轻人来到自己面前，他才惊异的抬起头。
“你怎么起来了？”他看到乔治面色微红，双眼略肿，嘴唇泛白，只身着单衣，以为是自己吵醒了他，不禁略有自责。
“我刚才做了噩梦。”乔治怔怔的看着克劳德的上身，觉得自己刚才的噩梦未免过于现实了些，脸色变得更加泛白，又不自觉的将视线停在他身上。
“想家了是吗——因为长时间在外游荡？这里的确不适合你。”克劳德避开对方直视着自己后背，转过身正对着他。此时乔治注意到克劳德脸上的那些疤结差不多快脱落了，可剩下的那张脸怎么看怎么让人感到不安。
“不是。我梦见一个，很久没见的人，”乔治喃喃说道，“他是我的亲人，也是朋友，更是。。。但在他身上发生来了可怕的事情。。。”他回过神来，说：“我给你拿点药来。”便大步走回房，不一会儿便带回来几瓶药膏。
克劳德目光随着他进出房间而变得深沉。对于这种唐突还是无法适应，他总觉得对方带有某种目的，却又无法猜透。他只能先顺着乔治的意思，看着他略微开心的将这一堆精致的小瓶子放在桌上。
这些药原本全是谢尔比夫人给儿子路上准备的，有防止头疼的香精瓶、防止蚊虫的药水、上好的治疗外伤的药膏，而每一种药，都装在精巧的镶着钻石的金瓶中。乔治趁拿药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些别的事情。他走到他跟前，找出了一瓶专治外伤的外敷药膏，要替他上药。
乔治过分的殷勤让克劳德更加无法放心，他随着对方意愿，任他将药涂遍自己伤口附近，心中却反复思考着。
乔治不分等级、为人热心，这些都是他一直以来看在眼里的，只不过这种关心用在他身上实在是多余，不是说这样做不好，而是不合适。从上一个主人到现在，他一成不变的认知便是：作为主人或者上司不应该这么对待他的所有物或下属，如果能够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便是这种感情已经超越了上下之间的鸿沟，能够转换成平等真心的对待。克劳德有些替这位少不更事的年轻人担心：他这么明显的透露自己的情感与观点，就不担心被同等阶级的人鄙视而排斥吗？
乔治小心的将药膏均匀的涂抹在克劳德背部。他的手指细长而冰冷，手腕不住的略微颤抖着，光滑的指肚若即若离。克劳德的一些伤口周围被触到时仍然很疼，但更多则是，每次在被这冰凉的异物碰触后，身体总因感到极为不适而颤抖起来，甚至还会本能的避开对方。乔治见前的这个男人在躲避他，以为是自己过于笨拙，于是担忧地问道：“很疼，是不是？再坚持一下，马上就结束了。”
克劳德尴尬的有些想笑，但自己即使婉言拒绝他也总是不太好的。
“没事的这点伤。不过，乔治，你先停一下，”他站起来走向衣架，拿下自己的一件外衣，披在满脸惊讶的乔治身上，“如果你因此受凉我可真是过意不去。”心里虽然这般想着乔治的不经世事，可自己还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与满足。被人关心的感觉总是很舒适而温暖，他有些贪享这种关切，不想乔治的手移开。
“谢谢你克劳德，你真好，”乔治疑迟了下，再一次将手指贴向自己的后背。他说： “我明天就要赶到红河上游去，因此母亲交代的一些事会耽搁下，”涂药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下，“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帮我去办些事情，”他觉的对方默许了继续道，“附近有两处庄园有些货物需要同它们的主人商谈，确认下秋天的收货订单。”
“那我要准备些什么吗？”克劳德暗笑，乔治刚才那些言行果真是幼稚。
“我这有关于协商的契约，还有订金的票据。明天你就可以动身。”
克劳德的悬念虽在这般交付后落下，可心里却没有先前那般踏实；同时又觉得身后的这个少爷实在是年少，过于自信与任性。“你想我帮你妥善生意？可是把这种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认识连半个月都不到的、带有自由身份证明的黑人，你不觉得很愧对你母亲的期望吗？”
“克劳德，我相信你。”药已上完，他将之前想说的话咽下口，只留下克劳德僵着赤裸的上半身坐在原处。
乔治如此的坦荡与真诚令克劳德有些恍惚，却又明白了这个小少爷的确是由于过于稚嫩的相信自己的伎俩才说出这番话，不禁端出了一个笑容，“那么我很想知道，令你卸下家庭重任要去做的是什么事？”
乔治停在门前，侧过半个身子。“去找一个人。”
其实乔治此次的行程安排中母亲虽然要他以家业大局为主，但也知道他的脾气：必定要先把自认为紧急的事先处理好，因此交给他的任务时间弹性上都很大。乔治虽然不知道，但是自己的计划中这些琐事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唯有寻找汤姆排在首要。自己完全可以待找到汤姆后再去办母亲交代的任务，但心里总觉得，必须把克劳德支开。
第二天天没亮，克劳德便带上文件乘船驶往临近的一座城市。他没有过重的负担，也没有太多的野心，即便知道乔治对他仍是对待下属的利用关系也不以为意，甚至事实上对于乔治他一直保持中立的态度：不偏袒、不仇视。此次替乔治办事对于克劳德来说只是一次机遇，他另有打算，若是碰到合适的机会便会直接留下来。
克劳德只身站在船尾处的甲板上，静静的望着眼前流动的场景，心中飞掠过很久以前有位主人的大庄园，那里古老的山毛榉树茂密成荫，主人住宅的大厅宽敞、凉爽，宅子不远处还有一个小木屋，爬满了绿藤，院中繁花似锦。。。克劳德仿佛又看到了那张熟悉的粉扑扑的小脸，带着双碧绿色的大眼睛，伸着小手要他抱。。。克劳德眨了眨眼，一切又全消失了，仍然是耳边机器的隆隆声与不断晃动的船体。远处的小镇很快成为了远景，汽船在一幕幕与原野、农庄的离别挣扎后最终被吞没在望不到头的河水中了。克劳德脸上难见的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
对纳什来说，没有什么比能够待在主人身边更令人感到欣喜与自豪的了。他并非不喜欢克劳德，而是以克劳德那种后天形成的屏蔽完全将自己与他人隔绝，让人无法更加深入的了解他。而对于乔治，他由衷的喜爱与崇敬对方。虽然暂时没有弄清乔治的性格习性，可今天，很显然，主人心情又回到了以往那样。
乔治算不上十分健谈，但一路上也因纳什的一个又一个疑问与提议消磨掉全部的闲暇时间。他绘声绘色的向对方描述着肯塔基的农场状况，简单介绍了下他的家庭与亲友。当谈到他的婚姻状况时，乔治表示他至今没有结婚的打算。
“老爷，其实像你这种年纪结婚并不算早。”纳什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并认为自己有义务劝导他尽早娶妻，即便以乔治目前的年龄的确能踏入“早婚”者的行列。
“你倒是替我考虑了。”乔治扫视了下他，眼前的这个人认真而真诚，叫人不得不耐得住听他道完想法。
“是的老爷，这的确是件值得你尽早考虑的事。有些时候，管理家业与娶进一位贤惠的妻子并不矛盾，尤其是想你这种家业很大的人。”
“你说的对纳什，通常来讲在我这个年龄是该找位中意的小姐谈论各自的将来，我母亲也的确如你所说的那样为我处处留意合适的人选。”他略微思索着，露出温暖平静的笑容，好像在回忆着什么特别开心的事。他的眉毛的颜色偏向他曲卷的头发的金色，并且十分对称，而在他略深的眼眶中，镶嵌着像被圣水洗礼的散发着温柔光亮的蓝宝石一般的眼睛；他的嘴角扬向两边相对瘦窄的带着浅浅酒窝的面颊，不浅不厚的嘴唇带着光泽。而每当他像这样以较长的金色睫毛沿着高挺的鼻梁来回扫动时，才让人觉得面前的是一尊活物；夕阳金色的余晖落在他微笑的面容上，仿佛天使一般，赐福人间。
“不过对我来说，”他抬起眼望向对方，竟让纳什不禁失神了一瞬，“如果一定要以某种方式结束单身的话那一定不是同一个刻意去了解从而仅仅是习惯对方性情的人结婚。”
“您是说您已经有中意的人选而却她却无法达到你母亲的要求了？”
乔治想了想，回答道：“算是吧，我想。”
“那可真是可惜。不过，新菲尔德的女主人并不一定要是你最喜欢的那个人，而据我所知，她完全可以以其他身份与方式陪在你身边。”纳什的表情变的更加严肃而认真。
乔治想开口反驳他，但最终还是轻松的说道：“开玩笑的纳什，瞧你认真的样子，好像应该去结婚的是你而不是我一样。我想，如果有理由的话，那一定是过早的婚姻会令你的人生失去更多的乐趣与自在，我可不愿意这么早就被缚束在这种所谓的生活归宿里，你明白的。”
纳什对他的这种解释仍是很不赞同,正要争辩,突然感觉到船身突然被撞击了一下，后面铃声响起。船靠岸了。
主仆二人下船后，直接包了辆马车快速驶往烈格雷迪庄园。前几日的雨水冲刷着崎岖的路面，让它变得更加难以行走，南方凝聚的潮气与湿热也使人极为不适，尤其是对自幼生长在北方的乔治来说，这种恶劣的环境即是一种身心的煎熬，要不是他一路上怀着激动向往的心情，这会儿一定不会不动声色的坐在马车上。
窗外柏树郁郁葱葱，蜿蜒曲折的藤蔓勾盘在这些高大的植物上，交织错落，连成一片，载着色彩斑斓的天竺葵与玫瑰为林间小道增添一分张扬与妖艳，若是天气晴好，也称得上是别致的景色。纳什看着乔治望向窗外，眼中深沉的世界让他有些不忍心。乔治此行目的他只知道是找人，其他并无知晓，然而为此此纳什已经大为不安了。
马车就这样在泥路里颠簸了很长时间才到达一片开阔之地，很快，属于烈格雷的庄园的轮廓清楚的显现在大家视野。它或许曾经被装潢的讲究而华丽，但现在实则破旧不堪。正屋前的草坪有很长时间没有被人修理了，荒草横生，凌乱衰败，甚至形成了几条被人踩出来的小道。农场的必备工具乱七八糟的横躺在路面上和所谓的草坪上，它们锈迹斑斑，有些是被丢弃不用的。至于花坛，那上面已经没有任何夺目的花束，只留下枯萎的茎，与堆在上面的各种杂物。
这座庄园占有很大的面积，主楼原本宽敞雅致。它是依照南方流行的样式建造的，分上下楼两层，每层楼都有宽敞迂回的走廊和精致雕花扶手，每间房子的门都是朝着花园敞开的。底层砌着砖柱子，目的为了支撑上层的回廊。现在，这幢主楼已经失去原有的光彩，只留下荒凉、寂寞和简陋的景象。有些窗户用乱木板钉死了，有些上面只残留着几块零碎的玻璃，还有一些百叶窗上只吊着一扇合叶——所有这些都在告诉人们，这幢破房子已经好久没人住过了，即使住在里面也会让人感到极度的压抑。乔治看在眼里，心中的不安越加沉重。
主楼四周的草地上也到处撒着各式各样的废弃材料，三四只模样凶狠的大灰狗被车轮声惊得龇牙咧嘴，汪汪乱叫着跟了出来。几个服饰褴褛的奴仆跑在它们的后面，费力地想拉住这些失控的怪物，乔治和纳什才幸好没被它们咬到。
乔治跳下四轮马车，迫不及待地直接向周围靠垅过来的仆人们询问种植园主西蒙·烈格里在哪。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T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