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T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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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尔比先生？”纳什刚醒来后就看到乔治背着他向前走了两步，纳什之前失血过多，现在走起路来都十分不便，也没有注意到乔治刚在怪异的举动。
乔治瞬间清醒。他转过头，有些不自然的看过去，“你醒了？”
“先生，我下午就醒了，是克劳德一直照料我的。”他面前的这个人面部棱角并不分明，属于那种发育尚未完全成熟的人，但五官无论就整体还是局部来看却是十分精致；身架不像一般成年男子那样宽，略瘦的身影披着薄大衣显得更加单薄。纳什心中有种莫名的感慨，觉得像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竟然真的成功地帮助自己逃离了牢笼，实在是不可思议。
他这一开口身边的克劳德便惊醒了。对方认为这时打搅他们的谈话似乎过于突兀，于是保持着熟睡的姿态。他没有刻意偷听他们的谈话内容，但有最后自己没有睡着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乔治随便跟纳什聊了些，见外面天还没亮，两个病人像这样夜聊有些不合时宜，便返回床上合眼躺了一阵。
天气以晴朗的状态保持到他们下船。这几天乔治的脚伤好的差不多了，纳什也可以正常走路，而这一期间二人全由克劳德照料起居。他做事细心谨慎，凡事以他们的安全与身体状况为第一，但表面上看起来又叫人觉的这人行事冷淡，不爱说话。他从不过问乔治的目的打算，对自己的去留也有些事不关己的样子。通常情况下都是乔治和纳什在仓房内聊天，待他们能走出仓房后便同船主他们攀谈起来。当然有了之前的教训，乔治上船后便更换了姓名，船上的人心中自然清楚他们的状况，也并不刻意打探。
途中船只停靠一次，乔治下船寄了封信，克劳德陪同他行进，却很少开口。乔治这几天多少摸清对方的性格，又觉的两人都不吭声实在是令人发闷，于是基本上都是由自己带出一个话题，才偶尔得到对方的一两句回应。乔治心想这人虽长的像汤姆，可习性实在不讨人喜欢，回来的路上干脆自己也闭了口。直到返回港口，看着一队队奴隶从几只满载的船上押送下来时，乔治才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身看了克劳德一眼。他发现克劳德的瞳孔黑而深邃，根本无法用目光去度量。克劳德从容的对着他笑了笑，顺便提醒了下时间。
第二天船主到达目的地。三人走下船，搭上另一只直达新奥尔良的船。
他们乘坐的这艘华丽无比的轮船，与俄亥俄河有一个相同的名字——美丽河。现在，“美丽河”号轮船正沿河顺流直下。在这种难的的好天气下，穿戴考究的绅士淑女们都来到甲板上悠闲地散着步，尽情享受着阳光。这些人在这种环境下通常保持着愉快轻松的心情攀谈亦或观望，或者说他们极力在众人面前显示出并保持这么一副身心舒畅的样子。他们没有过重的家庭负担，也没有疾病困扰。而黑奴们却并非如此。他们和货物被一起被置于在船舱底部。
一个刚从轮船底舱跑上来的小男孩说：“妈妈，妈妈，我刚才在船舱底下看到五个锁在一起的黑奴。”
“唉，怎么会这样！”那位母亲悲愤地说道，“真是可怜！”
“怎么一回事？”一位夫人问道。
“船舱底部关着些可怜的黑奴。”那位母亲说，“船上应该还有奴隶贩子。 ”
“他们穿的又脏又破，手臂上都是伤口。”男孩又说。
“光天化日之下竟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真是我们美利坚的耻辱！”另一位太太说道。
“这种事也很难讲，”一位身份高贵的太太说道。她坐在自己的特等舱门口，手里做着针线活，身边是她的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正在那儿打打闹闹。“我去过南方，我觉得黑奴的日子挺好，如果他们变为自由人，日子也许还没这么好呢。”
“从某些方面讲，部分黑奴的日子过得的确不错。但奴隶制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它无视、践踏黑奴的情感，比方说，它使那些奴隶们骨肉分离。”第二位太太说道。
“这当然是不对的，”那位高贵的太太接道，同时拿起一件刚完工的婴儿衣服仔细地打量着上面的花饰，“但我想，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吧。”
“这种事经常发生，”第一个说话的太太神情恳切地说，“我在肯塔基和弗吉尼亚住过许多年，这种谁看见了都会心痛的事情，我见过太多。太太，如果说有人想要抢走你的两个孩子，把他们送去卖了，你会怎么样呢？”
“你怎么能拿我们的感情和那些黑奴的感情相提并论呢？”那位高贵的太太一边说着，一边从膝上挑出一些绒线。
第一位说话的夫人态度温和地说道：“你如果要这么说，那你真是完全不了解他们。我从小在黑奴中长大，我知道他们有着和我们一样强烈的感情，也许更强烈。”
“真是这样嘛？”高贵的太太打了个哈欠，转过头看着舱外，然后好像作总结发言一样，把刚才她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情况对于这些奴隶来讲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要知道，他们的待遇总是会变得越来越好。”
“非洲人天生就该做奴隶，这点毫无疑问，因为这是上帝的旨意——他们本来就该低人一等，”一个坐在船舱门口的牧师断然说道，他身上的黑色衣服使他看起来神情非常庄严肃穆，“圣经上说过，‘迦南应当受到诅咒，必须作奴隶的奴隶’。”
“那经文是这个意思吗？”旁边的高个男子问道。
“这还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吗？！很久以前，出于某种神圣的原因，上帝决定让黑种人永生永世戴着枷锁当奴隶，上帝认为这么做是对的，难道我们要违抗上帝的意愿？！”
“这么说来，我们就该顺从天意，去买卖奴隶啰。如果那是上帝的旨意，难道我们不该这么做吗？你说呢，先生？”高个子转过身问一旁的一个。这人是个奴隶贩子，一直站在炉子旁边，两只手插在衣兜里，聚精会神地听着这些人的谈话。
“难道不是吗？我们必须顺从天意，黑奴们就该被卖，就该被运来运去，就该被人欺负，这是他们的命。听起来这种看法蛮有新意的，是吗，哥们儿？”高个子对他说道。
奴隶贩子回答说：“我没想过这些，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我是个粗人，我做奴隶买卖只是为了养家糊口；如果这么做不对，我打算洗手不干了。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现在你用不着找麻烦了，你看，精通《圣经》真是大有好处。假若你和这位牧师先生一样，好好研究一下《圣经》，你就不必麻烦了。你只用念一句话‘某某应当受到诅咒’——那个人叫什么名字？——那么一切就是理所应当了。”高个子说道。他说完话，就坐下来吸着烟，表情冷漠的脸上挂着一丝令人猜不透的笑容。
这时，一个身材纤长的年轻人加入到谈话中。他相貌英俊，看上去聪明机智，而且脸上的神情显得极具同情心。他也背诵了一句经文：“‘因而无论何种情况下，你们希望别人怎么对待你，你就得怎样去对待别人。’”他接着又说：“这句话同样是《圣经》中的话。”
高个男子说道：“可不是吗，就是我们这等老粗听了这句经文，也是非常明白的。”说完，他又接着吸起烟来。
乔治停了停，看上去还想说些什么。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喧闹，大家转过来，原来是个黑人妇女正对着站在她一旁的黑奴主哭丧着。
乔治注意到女人的脸上阴云密布，她情绪激愤地说道：“我不相信——我才不会相信呢！”乔治还听她喊道，“你不会在骗我吧。”
“你不相信就看看这个好了。”一个白人掏出一张纸，“这是你的卖身契据，你的主人已经签过字了。我可是花大价钱将你买下来的，你还不相信我？！”
“我不相信老爷会欺骗我，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回事！”女人说着，而且情绪变得越来越激动了。
“你不相信就问问别人吧，只要他会认字就行！”那个人对一个经过他身边的人说道：“请帮忙念念这张字据，可以吗？我告诉这个女人这张字据上写了什么，可她怎么也不肯相信。”
“哦，这不是张卖身契据吗？上面有约翰·弗斯迪克的签名。他把一位叫露希的女人和她孩子一齐卖给了你，这上面不是写得一清二楚吗？”那个人讲道。
女人立刻愤怒地大闹起来，引来一大群围观者。黑奴主用简短的话向围观者解释着原因。
“他亲口跟我说把我租到路易斯维尔去干活，到我丈夫干活的那家旅店当厨娘，我不相信他会欺骗我。”女人讲道。
“可是，他的确是把你卖了，这是真的，可怜的人，”一个和善可亲的先生看过字据后对女人说道，“他真的把你给卖了，没骗你。”
“那我该怎么办？”女人说着，突然变得很平静。她在箱子上坐了下来，转过身去，发呆地望着流动的河水。
黑奴主说：“她终于想通了。她倒真有血性。”
乔治并没有去当面劝阻什么。他与前面的人群保持一段足够听清他们在讲些什么的距离，对那对母子感到深深的同情。他在人群散去后来到那个黑奴主面前，要求买下这对可怜的母子俩。
“这可真是抱歉，先生，”黑奴主说到，“恐怕无论您出多高的价现在也只能带走他们其中一个了。”
“这是为什么呢？”
“刚才靠岸时那个小孩已经被另一个买家带走了。”
那个叫露希的女人明明站在据他们很远的地方，却仿佛听到了什么，“我的孩子呢？”她嚷着看向他们，眼睛里充满了惊讶和恐慌。
“露希，你的孩子不在这儿了。我跟你明白说吧，我知道你没办法把孩子带到南方去，所以我给你的孩子找了个买主。买他的可是个好人家，孩子给他们养大比你自己养强多了。”黑奴主回答。
黑奴贩子的宗教信仰和个人修养已经达到一个完美的境界。这个境界最近曾经被北方的某些传教士和政客们极力推崇过，他的修养使他完全克服了人道主义的弱点和偏见。面对女人那极端痛苦和绝望的目光，如果没有他那么老练，肯定会受不了的。可这个黑奴贩子对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因为女人的这种神情他已见过无数次。所以，即使这个黑女人由于极度痛苦而握紧拳头，甚至连呼吸都很困难，而他只把这些当作黑奴交易中不可避免的现象而已。他关心的仅仅是女人会不会大吵大闹，会不会在船上惹出事端，因为他对骚乱是极为反感的。
事实上，女人没有哭也没有闹。这致命的打击已经使她欲哭无泪了。
她头昏眼花地坐了下来，双手垂落在身体两侧，两眼茫然地望着前方。船上的嘈杂声，机器的巨大轰鸣声交杂在一起，使她的耳朵嗡嗡作响。极度的痛苦已经使她变得麻木，她已无力哭喊或是做些别的什么了。
乔治走向她，刚想给她一些安慰。只见这女人突然目无焦点的站起来，心中不带有一丝波澜，她就这么直冲向船的护栏，还没让旁边的人弄清楚，就只听“噗通”一声，女人跳下船，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奴隶主这才反应过来，他赶紧叫人去把这疯女人捞上来，可是根本找不到女人，水中哪还有半分人迹。
乔治一时无法接受这种场面。他颤颤的走回仓房，一路上碰到不少人。知道他看到眼前有人正对着他停在那才缓缓抬起头。
克劳德望着他，却对上一双发红的眼。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T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