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T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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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注视了乔治很久，然而最后只是微微低下头，什么也没有说。
他们尽可能的快速收拾掉残局。死掉的奴隶贩子被拖到一边较为醒目的地方，赫利被绑在一个柱子上，身边的武器全被分给其余几个人。两个女人和那个幸运的男人已经撤离了这里，现在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
黑人的伤口已经过简单的包扎，乔治看着绷带男从赫利身上扯下长长的外衣给他罩上，不至于身上的血迹被路人一眼瞧出。乔治精简了为数不多的行李，走前经过昏死过去的赫利，对着他愤懑的盯了很久，总觉得对他的惩罚还远远不够，直到绷带男推了他下才恍过神，终于踏出这个令他反感万千的地方。绷带男架着受伤的年轻的黑人，待确保外面没有人后才紧随着乔治离开。
他们在附近叫了辆车，迅速的赶往港口。
此时岸边能够及时出发的船只仅有驶往南方的小型私人汽船，在新奥尔良前一个城市靠岸。乔治不可能等中午来的那艘船，于是同船主谈好价格后后要了间加床的仓房和一些基本的医疗物品，才和这个叫克劳德的缠着纱布的男子一起将几乎昏迷不醒的另一个年轻黑人抬进屋。
乔治虽然经历过许多受重伤者被包扎抢救的场面，但毕竟自己在这方面毫无经验。他犹豫的剪开对方的上衣，看到已经凝结的暗红，手握着的湿毛巾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这时克劳德默默拿过他手中的毛巾，开始熟练的为那个年轻的黑人清理血迹，乔治便只能站在一旁观望。
从逃出旅馆到进入汽船的舱房之前，这个有大半张脸都隐藏在绷带下的男子像那天傍晚一样低调的拉低帽子，直到现在乔治才能够在足够的光线中打量起对方。
他身材魁梧，胸膛宽广，皮肤不带有任何混血的标记。他的脸在绷带的存在下显得很宽厚，虽然看不出表情，乔治相信藏在绷带下的一定是严肃与稳重。唯一的缺点便是下巴稍微消瘦些。在奴隶市场中，对他这样完全充当劳动力的奴隶基本的要求便是年轻、健康与强壮。条件好的卖价还能翻上一番。虽说过了30的男性仍可经受几年的苦力活，可略微的瘦弱都会被认为是病态而降低身价。
乔治先是看着他处理包、扎伤口，接着将目光集中在他的脸上，脑海中尽是各种各样的猜测。他想询问对方，但又觉得自己行事鲁莽而不妥，然而最终好奇心战胜了他传统理念。当受伤的那个男子被妥善包扎后，乔治开口道：“克劳德，你脸上的绷带这么久不需要处理下吗？”
但凡用绷带缠住脸的人大多属于以下三种：怕被别人认出的，长的奇丑无比的，还有就是受了伤包扎的。克劳德仅属于最后一种。他听后目光在乔治身上停了两秒钟，就这么答应了。
“前一阵子受伤时只找到这东西，”他边说边解开已经泛黑的带子，有些犹豫却又觉的这伤疤也没什么好隐藏的，动了动嘴角，“我也觉的带上它很不方便，”绷带内层比较干净，最靠里一层是几块纱布，“尤其是这种情况下很引人注目。。。”
他暗指之前那个女人失手杀人的事。现在估计赫利和那尸体早已被人发现，虽然赫利不会傻到把杀人的事指正到乔治头上，但带来的影响还是会随时牵制到乔治。
然而随着克劳德的纱布被依次揭下，无论是那些威胁还是半天前的恐慌对乔治来说都显得毫无意义了。
他看到一张印着三条鞭痕的面孔，一条斜穿过整张脸，还有两条略短的伤疤。
这些伤疤也不是重点，乔治甚至都没记住他脸上究竟有几道疤痕。他只是僵在那里，着魔般盯住对方。面前的这个男人有着一张印有典型非洲男子特征的面孔：略宽的方型脸，大而外凸的眼睛，鼻梁宽而低，嘴唇厚而外翻，皮肤黑的像可可粉一样。。。这样一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面孔，却曾在乔治心中扎了根了芽，支撑下他的整片天地。
乔治期盼了他整整5年。
他想抱住眼前这个人，告诉他自己这5年来从未停止过为寻找他而努力，从未间断过对他的思念。他想带他回克罗克庄园，带他看新菲尔德，带他回到那座温馨的小房子。他要将汤姆永远留在身边，再也不要分开。
年轻的白人几乎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中。但他后来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只是长得和他相似或者过于相似而已，他连自己最疼爱的少爷都不记得，自然也根本不是汤姆。
他只是僵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克劳德，目光专注而失神，仔细观察会发现他冰蓝色的瞳孔中涌现出一连串表情：惊讶，喜悦，兴奋，怀疑，失望。。。他百感交集，只有强制着握紧着双手来堵住住那些将欲脱口而不着边际的话。
克劳德看到乔治的一时失神只当是自己新增的伤疤吓到了眼前这个养尊处优不经世事的纨绔少爷，他转过身没有理会对方的反应，心想果然是不该给他看到，于是开始用酒精擦拭自己脸上的伤口。但如果他多留意下对方的神色，就会看到难以理解的失望与落寞。
“是之前的奴隶贩子伤的你么？”乔治尽量平静下自己的语气。
“不是。是之前的一个老爷。。。”克劳德背对着他，乔治看不到他的表情。
“这么说你之前还有别的主人？他是谁？”乔治顺着自己的好奇心问下去。
“我不知道。”克劳德停下清理伤口的动作。
乔治心想，他一定是不相信自己，为此心中有些不舒坦。
“我指的是，对于那个人我现在实在没有什么好评价的。”克劳德的确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这些人之中便包括眼前这个善良天真的乔治少爷。而他印象中最美好的也是唯一值得信任的人是个金发的小姑娘。他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极其讨人喜欢的小女孩玩耍的画面，她留着半卷的金色及肩短发，有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还特别喜欢黏着自己撒娇。。。想到这，克劳德嘴角不禁上扬，用只有自己听的清的声音说道，“漂亮的翡翠绿瞳孔。”
“很抱歉，我真替你感到惋惜，”乔治已经放弃眼前这个人会和汤姆有什么联系的想法，心想对方是有自己的难处才回避着，“但至少，现在的你是自由的，你只属于你自己。”话一出口，他又感到说错了什么，于是紧盯着他，又加了一句，“迟早有一天，你会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就看这所谓的自由究竟能带给你什么了。一张牛皮纸（指赎身契约）的确能挽救许多人的生命；对我而言他们的有无似乎说明不了什么。”乔治从对方的平淡的回答中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并非味道混杂而强烈，而是本身就没有任何味道。
“先生，您信仰的并非耶稣吧？”乔治试探道。
克劳德稍微放慢语速，连同他手上的动作也迟滞了些，回答道，“上帝只向那些他愿意帮助的人伸出援手，多数时候他还是更倾向于观望人间。而我从不奢望能得到他的青睐。我只相信我自己。”
乔治听后，一边为对方的无信仰而感到惊讶，一边思索着眼前这个人究竟带有怎样的曾经与期盼。他坐在那，打量着眼前这个连背影也与那个人高度重合的男人，而他们的信仰确实如此迥异。
双方沉默着，房间内只有布料与粗糙的皮肤相触的摩擦声。待克劳德仔细擦拭完毕，又剪下几块干净的纱布用胶布把它们贴在伤口上，“即使认为自己掌握了命运，并非所有的事都如你所期待的，谢尔比先生，只有那么一小部分人。”他端起盆准备站起身，“快到中午了，我去厨房拿点吃的。”
乔治用完午饭后擦洗一番，换了套整洁的衣服，便直接找了一个紧挨克劳德的下层床位休息。这一天来遇到的事情太多，□□与思维的疲惫与混乱像藤蔓相互缠绕在一起，寻不出始末与路脉。双眼明明困乏极了，却只是在床铺上辗转反侧，不知过了多久才睡着。
另一边，克劳德虽都看在眼里，但也只是当作这床上的小少爷一天下来精神上绷得太紧，也不想去过问。他见受伤的黑人终于醒来便靠过去，确认他没发烧等其他症状后给他端来份热汤。
面前这个只有19岁的年轻人叫纳什·科林，跟他的前任主人姓，也是被卖给人贩子抵债的。他十分感谢这两个人将他救出并带到这，告诉克劳德自己想去北方谋生，当然如果能在乔治少爷的庄园里做活自然很乐意，因为他们家一直以善待奴隶工人而称著。当问道克劳德今后的打算后，对方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待纳什睡下，克劳德才走出仓房。这个时候除了负责行船的船主一行人都在另一间仓房打牌喝酒，甲板上一个人都没有。他选了一块空地，背后靠着捆紧的货箱静静的坐在那，望着远处的农田，心情明朗而平静，就这般享受的闭上眼，仿佛躁动的机器声与掠过的海鸟都与自己无关。
乔治一直睡到后半夜才醒来。他没有之前的困倦但头仍然沉沉的，清醒了许多，便又坐起来，听到旁白传来的均匀呼吸声。乔治很想下床走走，他夜视力极好，直接披了件衣服走道仓门前，一打开舱门迎面而来的海风吹的他直大冷颤。他有些不悦的带上门，心想虽是仲夏的天这夜里的天气也太犀利了些，只好老老实实的回仓在一个小圆桌前坐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随后摸着黑点着了桌上的老式煤油灯，开始给母亲写信。
玛丽·谢尔比是位虔诚的基督教徒，她本性善良，对人宽厚和蔼，主张善待奴隶。长期以来以自己的言行规劝着她的丈夫，叫他多替那些奴隶与仆人们考虑。圣克莱尔先生十分敬重爱戴他的妻子，他又是个和善的人，自然接受了她的许多意见。在他的庄园中，黑奴们过着相较舒适的生活，所需的物品从未短缺过。但他那时却把自己的财物随意用于投机买卖，并沉溺于其中难以自拔。这样致使他的期票证券和借据大都落入商人兼奴隶贩子丹·赫利手中，才有了圣克莱尔先生不得不卖掉汤姆这件事。当然，这些事早已过去。圣克莱尔先生一年前死于疾病，自此家业的上上下下全由玛丽·谢尔比和他们的儿子乔治·谢尔比打理。乔治此次南下，一是要赎回汤姆，二便是同南方的几个合作伙伴洽谈业务。
这回路上遇到的麻烦，乔治不想告诉他母亲，只是说由于天气原因在外逗留时间会稍长些。他问候了些简短的话，然后将信纸封好，放进行李箱。
等整理完这一切后乔治又坐回来，只不过这是，他的脑海没那么空寂，把焦点全集中在眼前的这个人身上。
克劳德平躺在床上，没什么表情，呼吸声也相当平稳，不像一旁的纳什偶尔会发出一两声略重的呓语。昏暗柔和的灯光罩在他脸上有种说不出的静谧和谐，乔治心里紧了下，心想眼前的人虽不是汤姆，也只有面孔像了些，但觉的自己多看两眼就好像能看到那个人似的。他不知不觉的站起来，走向克劳德的床前，定在那里仔细端详着对方，仿佛时间倒流，又回到汤姆叔叔的那间小屋子。乔治最喜欢每天到那儿看他做活，教他读写，或者缠着他给自己讲故事。祈祷日里这里会聚集农场的大部分黑奴，大家一起诵诗祷告。乔治还喜欢趁父母休息后偷偷溜到这儿，把冬暖夏凉的汤姆当成抱枕样抱着睡觉，心里有说不出的踏实。。。
不知不觉，两个人的脸竟然重合在一起，乔治不禁又上前紧挨着克劳德的床铺，刚要俯下身去抱一抱他，却被一个男人的声音惊醒。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T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