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年》苏挽言

5、【5】

　　我将宋锦年送我的玫瑰花插在一个大花瓶中，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后退几步，打量了一下摆放角度和整体位置，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时客厅的电话响了起来，我走过去接起电话，是老妈的声音，“喂？小蒂啊，我是老妈，有没有想我啊？”电话那头紧接着传来老爸反对的声音，“小蒂想的一定是我才对！”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都不想。说吧，什么事？”我太了解这两人了，没事才不会打电话给我。
　　“那个......嘿嘿，”老妈干笑两声，似乎在想如何措辞，许久才道，“小蒂啊，我和你爸临时改了行程，要晚两个月才回来，不过你放心，生活费会打到你卡上。”
　　“知道了。”我刚想挂电话，老妈又道，“等等，过几天会有一个帅哥来我们家，记得要好好招待他啊。”
　　“什么帅哥？老妈你在开什么玩笑？喂，喂......”电话另一头传来“嘟嘟嘟”的忙碌音。
　　放下电话，我想了想老妈说的话，猜想着又是哪个表哥或堂哥，便没有当一回事。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宋锦年替我开门时还穿着睡衣，显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他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向浴室，“真难得，你也会起这么早。”
　　“你昨天不是说华裔钢琴师梅森今晚就要飞回美国，今天最后一场演奏定在你妹妹的母校S音乐学院吗？”
　　他在浴室门口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我，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我有些不安，“出什么事了吗？”
　　“梅森有些私人的事要处理，搭了一大早的班机飞走了。”
　　我很难说清此时心里的感受，说不上失落，也谈不上释然，我自嘲地笑了笑，就算见到了又能怎样？我这双手，在三年前就废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弹钢琴了。
　　“等我一下。”宋锦年转身走进浴室，等他再次出来时已换了一件干净的白色衬衫。
　　我疑惑地看着他，“周末还要上班吗？”
　　“早饭吃过没？”他这是故意扯开话题，我摇了摇头，他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淡笑着道，“去客厅坐会。”
　　我看着他走进厨房，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对我道，“我的围裙松了，过来帮我系一下带子。”他说完又进了厨房。
　　我走进厨房时，宋锦年正在洗碟子，我走到他身后，轻轻帮他系上围裙带子。看着他略显单薄的身影，突然就想起他为我做过的许多事，他虽然从来不说，可是我心里全都知道。
　　我从后面轻轻抱住他，他的身体僵了一下，半晌，戏谑着对我道，“徐新蒂，你可不能再这么色了。也只有我敢让你这么调戏。”
　　“......宋锦年，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知道了，很喜欢很喜欢。徐新蒂，你以后每见我一次都要告白一次吗？”他的声音里带了浅浅的笑意。
　　果然，他还是不改毒舌的本性！
　　用完早餐后，宋锦年带我去了一家名叫“锦时”的琴行，老板是一个年约二十二岁的漂亮女生，她见到宋锦年的第一句话是：“你什么时候连高中生都勾搭上了？啧啧啧，真是败类啊。”
　　“宋锦言，你若觉得太闲我可以接手琴行，让你再闲一点。”宋锦年一句话噎得她无话可说，从她手中接过钥匙，用眼神扫了我一眼示意我跟他去琴房。
　　“那可是贝森朵夫啊，贝森朵夫！”宋锦言在背后不甘心地叫道。
　　走进琴房，一架乌亮漆黑的三角钢琴出现在我们眼前，我忍不住走上前去抚摸它，钢琴表面平滑舒适，琴盖与琴身侧面皆印着一行金色的“Bsendorfer”字样。我打开琴盖，轻轻按了琴键上一个“哆”音，音色自然而厚实，余音久未散去。
　　“这就是曾被奥地利国王册封为‘皇家钢琴’，也是四大帝王级钢琴之一，与施坦威齐名的贝森朵夫，果然不负盛名呢。”我看着这架被喻为钢琴中的“法拉利”的贝森朵夫，忍不住有些赞叹，可惜我的手在三年前出车祸受了伤，医生说我这辈子再也不能弹钢琴了。
　　宋锦年用余光扫了我一眼，默默地走到钢琴前坐下，抬起双手，分别试了一下中音区、低音区和高音区的音色。
　　“想听什么？”他抬头看我。
　　我有些诧异，认识他三年从来不知道他会弹钢琴，可我似乎也从来没问过他，我想了想，回道：“《欢乐颂》吧，我想听《欢乐颂》。听老妈说，我小时候只要听到这首曲子就会安静下来，不哭也不闹，我学会的第一首曲子也是它。”
　　他的双手架起，缓缓落在了黑白琴键上，一首活泼俏皮的《欢乐颂》自他指尖流泻而出，音调热情欢快，激昂的变奏令人心神为之一振，闭上眼睛，我仿佛能看到圣洁美丽的欢乐女神将她的光芒普照大地，无数受难的灵魂在她的光辉照耀下得以重生......
　　——“欢乐女神圣洁美丽，灿烂光芒照大地。我们心中充满热情，来到你的圣殿里。你的威力，能把人类重新团结在一起，在你温柔的翅膀下，一切人类成为兄弟。”
　　我想，这便是诗人席勒和伟大的钢琴家贝多芬所追求的最高理想，人类能够自由、平等的生活在一起。
　　一首曲子奏完，他拍了拍身边的钢琴椅，示意我过去坐。
　　我在他身边坐下，他右手伸过来牵住我的左手，而左手却在琴键上弹了起来，他的手修长而白皙，是一双比女人还要好看的手。
　　一段简单熟悉的旋律在耳边响起，我怔了怔，他反复弹了三四遍后，转头轻声对我道，“徐新蒂，生日快乐。”
　　我眼中有些许泪光，我本以为他忘了，却只是我以为......
　　“徐新蒂，你知道我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吗？”他笑了笑，没等我回答又继续说道，“是建筑师，我小时候想当建筑师，所以经常会在纸上画奇奇怪怪的房子和建筑，高中时还拿过学校的建筑设计奖。但是等我渐渐长大，我发现梦想早已偏离了现实，曾经的梦想如今变得遥不可及了。”
　　“在这条道路上，很多人的梦想往往偏离现实，不只你徐新蒂一个。我知道，考进中央音乐学院是你从小到大的梦想，也是你一直以来努力的理由。三年前你的手受伤是意外，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命运给了你第二次选择梦想的机会，你还年轻，梦想可以再有，你总觉得自己不幸，可比你不幸的人有那么多......你喜欢《欢乐颂》，可谱出这样欢快曲子的贝多芬却比你不幸多了，他的人生可以继续下去，你徐新蒂的人生——照样可以。”
　　他微微笑着，眼神这样的专注，我眼中的泪忍不住落下来，他皱了皱眉，用左手大拇指拭去了我脸上的泪，“徐新蒂，别哭，这是我送你的第二份生日礼物。”
　　那第一份呢，是什么？我用眼神询问他。他嘴边的笑容告诉我，第一份礼物就是他为我弹奏的《欢乐颂》和《生日快乐》歌。
　　“失望全写在脸上了，真不愧是多多的同类。”宋锦年道。
　　“明明是多多像我！”不是都说宠物养久了会越来越像主人吗？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想到什么，嗤笑一声道，“的确，多多现在又懒又胖。”他说完拉我起身道：“走吧，再不走宋锦言就要赶人了。”
　　直到他拉着我走出琴房，我才反应过来他前面一句话的意思，忍不住叫道，“宋锦年，你真是太坏太恶毒了。”
　　他忽然停下脚步，害我差点撞上他的后背，我正想嘟囔几句，他转身将头缓缓凑到我面前，他的唇离我的唇越来越近，我的心跳骤然加速，脸也热得发烫。
　　我闭上眼睛，以为他要亲我，脑门上却狠狠挨了一记，“徐新蒂，不要总是那么色。”睁开眼，宋锦年早已走远，我赶紧追上他的脚步。
　　还钥匙的时候，宋锦言将我拉到一边偷偷对我道，“你别以为宋锦年有多喜欢钢琴，他这个人可变态着呢，当初考钢琴八级只是为了追女孩子。”
　　我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哪有人为了追女孩子去考钢琴八级的，宋锦年这个人，果然变态得可以。我又想到睡衣的事，便忍不住问了宋锦言，她听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压低声音对我道，“你别看我哥外表成熟稳重，其实内心最喜欢这种幼稚的东西，所以我每次送他东西都要挑带卡通图案的。”
　　我点点头表示终于理解为什么他的睡衣和围裙都是轻松熊的了。
　　“你们在说什么？”宋锦年走过来，疑惑地看了看我们。
　　“这是秘密，不告诉你。怎么？怕我把你的情史说给你的小女朋友听？”宋锦言对我挑了挑眉，我在心底暗暗偷笑。
　　“别带坏你未来嫂子。”宋锦年单手搂住我的肩膀，二话不说拖着我走出琴行。
　　我还沉浸在他那句“别带坏你未来嫂子”中，他却已拉着我上车，不知道要带我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