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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一个故事 叛神之役(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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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很多年中,那个场面一直作为噩梦,无休无止的纠缠着里尔斯特。昏天黑地的恐惧中,他只记得自己疯了一样的狂吼着,连滚带爬的在神殿的石头阶梯上挣扎,那段通往露台的路,从未那么漫长,也从未带着那样痛彻灵魂的悲伤与怨恨。
内殿的大门洞开,创世之力的光芒异常明亮,似乎融化了整个世界,让一切都回归到初始时刻的安详静谧。没有温度、没有属性的力量像水流一样回转盘旋,柔韧和谐中却流露着属于自然的威严,激起一切生物心底最本能的崇敬与畏惧。雷斯维达斯深处,那从世界诞生以来就一直销声匿迹、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至高圣力,终于在这个被混乱笼罩的世界上,向它的信徒袒露了冰山一角。
即使在绝望慌乱中,里尔斯特也感到了这来自起始之地的神圣意志,心情竟慢慢平静下来,脚步不再凌乱,思维逐渐清晰。他倚靠着阶梯的栏杆站定,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神,也开始细细观察自己面临的局面。
相较之下,神秘少女张扬霸道的力量明显被消融着,金色光芒渐渐黯淡,六只翅膀无力的垂落下来,呆滞的表情也愈显柔和,只是那柄剑,贯穿了神的身体,尖端在淡金的发中,闪着寒芒。
创世之力继续蔓延着,虽然金光已经完全消失,也没有任何停止的趋势,纯净的蓝色形成直指苍天的巨柱,冲破了雷斯维达斯万年不变的晴朗碧空,在神殿上空旋转成庞大的旋涡;还原之海的堤岸崩溃了,澎湃的蓝色光芒顷刻吞没了飘荡在圣地周围等待回归的数以万计的弱小意识体,支撑外围世界的能量支柱在巨大的冲击中摇摇欲坠;空间扭曲的如同破烂的布条,本已陷入死寂的神殿中不时传来建筑物崩塌的巨响,仿佛地狱深处传来的钟声。大地剧烈的震颤着,为这几近失控的神力,恐惧的发抖。圣湖中的水早已悉数蒸发,弥漫的水汽和烟尘令平日秀美无双的神殿景致,混沌成天地初开时的迷茫。.
有那么一会儿,里尔斯特筋疲力尽的意识开始涣散。
依稀是那个玫安可鲁花瓣飘飞的温暖午后,自己的手好奇的伸向那华丽的大花朵,然后,一个小男孩撞倒了自己……再然后呢?树的后面……是谁?
后来,是没日没夜的读书,内殿的典籍多到让他兴奋的发狂,其中的疑问也曾经让他烦恼不已,那些早已失传的古代文字、那些艰深晦涩的寓意、那些危险的原力实践……是谁站在书架的另一边,微笑着点拨他的迷惘,而那简单的三言两语总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最难的问题清楚明了真相大白?
一百年,神兽漫长的生命中可能微不足道的一百年,草长莺飞的徘徊中,日升日落的轮回中,光阴迷离的等待中,他从一个聪颖但浮躁的少年成长为博学稳重的大祭司摩迦尼达,时刻不断的告诫自己要努力变的更强大……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谁?是谁的赞许,让他如此搏命?
又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莫名的为一个人快乐或悲伤?明知道是绝对不能允许的禁忌,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罪孽的欲望……他坚信只有自己能读懂那种飘渺中的智慧,只有自己能体会那种冷漠中的孤独,只有自己,能在众生聒噪的颂赞中,能在世界虚浮的繁华中,昂然走向那个只属于自己而不属于世界的,美丽的神明。
在雨夜的疯狂中,自己无声的一遍一遍呼唤着谁呵?人的心灵,为什么如此强大又如此脆弱?
维,我,爱上你了,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维!
里尔斯特蓦然惊醒。身边仍旧是创世以来、,同样也是他生命中,最深重的灾难。他打起精神,拼了命聚集起全身的能量,形成一个勉勉强强的防护罩——他还不想在这赐予他生命的力量中失去生命,一步一步跋涉在他平日轻松就能穿越但现在已经完全扭曲的空间里。
但当他到达露台时,却看到一幅做梦也想不到的场景:
灾难的核心处,神正握住少女持剑的手,无比温柔的吻着她的额头。
在失去意识前一刻,里尔斯特看见,银发少女的身形,像一朵烟花,湮灭在绚烂的蓝光中。
元时纪年前八千年、夏约历7330年的那个传说中的早晨,外围世界徘徊在毁灭的边缘。天地齐喑,万物悲鸣,人们惊恐的望着天际汹涌翻卷的起源之力,能做的只有跪地无声的祈祷。接下来的数千年,神兽的史书用“大劫难”来形容自己一族当时经历的恐惧与绝望;在无数个明媚的昼与森寒的夜里,也有绵延不绝的传说像那神秘少女背后的白翼,徐徐展开。
一切就那样结束,一切又那样,开始了。
* * *
蒂吉罗轻盈的跃上湖边的一棵树,坐在随风摇曳的枝条上,长裙下修长的双腿不安分的晃个不停,背后,巨大的羽翼优雅的收敛了。
“你是在嫉妒我!”她像个顽劣的孩子似的歪着头,大声说。
白狼看了她一眼,幽寒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对洁白的翅膀上。少女脸色一变,翅膀倏的隐去了踪迹。
狼似乎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沿着湖岸走去,步伐却在瞬间加快,像湖面上掠过的微风般没入黎明前雾霭幢幢的丛林。
目送他离去,少女收敛了轻佻的笑容,静默的望着圣湖上的波光,表情多少有些凝重。身边却有人淡淡的说:
“鸟,你总是这么不小心。”
优美的声音像雾气在少女的耳边盘桓,带着宠溺的笑意。
微风拂过,带来悠然空灵的,玫安可鲁的清香。
天亮了。
《叛神之役•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