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隐传》红裘客1

3、赐名夺姓氏

　　原来甄远道自己家里有老婆孩子？我瞬间有些明白了，只机械的迈着步子随着甄远道向府里走。果然是个富贵之家——眼前雕梁画栋的壮观楼舍遮挡了视线，但穿堂口处的垂花仪门则昭示后园别有一番洞天。脚下方砖铺就的道路，笔直宽敞，纤尘不染。两侧花木应时开放。此时节应是六七月份吧，天气炎热，榴花如火。
　　走到垂花仪门处，远远的看到一个风韵美貌的妇人携着三个孩子在家丁仆妇的簇拥下快步走来了。
　　“老爷，你可回来了！”那妇人喜出望外，低头对三个儿女道，“珩儿，嬛儿，姚儿，还不上前叫爹爹！”
　　“爹爹！”珩儿和嬛儿双双扑向甄远道的怀抱，那珩儿是个七八岁岁少年，嬛儿是个五六岁少女。姚儿更小些，应该只有两三岁，蹒跚跟在哥哥姐姐后面，傻傻的叫爹爹。好温馨的一副画面，可以看到，甄远道拥着一双儿女的表情是多么沉浸与满足。我瞬间觉得他对何绵绵的深情一下子渺茫有如天角的浮云了。那妮子算什么，自己算什么？忽然觉得头好晕，身躯踉跄了下，勉强自持站着。
　　妇人激动的含泪，好半天才道：“好了，珩儿，嬛儿，不要粘着爹爹了，爹爹一路劳累，需要好好休息呢！”
　　甄远道这才松开了一双儿女，一家人眼光终于落在我和红红身上。这一刹那，我只恨自己能变成空气，蒸发在众人的眼前。
　　妇人的眼光在我和红红身上来回逡巡不已，略有疑色，尤其看到我的时候，几乎是愣了愣，还是缓声道：“老爷，这两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一抹尴尬在甄远道的脸上转瞬即逝，“夫人，这是我路上捡到的两个孩子，带回来给嬛儿做个伴。夫人你看可好？”
　　“原来如此。”妇人脸上疑色略退，欣慰道，“老爷有心了，难为我上回说的话，老爷都记在心上呢。”
　　“夫人客气了，抚养嬛儿，是为夫和你共同的责任。”甄远道说着，拉过女儿的手：“嬛儿，你过来瞧瞧——爹爹给你找的两个伙伴好不好呢？”
　　嬛儿——她看起来比我稍长。正是传说中富贵人家的小姐，有着粉妆玉琢的外貌，举止得体的修养。她的身份，恰是我方才进入甄府前，做梦幻想中的角色。却没想到，我来不是和她一样做小姐，大概是要给她作丫鬟吧。
　　她走过来，一双大眼睛像会说话一样，扑闪扑闪着上下打量我和红红，终于笑起来：“喜欢！爹爹，你给我找的两个伙伴看起来都很灵气呢！”接着她问我和红红：“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无心做答，红红道：“我叫红红，她叫妮子！你叫什么？”
　　旁边一个稍长的仆妇立刻提点红红：“跟小姐不能这么说话……”
　　嬛儿正高兴，头也不回向那仆妇摆了摆手，以不由分说的语气道——“规矩回头学！”顿了顿，自我介绍道，“我叫甄嬛。爹妈都叫我嬛儿。你们两个的名字，可有些俗气。……”
　　你管得着？我暗自气恼，只一声不则。
　　“既然俗气，不如嬛儿给她们两个起个新名字——反正她们两个日后要跟着你的。”甄远道轻描淡写道。
　　我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心中暗想——妮子是你的骨肉，你不为她起名，却让自己另外一个女儿为她起名，你倒也好意思。
　　“好啊！”甄嬛欣喜的答应，她歪头想了片刻，看我和红红的衣服颜色，忽然有了主意——“一个叫流朱，一个叫浣碧，可好？”
　　“好流光溢彩的名字！嬛儿果然聪颖！”甄远道点头夸赞。一旁仆妇忙提点我和红红：“小姐赐的好名字，你们还不赶紧谢谢小姐？”
　　我越发木然——要接受这赐名么？不，我的名姓，本该由爹娘给起，爹娘不管，我自己也可起的，凭甚由他人定夺？别人起的再好听我也不稀罕，更何况连我的姓氏也被她抹去了。耳听得红红傻傻的问道：“谢谢嬛儿姐姐，但是，我和妮子，谁叫浣碧，谁叫流朱呢？”
　　一句话，所有人都轰然失笑了。
　　“你叫流朱，她叫浣碧。”甄嬛也不恼，只含笑解释。
　　“哦，知道了。流朱谢谢嬛儿姐姐！”红红高兴的说——她爽快的接受了这赐名。
　　“这小丫头看着倒机灵，若教教规矩，肯定更好。不过那个怎么木木的，半天也没说句话。”那仆妇不禁有些嘟囔。
　　“好了，周妈，这两个孩子就先交给你，仔细学两天规矩，然后再交给嬛儿。先带下去吧。”甄远道说道。
　　“是啊，”那妇人突然吩咐道，“德福，一会备下两张卖身契，让这两个小丫头按了手印儿，从此便是咱们府上的人了。”
　　卖身契？我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扭头看向甄远道，他并不看我。他，他竟是如此忍毒，要将亲女贬为奴婢，全不念绵绵母亲临死含悲的遗愿重托！
　　周妈说着过来领我和流朱。我几乎是激烈的甩开了周妈的手，最后悲愤瞧了一眼甄远道，转身朝着大门的方向就跑。我不要在甄府当丫鬟！我相信绵绵母亲的在天之灵也绝不会愿意让妮子当给甄远道的正室女儿当丫鬟的！府外是繁华之地，未必没有生计可寻。我义无反顾的跑出去，
　　才跑出了几步，手腕被人像铁钳子似的抓住了，原来是周妈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上了我——“嗨，这孩子怎么回事？去哪？！”
　　我一股急怒升腾起来，忘记了自己年幼的身份，怒喝道：“放开！你凭什么抓我！”
　　“小贱蹄子不识举，能在这样好的人家当差，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周妈气的骂我，还抻晃了我一个挒斜。
　　“还是个孩子，周妈手轻些！”甄远道皱眉吩咐，只是他的话没说完，我已经张口照着周妈的胳膊咬了下去——我真真被这福分气到了，何绵绵在天有灵，看到自己女儿的这般福分，不知做何感想。
　　周妈吃痛，一把将我搡倒在地，我顾不得膝盖手肘摔痛了，爬起来就跑。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喊：“妮子！”是甄远道在喊。我没有停留，继续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