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一章 染青衣(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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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长发束在脑后，柔顺黑发中宛若流动着紫气。修长手指轻叩桌面，微微偏头含笑看着她，眼中片片桃花瓣沉在水底又好似随时都会同水波翻涌起来。
他的笑令叶莘莫名心虚，但她还是觉得气势不应输于他人遂亦扯着嘴角哈哈两声。而那厢的人却愈笑愈深，叶莘虽不解他的反应但还是忍住抖上一抖的冲动欲要开口。
绯衣公子先行打破尴尬，手指在桌上轻缓敲击着，慢慢悠悠道：“在下顾笙，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既然对方已自报家门，她便也不好推辞，恭谨回道：“在下叶莘。”
绯衣公子微微侧身，打量仍站在一旁的采玉：“这位小兄弟呢？”
采玉面色一红，窘迫地回话：“小的采玉。”
“哦……采玉？可是李贺的《老夫采玉歌》？”他单手撑着木栏，阳光暖洋洋洒在他好看的脸上，“如今男儿起这样柔和的名儿是真少见了。不过这寓意取得甚好，你家主子定花了不少心思。”
“正是，顾兄好眼力。”听得他的评价，叶莘心中加了丝赞赏，便多瞧了几眼面前的这位兄弟。顾公子的确生得好看，身形似乎有些瘦弱。声线柔和中带了股凌厉，喉结却不明显。一双眸子如春水桃花漾着微波，一看即是个万花丛中过的风流公子哥，眼神倒犹自清澈。
综上所述，可见顾兄弟年纪尚小。年纪尚小且被家人惯着长大的少爷，能至如此，她认为已属不易。
这柔和一词用得好生委婉。明明是春风拂面采玉却面色羞红咬着嘴唇瑟瑟而立，宛若寒风中一株寂寥的银杉，泫然欲泣道：“公子抬举，小的如何敢当。”
顾笙似是未明了其中因由，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何须如此，你且同坐。”
采玉如获大赦，随即拽了把椅子坐下。
他的目光继而转向叶莘：“既在此相遇，定是在下同有缘。想来叶兄也甚喜爱这位子罢，不如顾笙做东，同叶兄交个朋友？”
应了他的邀请，叶莘与对面的人相视一笑，揖道：“能交上顾兄这样的朋友，自是在下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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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在船上她二人便没吃上顿好的，好不容易见着像样的饭食，此时不吃更待何时。几碟小菜上桌，叶莘和采玉顾不得所谓仪态，扒拉着碗中的饭菜狼吞虎咽起来。
顾笙不甚着急姿势优雅地动筷子，看着她俩的吃相若有所思：“叶兄不是杭州本地人？”
采玉伸头夹起一只饺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家少爷今儿个刚到杭州，家在南阳。”
“哦。”顾笙慢悠悠夹起一片青菜叶子，“在下点的饭菜许是清淡了些，不知叶兄吃得习惯否？”
“在下也不喜油腻，多谢公子关照。”叶莘吃得稍饱，放下筷子点头致意。其实方才一派风卷残云她对饭菜的油腻程度根本毫无概念。
“叶兄是第一次尝苏柳楼的饭食罢？”他看着她的眼睛神色莫测，“那一定得试试这杨柳碧，乃苏柳一绝。”说罢朝身旁的小二吩咐了些什么，不多时一个油亮的圆肚陶罐摆上桌，被水红色粗布包着的盖子下溢出淡淡酒香。
闻得此味采玉蓦然抬头一掌推在陶罐前，急忙说道：“多谢公子好意可我家少爷不喝酒……”
叶莘却淡然掰开采玉推在陶罐前的爪子：“在下既然认了顾兄这个朋友，又怎好拂了公子的面子。”一手覆在酒罐的盖子上，揭开，顿时一股酒香沁出，“那么在下，便顺了顾兄的意思罢。”
大话说得豪放，当米白色的酒盛得满满一碗摆在她面前，叶莘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
她握紧了放在桌面的拳头，深吸一口气。不料这回吸气，米酒的清香丝丝缕缕钻进鼻孔，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她在心里编派了无数安慰的理由，做足准备后终于视死如归般猛地抓起陶碗仰头咕噜咕噜灌进去。其间叶莘想起了儿时一桩傻事，当年她瞧见父亲和朋友在家宴上喝酒，艳羡那股子痛快劲儿，攸心痒去偷了一壶，对着壶嘴儿直接灌下去，结果呛得半个时辰没说上话。
待心绪转完这遭，陶碗中已经空空如也半滴酒没剩下。她发觉自己竟然克服了多年养成的酒精恐惧症，十分自豪地抹了抹嘴。
米酒酒精纯度低，果真无甚感觉。一口气灌下这么多水她多少有些不适应，可还未缓过劲儿来，暖流便自喉咙直冲而下，似一泓清泉从泉眼里喷涌而出洗遍她的五脏六腑。酒液尤温，冲刷下去却有如冷水兜头泼下，透心凉真真是透心凉。
采玉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叶莘却舔舔唇，对上顾笙探究的目光，笑道：“倒真得谢谢顾兄了。这杨柳碧果然是好酒，入口清凉温而不烈。在下不甚懂酒，但区区一碗便让叶莘臣服，佩服不已。”
顾笙挑眉：“如此说来，叶兄算是应顾笙之邀了？”
她不语，朝他捧起面前干净的酒碗，笑而示意。
杨柳碧果真不负其名，苏柳楼果真也不负其名。米酒入口即化入肠即融，在肚中百转千回滚了个遍，温热流遍全身只觉血脉瞬间通畅起来，其中却有种杨柳般的清新，如若清风凉而不寒，吹来直教人神清气爽。她想这便是此前听闻的杨柳味道了，没怎的注意，只觉得这酒定不能使人醉上几分喝着又分外痛快，于是不甚克制地大碗大碗豪迈灌下去。
叶莘不晓得自己喝了多少又喝了多久，晕乎乎间抬头瞧见对面顾笙也摇摇晃晃地喝着，手中陶碗保持贴面姿势，只听见咕噜咕噜的灌水声。
她很满意。转头看见身旁的采玉脸上一副焦急模样，潜意识以为很不应景，单手抓起个空得七七八八的圆肚陶罐，手掌一翻晕乎乎地就对着采玉盖了下去。
此后又发生了什么她大不懂，摸约是喝得不省人事后趴桌子上睡着了。再睁眼时，脑袋枕着自己浅青色的衣袖，入眼便是几株葳蕤翠竹。她第一时间摸摸腰间然后吁口气，幸甚，这里的食客都是高素质公民，没人趁着别人喝醉顺走荷包。
叶莘环顾四周。前方绯衣的俊俏公子手撑下巴，盯着面前一滴不剩的酒碗和无数空空如也的圆灌发愣，瞳孔涣散眼神迷茫。右侧的采玉环抱一只陶罐歪头睡得正香，小嘴微张十分没有形象。
经过一番分析她理清了思路：通过观察，对面的顾笙应是没睡着一直发呆发到现在，看来酒品不错，但灵台一定不如刚刚酒醒的自己清明。采玉估计受那小罐酒的影响，被自己泼得也上了瘾，不胜酒力睡着了罢。
“叶兄……”
忽而传来熟悉的声音使她微愣，顾笙似笑非笑，问出来的话逻辑分明不像是喝醉模样。“这酒觉得如何？”
叶莘脸上不见波澜：“甚好。”
“喔，”他看似不经意地舒了口气，“不知叶兄晚上能否腾得出空闲。”眼中隐隐约约怀了些促狭，未待她分辩便归于平静。
“刚巧，杭州的花儿都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一章 染青衣(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