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妍知己》冰轮

11、第十章

　　十年后。

　　我尚未从马车上下来，就见小姐已从室内迎了出来。
　　“息妍，你可算是到了。”说罢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我紧紧抱住，我被吓出一身冷汗。
　　“小姐，当心。”
　　“哎呀，我们都半年没见了，我想你嘛，我去见你，你又不肯，自己又忙得没时间来杭州，我呀，想你想得眉毛都要白了。”
　　我伸手摸了摸小姐那已明显隆起的肚子笑道：“小姐这般模样跑去找我，万一路上有个什么闪失，可叫我怎的与姑爷交代才是？”
　　小姐也是一脸欣然抚着肚子道：“我身体可好着呢，这点路程还经得起颠。倒是你，这半年都在忙什么呢？也不见个人影。”
　　“苏州那边新店开张，我总不能不顾不闻，没想到一忙就忙去了半年时光。”我谦然。
　　“你呀，就记着你那几间破客栈。如今可好了，全江南都知道你那破客栈的好了，连那些北边的生意人一到江南也都问人打听。生意做的那么大，你也该歇歇了吧，可别累坏了。什么时候啊我还盼着你能给小素儿添几个弟妹呢。”
　　“小姐……”
　　其实这事我也并非不曾想过，毕竟，素儿已经八岁了。
　　“本来也是嘛，你看你，都是当妈的人了，还有什么好脸红的。”小姐掩嘴笑道：“对了，怎么不见凡哥哥与小素儿与你同行？我家那两个傻小子盼他们的素儿妹妹都快似我般盼出病了。”
　　“我们本是一同进城，只是进城后素儿便盯着街上那些小玩意不放，硬是不肯再呆在车上，我怕小姐久等，只好由着蓝带她四处去逛，自己就先乘着马车过来了。
　　“小姐，我们还是先进屋去吧，他们暂且是赶不来的，倒是要叫两位小少爷再等上些时候，真是过意不去。”
　　“看你说的。既是如此，我们便先进屋去吧，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诚将我关在家中不许我出门，我都快憋死了，走走走。”说完，小姐吩咐总管将马车打理妥当。拖着我便往里屋走去。

　　小心扶着小姐坐下，她却一脸轻松道：“不用，不用，你也去坐。”
　　“谢过小姐。”
　　“你、你是真想气死我不成？按理，如今我当叫你声嫂嫂，可我叫惯了名字也就懒的改口了，你呢，却如此拘于礼数，莫不是硬逼得我叫你声嫂嫂才肯罢休？”
　　“息妍不是这个意思。”
　　“哼，那你说，你该叫我什么？”
　　“婉月，叫婉月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小姐若是计较起来，我也只有低头认错的份。
　　“对了对了，你猜，我前些日子去布坊扯些布做襁褓时遇上了谁？”
　　小姐如此问我，那定是旧识了。袁堂主自六年前被小姐寻得后便一直呆在东方堡里品酒养老。秦艳自家开了间布坊，平日进货的事都交由管事打理，也有多日未来过杭州，莫非“可是区大哥？”
　　“哎呀，每次都被你猜着，真是没意思。”
　　“区大哥他来了杭州？那幕舞与小岚儿可有跟随？”
　　算算也有快一年没见着他们了。区大哥与幕舞二人爱到处闯荡玩乐也就罢了，何必拖着岚儿也受这奔波之苦，偏这二人又都是定不下来的性子。
　　“他们家三口啊，走哪都绑在一起，幕舞与小岚儿哪有什么不跟随的道理。”
　　“幕舞都是做娘的人了，偏生得小孩心性，区大哥又最是怕她，他们这次可又是要去哪打抱不平？”
　　“这次可不是，我本还想留他们多住几日，奈何他家那老顽童师父想小岚儿了，十八道通牒叫他们回去，幕舞不知又有什么小辫子被老顽童抓住，竟也乖乖听话火速赶往天行山，连来我这小住也不肯。”
　　“唉，区大哥这个老实人竟碰上了天行老人与幕舞这一老一少两个顽童，怕是一辈子也要忙于奔波了。”
　　“可不是，谁会想到区大哥的师父竟是天行那老顽童，好容易学了一身的好武艺却不是被他师父叫去和谁比武便是被幕舞嚷着去打抱不平，怨不得他自己竟也不将那功夫当回事了。”
　　“岚儿今年也都、七岁了吧，不知又长高些许没，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是啊，你与区大哥设计骗我好似还是昨天之事，转眼，你们各自都有了家，你还做了我嫂嫂，区大哥家的小岚儿都快赶上我家小寒了。”
　　正也婉月说着，就见大厅门口探出了两个小小人头，小姐转身也瞧见了，斥道：“躲躲闪闪像个什么样子，还不来见过息妍舅妈。”
　　那一大一小两个人儿这才走了进来，正是十岁的东方亦与九岁的东方寒。
　　“见过息妍舅妈。”那两个人儿抱拳做礼，脸上虽还有些掩不住的稚气，眉宇间却已有些轩然之态，比起上次见时，竟又成熟不少，想必两位小少爷日后定是大有作为的。婉月与姑爷也可落的轻松。
　　“两位小少爷不必多礼，才半年不见，你们都快追上舅妈了，只怕下次再见时，舅妈就得仰着头与你们说话了。”
　　那两人也并不虚应，只一个劲的追问：“息妍舅妈，素儿她，没与您一起来吗？”
　　听此一问，我与小姐相视一笑，正想回答，就听廊外传来我那可爱女儿清脆的声音：“亦哥哥，寒哥哥，素儿在此。”
　　那两个人儿一听，竟也就这般甩下小姐与我，自顾迎了出去，小姐笑道：“到底还只是孩子，整天就记得玩伴，连当娘的也不闻不问了。”
　　“素儿也是，平常女儿家这般大时已能做些女红了，她却只记得整日往外跑。莽莽撞撞一点不似女儿家，也不知会不会伤到两位小少爷。”
　　“你看看你，自己女儿不心疼倒心疼起我那两个小混蛋来。我啊，就瞧着素儿挺好，你做娘的不心疼她，我收她作女儿，我要疼她，她呀，可千万别学了她娘，固执了半辈子，守着什么尊卑贵贱的还不开窍。”
　　“小姐……”
　　“看吧看吧，又来了。”被小姐一说，我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停了一会，小姐道：“不说这个了，我正有事与你商量呢。”
　　“何事？”
　　“我想给肚子里的孩子取个好名字，诚与我都想了几个，我都喜欢，选了好一阵子也不知用哪个好，你快帮我挑挑，女孩子呢，是叫东方娴，东方蕊，还是东方玳笛呢？如果是男孩，叫东方斐，还是东方斌，东方晟……”

　　半年不见，小姐倒真有不少话与我说。回房时，抬头看一眼天上那轮圆月，说的尽兴，竟不知夜已这般深了。望着远处睡房里依旧亮着的灯，脚下步子不由快了些许，倒又是叫他等了。
　　穿过桃林正想回房，却见他坐在前方石桌旁对月独饮，我走了过去，他起身将一旁的外衣替我披上了，一面不忘叮嘱：“夜深了，露水重。”
　　我笑笑：“素儿呢？”
　　“睡了。”
　　我在石凳上坐了下来；“蓝，我还不想睡，我们再坐会好吗？”
　　“嗯。”他撩起衣摆在我身旁坐下。
　　今夜的月色很美，我抬起桌上的杯子倒上小杯酒。往日，他是不许我喝酒的，但有时馋起来，我便会偷偷去酒窖取出小壶，后来他知道了，便为我酿了这种酒，用小米作料，酿成后经多种药材浸泡，有些许甜味，浅尝不伤身，反而有益气血，偶尔我便用这酒解解馋。
　　今日喝了小口，却忍不住干呕了两声。
　　“你不舒服？”他接过我手中的酒杯闻了闻道。
　　“没什么事。”才说着，胸口的不快又袭了来。
　　“我去请大夫。”他说着便要起身离去。我赶忙拉住他。
　　“傻瓜。”我望着他笑个不停，他见我如此，竟满脸着急不知所措。“我不是不舒服，是素儿、素儿要添了一个弟妹了。”
　　“什么？你说什么？”
　　“前些日子大夫与我说的。”
　　“真、真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你，会怪我。”
　　“会很痛。”
　　“什么？”
　　“你会不会很痛？”
　　原来他一直担心的就是这个，难怪一直不许我再生养。“蓝，没有哪个做娘亲会因为怕痛而不要自己的孩子。蓝，我想要他，他是你和我的，我想要。再说，有个人陪着素儿做伴也很好不是？”
　　他不语，只是拖我坐在他腿上，紧紧拥着我。
　　“蓝，苏州那边的店已经定下来了，等孩子生出来，我想在京城也开家店，你觉得如何？”
　　“我不想。”店里的事，蓝向来都依我的意思，这次，却不知为何？
　　“为何？”
　　“开店只是想留住你，后来，也只是因为你喜欢。可如今，我不想你再那么累，素儿想你多陪陪她，我也、想。”
　　这半年来，他与素儿一直陪我在苏州一带奔波，我竟没有发现我能陪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我只是喜欢开店时，大家一起开开心心的样子。但它毕竟只是一项营生，有什么能重过家人呢，是我疏忽了。
　　“嗯，我听你的。”
　　我将头枕在他的肩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看者天上的月亮。“明日，十五了吧？”
　　“嗯。”
　　“月亮真圆。”
　　他将我身上的外衣拢紧，靠着他，我在月色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