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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十月秋风(2) ...

  •   十二月中旬,魏云音收到韶容来信,回她前次托人送去打听音无皇室关押之所的事情,信中告知皇室中人暂由大皇子韶武圈在府上,以备年后再审问是否与刺客一事相关。

      那么年后音无人就会被送到别的地方,牢狱之中,要见面比在韶武府上见面难上许多。魏云音想了想,给韶容回了封信说自己启程上京,将信封好交给陆翊。

      陆翊笑着揶揄她,“四殿下这么关心你的行藏,鱼雁往来也不少,该不是看上大妹子你了?”

      “可不是,没准回头要到江州迎娶我,还请哥哥吃杯酒。”

      她与陆翊这般玩笑惯了,也不计较,告了假回去就让柯西收拾东西。也是一应的暗器药物干粮带上些,冬衣各自带一套换洗,魏云音正把剑拿布袋裹起来,门口传来敲门声。

      她抬起眼,就见是景行站在那儿,忐忑又小心翼翼地小声问,“我跟你们一块儿去,行吗?”

      一月来,景行一直没对此事表态。魏云音眉毛一扬,“想通了?那快去收拾东西,吃过午饭就走,傍晚才好到下一座城投宿。”

      景行磨磨蹭蹭站在门边上,抓着自己的衣服半天没说话。

      魏云音停下手上动作,奇怪地望他一眼,“怎么了?”

      “离京以来,我受了你很多恩情,恐怕以后还不上了。”

      魏云音失笑,“你不是帮我挡了两箭,若不是我带你离开京城,你也不必受那么多次伤,你对我也算是有救命之恩的,我救你一次,你就我一次,也算两清。只是当时在宫里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还小,不应该就被人活活打死。”

      景行眨巴着大眼问,“来日我要是回去了,你会记得我吗?”

      手里的包袱打个结,魏云音在桌边坐下,倒了杯茶喝,才说,“也许会。谁说得准以后会发生什么呢?别瞎想,快去收拾东西,待会儿来不及就不带你了。”

      午饭草草吃过,魏云音便把两个孩子叫到院子里,夏扬手里紧紧捏着他师父给的小刀。

      魏云音先对舒窈说,“银子二十两,你好好分配着用,我回来时该还剩一大半儿,吃的用的不必太克扣。只两点,一不许喝酒,二不许随便放人进来。你们两个小孩,喝了酒要坏事,生人也不好应对,快年关了,要是有人敲门,一应不搭理。”

      说着她把二十两银放在舒窈手里。

      夏扬鼓着一口气抬起下巴,不服道,“我才不怕贼,有毛贼来,我就用我的刀,把他送去衙门口。”

      魏云音失笑,摸摸他的脑袋,夏扬别扭地躲了开。夏扬也到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拿着小木刀就比了个刺杀的姿势。

      “不许凭着武功和别人斗气,你们两个小孩子,被人欺负了去哪儿哭?要是家里有什么事,就去江州驻军找陆翊陆校尉,拿我的信去便是。”

      说着魏云音把信封也放进舒窈怀中,总觉得不太放心,又多叮嘱了几句要多呆在屋里少出门。

      柯西和景行早已在屋外马上等,魏云音牵着两个小孩的手,走到门口才道,“回去吧,顶多年关,我们也就回来了,不是除夕就是初一初二,最多初三就回来。舒窈你好好盯着夏扬,不听话你就把他做的那些个调皮捣蛋的事儿写在本子上,等我回来一件一件收拾他。”

      说罢出门翻身上马,将马缰一抖,回望一眼两个站在门口的小孩,魏云音抬头看看天色,不再留恋,口中清叱着催马上路。

      这趟带着景行,自不能像上回和柯西两个人,五天四夜地连天赶路,于是三人白天赶路,晚上在村镇客栈投宿,有时候日暮还没见村镇就在路过的农户家将就一晚,按客栈的花用给农户结账。

      到第七日上午,总算到了京城。投了家客栈,魏云音便让柯西去街上,找个孩童,使二十文钱让他去给韶容递个信,就说自己到了。

      在屋里洗过澡换了身干净衣裳,魏云音便往床上躺了,连日赶路没一会儿竟睡了过去,直到听见拍门声,才起来。

      柯西的声音从门外传入,“起来吃饭了,我让小二送来你这间。”

      魏云音把门打开,只见客栈里来来往往都是人,估计柯西是怕在堂子里吃被人认出来。她让了身,柯西身后还跟着景行。

      客栈没啥好吃的,炒了个鸡蛋,煮个番茄汤,炖的两个肉菜,还有盆开水焯过的青菜完事。唯独馒头做得不错,有嚼头,魏云音便就着菜汤,多吃了两个馒头。一边吃一边听柯西说话。

      “四殿下那边还没人过来回话,要过年了,街上多是办年货的人,我们要不要在京城办点北地才有的东西带回去。”

      魏云音忍不住失笑,“我是来报仇的,你当我来买办呢!”

      柯西眉毛动了动,不以为然,“反正来都来了,办完事估计又是奔逃,到时候再要买就来不及了。”

      魏云音一想也是,反正不急在这一朝一夕,索性答应下来,吃过晚饭干脆三个人都出去转转,看好要买哪些东西,明天再让柯西上街把东西都办了放在客栈。

      景行一直埋头扒饭,好像那盘炒鸡蛋有什么好吃似的。

      “别老吃鸡蛋了,咸得很,待会儿晚上你该喝完一桶水。”魏云音笑了笑,给他夹肉。

      景行瞟了她一眼,眼眶微红,魏云音只当没看到。大概是快要见到家人,心里有些事情,自不必问。

      晚饭过后还没人来回信,魏云音想多半是有事情耽搁了,索性不等了,带着柯西和景行两个,三人把脸涂得黑黑的,上街去逛。

      京城多的是皮毛之类,人参并各种干菇药材一应之物,魏云音看着没啥想要的,买了两件貂皮的大氅带回去,再就是干货和药材,过年了,要吃糖,京城倒是有许多做的精致的糖和糕点是江州没有的。只是糕点怕碰坏了,干脆就带点糖。

      景行逛了半天还是空着手,魏云音带着去给他买了身光鲜的衣裳,一边给他理衣服一边念道,“去见你爹娘,总不能穿得太寒碜。”

      然后又买了三套有脸大户人家仆役穿的衣服,铺子掌柜见她出手大方,恭维道,“没见过主子亲自带下人来挑衣服的,老爷心善。”

      魏云音出来作男装打扮,揣了张一百两的银票出来,不怪掌柜的以为她是谁家的老爷。她只是笑笑,等掌柜的把衣服都包好给她,才带着景行出门。

      柯西买了两大包,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魏云音也不问,三人在熙熙攘攘的街头逛了足有一个多时辰,在街边小摊吃了黄糖汤圆并蒸的荷叶鸡,景行起初还不知在想什么,后来却也兴高采烈,让魏云音给他买了一顶毛毡帽子戴着玩儿。

      再回客栈时候,上楼走到门前,魏云音听见屋里有动静,警惕地拦下柯西和景行,站在门口听了会儿,屋内又安静下去。她抬起一条腿,把门踹开。

      屋里的人很是惊讶。

      魏云音更惊讶。

      “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来者正是韶容,见魏云音他们回来了,赶紧叫他们进屋,然后关上屋门,站在魏云音跟前,拉着她的胳膊,将人从头打量到脚,眼眶有点红地说,“瘦了。”

      魏云音倒是没所谓地笑了,“不是瘦,是黑,黑了显瘦。”

      说着指使柯西出去打水,三个人先把脸洗干净,才让景行先去睡,柯西把铜盆拿出去倒水,就知情识趣地没再回来。

      好不容易屋里就剩下魏云音和韶容两个,她把脑袋上的帽子拿下来,露出一头乱发,韶容伸手帮她理顺,长发都纠结成疙瘩,魏云音好笑地从包袱里摸出梳子来,递给他,又背过身去。

      韶容从最下端开始梳,渐渐的也梳顺了,才慢慢地拿梳子刮擦她的头皮让她放松些精神,在背后缓缓说,“你真是吓我一跳,起码在江州过完年再回来,这关口回来,到过年那几天,城门查的严,要出城就难了。”

      “没事,也难不住我。”魏云音浑不在意,“我在江州也没半丝懈怠,仇人还活得好好的,怎能安心过年。”

      梳子顿了住。

      魏云音从肩头伸过手去,韶容在她肩上握住了她的手,只闻见她语气悲伤,“本想着今年不在京城了,远离了尔虞我诈朝堂险恶,可以陪我爹过个团圆年,好好做他几十个菜,把城中没法回家过年的都请过来吃一顿,热热闹闹的……”

      她越说越难过,竟至哽咽着难以为继。

      韶容紧握着她的手,“那就在京中过除夕,来哥哥府上好好团聚,父皇病重,今年宫里家宴恐怕是要免了的。纵然不能免,等我回来,让你嫂子给你整治一顿好的。”

      魏云音眼眶热乎乎的。她同韶容相聚的日子不多,小时候虽是一起玩,但也不见得成天腻在一起,只是逢年过节能被母亲带进宫和韶容见上一见,后来逃亡,前尘旧事都是要隔绝了的。如今又在逃命。到底受过韶容多少恩情,从他处攫取过多少亲人的温暖,她已数不上来。

      一时间不胜唏嘘,只颤着声答了句,“好,我要吃鱼,年年有余。”

      韶容笑应了,捏着她的手说,“你这一手的茧,还真不像个女的。”

      魏云音抽回手,转过身去,韶容又替她梳理两鬓的头发。她下午刚洗过,这会儿还粘着皂角味,这时才仔细端详起韶容,他才是真的瘦了,两腮的肉都陷了进去,眼眶发青,满面倦容。

      魏云音眉头皱起,摸了摸他的脸,问他,“你都干嘛了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嫂子有身孕了,你可别胡来。”

      韶容哭笑不得,“我是胡来的人吗?”

      魏云音笑点头,“也不是。都干嘛去了,朝中事情很忙吗?身体要紧,别太操劳。”

      韶容嗯了声,“父皇病重,成天进宫批折子,大皇兄出征时,朝事差不多都是我在处理,现时虽回来了,年前估计还得我多担待。丞相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直称病不出。”

      “他病了?”魏云音赶忙问。

      韶容摇头以示不知,“称病半个月了,宫中派太医去瞧过,但我不好过问太多,父皇召见我时,也没怎么提,应该不是太严重。你去他府上求见应当不会拦着不见,或是翻墙去看也是成的。”

      韶容对魏云音和袁勖怀之间的关系心知肚明,只是上回回京,二人闹得不欢而散,此事连韶容都不知道。称病半月,若是有什么大毛病想必也应该传出风声来了,没有风声,恐怕并未生病。

      只是这当口上,烈帝病重,袁勖怀称病又是为了什么。

      魏云音觉得费解起来,又对韶容说,“这几日韶武府上有什么动静?他班师回朝后,皇上必定多有恩赏,手底下的将士可有谁得了官职?”

      “音无这仗吃得十分轻松,他带的兵不多,只是手底下一个副将升任虎威将军,领从六品武职。”

      “那人叫什么名字?在朝上你可见到了?”

      “人没见到,叫穆云。”

      魏云音心里揣度此人可能就是马凌云了,只是话没说出来,从六品在武职中尚可,不过现在朝中兵马是由兵部统一调令,只要手里掌管的兵马不多,也不是什么大的顾虑。且这事不着急,远可放在韶武有所动作后再提醒韶容警醒。

      朝事说完,魏云音给韶容倒了杯茶,二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话,提及苏沐染的身孕,韶容的神情轻松许多,笑起来时魏云音才发觉,她的表哥,眼角已有细细的纹儿,随笑容牵动。

      “如今五个月倒是不吐了,就是那孩子一天到晚不安生,太活泼,闹得他娘睡不好。”

      魏云音笑摆手,“估摸是个男孩,才这么皮。”

      “也不定,你也不见得老实。”

      魏云音张着嘴被噎住了话,半晌才道,“得得得,你就拿我打趣罢,小时候我也是淑女好么?”

      “嗯,泥腿子淑女。”

      那会儿魏云音喜欢跟在韶容屁股后面跑,两个人没少在钰兰台调皮捣蛋,有回脱了鞋袜下院子里去侍弄那些种着的豆苗,被他娘好一通说,说没个女孩子样。

      倒是她娘来了,却说,“西陌的女儿,就是这个样,啊,小云儿,你说是不是?”

      才几岁的小云音只知道抓着桌子上的糕点不撒手,由得她娘拍她的屁股,替她把脚洗干净穿鞋穿袜。

      如今娘是早没了的,爹也死了。魏云音说不得流露出些凄苦难言,韶容担忧地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安慰道,“从前的事你也别太去想,人生死有命,缘分自有深浅,上天注定,死未必不是好的解脱。”

      “是啊,活着才更难。”她释怀道,“这趟进京我有事要办,办完再来你府上找你,离京之前,总要和你见一面的。”

      “好,你爱吃什么,我让你嫂子去整。”

      “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就是酒不能少。”

      “地窖里还多一百年的陈酿,三哥来时总要喝,你也沾沾光享享口福。”

      魏云音笑应了,天也不早了,便送韶容出去,从客栈侧门而出,他没带小厮出来,客栈离他府邸不远,他让魏云音不用送,免得被人察觉什么反倒不好,说不得没人盯梢。

      于是她站在门边。

      那簇微弱灯火映在地上,晕黄着,直至韶容的背影隐没在漆黑的巷子里,魏云音才长长呵出一口气,捂着冻僵的手,关起门上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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