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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十月秋风(3) ...

  •   翌日一早魏云音便去城中转了转,丞相府大门紧闭,像是闭门谢客。随后又去大皇子的府邸,手上拎两坛子好酒,上门打听是否招工。

      正巧了,那府里的管事,出来问魏云音会不会吹吹打打的功夫,她说会横笛,也会点鼓锣钟磬,家里还有两个小的也会点唢呐一应的。

      管事收了她的酒,心领神会地笑说,“回头赏了钱,这两坛子酒又算得什么,我们主子打了胜仗回来,进府吹打一场可得三钱银子。你这酒,也就是二十文。”

      魏云音少不得又给他一钱银子,见她苦着脸,管事又说,“你三个人,九钱银子都有了,还少给我这点。”

      魏云音讪讪笑了,只问过什么时候开筵席好过来报到,管事的让她申时初刻就带人过来,还要带进去排两场,穿体面点,免得丢了王府的脸。

      魏云音一一应了,回客栈去等日头过午。回去把事情对景行和柯西一说,景行是皇家子弟,除了会吹笛子,别的不会。魏云音小时候帮人顶过班去敲锣打鼓,想着能得个敲锣的位子,柯西说会打鼓,魏云音怀疑地上下看他,“你们北狄也有?”

      “会战鼓。”

      “……”

      不过又想着,打鼓最简单,就那几个拍,趁没出发前教了会儿柯西。

      屋里只有他二人,柯西一边拿手在桌上打节拍,一边眼也不抬地问,“你今晚要动手?”

      这事魏云音谁也没提,前一日韶容来,她也只说要办事,没说办的什么事。柯西虽是最晚跟着魏云音的,但她熟知他秉性耿直,若不是诚心效忠,话也不屑和她说上半句的。

      “再看,如果有机会,当然越早越好。还得回去陪两个小的过年。”

      “那你带景行去?”

      柯西似乎对景行总有意见,在外常常将他排挤在外,不让他听魏云音与他谈事。

      魏云音也早察觉了出来,摆摆手,“今晚不一定能成事,要先探探他的地盘,来日要动手才方便行事。不过若是有机会,我自然不想拖下去。这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不用帮我。下午我们去了之后,那管事的必定要先找人吩咐我们事情,估计请了师傅要教,吹打之事最简单,找到也都是有功底的人,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会。练习之时,若是没人盯着,我就去探探音无人关在哪儿。你带着景行,他功夫不行,凡事多照应他一点。探着之后,我回来会告诉你们地方。筵席约摸在酉时初刻开,得沉住气,找准机会再带他去见人。你带着他去,小心别让人发现了,若是发现了,就直接敲晕,别弄出大动静。”

      柯西似乎没把这事情放在心上,随口道,“要是今晚没机会,你先别杀他,你们不是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在我看,此行你有点操之过急。”

      “我又不是君子。”

      柯西哂然,坦诚地看着魏云音说,“我不希望你出事,来了西陌,我只得你一个朋友,而且你是我徒弟的干娘。”

      “得,你心里就装着你那个小徒弟,回头我一定转告他。”

      “……”柯西尴尬地薄红了脸,“我们北狄人,都把徒弟当亲儿子看,我儿子没了,也把夏扬当亲儿子。”

      魏云音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放心,咱们还要回去过大年呢!”

      申时没到,魏云音他们三个就早早出客栈往大皇子那边去。魏云音将一把软剑贴身藏在身上,柯西则将短刀藏在长靴里,这时节,冬袄极厚,外头又罩着件长的,那边府上的守卫随意摸了摸,就放三个进去了。

      果然如魏云音所说,管事的先吩咐了几句让大家不许乱走,注意礼数,见到大人就低头别胡乱说话之类的,就把二十多个请来吹吹打打的下人交给师傅,自己去忙别的事。

      吹打师傅交代完事,也自去一边小屋里喝茶和别的府上伺候的小厮们说话,快过年,还在外头找事忙活的,多是些没钱没身份的,也没人同这拨人说话,连师傅也觉得同府上的仆役说话稍长些脸。

      没人盯梢,魏云音敲了会儿锣,便将东西搁下,捧着肚子哎哟着对身边吹唢呐的人道,“不行,我吃坏了,得去一趟,你帮我盯着别让人把我的锣收走了。”

      “知道了,快去快回啊,怎么拉肚子还上这儿来。”那人觉得晦气,脸带不满地应了。

      魏云音一出吹吹打打的地方,就往人少的地方走,从一处无人的假山背后爬上去,跃上屋顶,一间一间屋子地搜。

      两刻钟后,魏云音回到位子上,旁边吹唢呐的厌弃地看还在拴裤腰带的魏云音,往旁挪开半尺。

      魏云音满面堆笑,“劳烦兄台了。”

      说着把手在那兄台胳膊上一蹭。

      兄台登时站了起身,口中还“啊”了声,一时间挺多人朝这边看,魏云音只是笑,拿起她的锣,猛一击,震得兄台捂住耳朵面色讪讪被旁人看得不好意思地坐了下来。

      天色明暗交替时,府上热闹起来,院子里都张灯结彩,管事的把吹打班子带到后面中庭,让他们把王府的下人衣服穿在外头,衣服料子甚好,显得体面。

      魏云音把衣服套上,回头一看,柯西人太壮,塞不进去,只得把外袍脱下来,再穿上下人衣。

      魏云音直是看着他笑,嘴巴弯着。

      柯西不太好意思,把外袍裹起来,垫在板凳上,低声说,“回头走时提醒我一声。”

      他那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好似这袍子是他全部身家,让魏云音好笑,直说,“回去给你做两身就是,哪儿这么寒碜。”

      柯西眼珠直在袍子上打转,“这么好的袍子,刚做的,又要做。让你管钱过日子,早就锅里没米了。”

      在江州时候钱都是柯西管,魏云音笑笑不说话,直起脖子往堂子里看。

      中庭很大,吹打班子、戏班子、歌舞待会儿都在这儿,那些大人们,自坐在堂子里,从上头往下看,此便是有三六九之分。

      等到申时,朝中大臣陆陆续续都来了,连着好几名大员还是魏云音认识的,商幼清大抵是其中官位最高的,安伯玉也来了,楚行云跟着安伯玉。这种皇子府中请吃饭,官员一般只请交好的,但到看到关陆也跟着礼部尚书来了,魏云音才转过头去,同旁边人闲话。

      “这是什么大事,怎么大官都来了?”

      “大皇子在音无打了胜仗了,皇上龙体有恙,一直也没上朝,听说啊,没有大肆封赏。朝上没得什么赏赐,自己补上呗,你不是京城人?今晚啊宴请的就是文武官员,算是补上庆功宴。”

      魏云音边听边点头,音无是个小国,本身就不需费多大力气。而烈帝心底里又防着几个儿子夺权,自然不可能大加封赏,这与韶武的期待无非背道而驰。自己补个庆功宴,又在年关,就是有人说什么,也可说是提前过个年。

      到礼官在前头敲一声锣示意大家安静。

      此时天已经黑透,院子里点着的各色彩灯五彩斑斓,叫人看得眼花缭乱,树上梁上全都挂着彩灯,有不少是宫灯规制。吹打班子是负责在开席之前吹吹打打闹个气氛,到中间没节目的时候,再吹打会儿,说白了,就是不能让场子冷下来,撑门面之用。

      戏班子自有戏班子的吹打,只得十多个人,坐在西面。

      戏一开场,就没这边什么事了,魏云音对着柯西耳侧一阵嘀咕,唱戏时院中说话声尽可被戏腔盖过去。不一会儿,魏云音还坐着,那边柯西带着景行先离开。

      院子里来来往往穿梭的都是人,谁也顾不上谁。

      魏云音坐着,听了会儿戏,也看清楚了,韶武坐在正中,两边是他两个夫人,大臣中也有携家眷来的,大抵是家宴,男女都便坐在一处没有分席。

      到歌舞时,温惠站了起来,魏云音看见韶武冲分列左右的安伯玉和商幼清拱了拱手,扶着温惠朝南边去,心里猜想是温惠身子不舒服,要先离席去就寝。

      她也就从吹打班子里溜了出去。

      府里的灯多而亮,魏云音特意跟得远,以免被人发现,没跟出几十米,就见此前还亲热搀扶着温惠的韶武松了手,二人俨然从如胶似漆变成了相敬如宾。温惠步履虚浮,多半身子还是虚,韶武也不与她说话,二人只是沉默着朝内院走。

      内院外有几个家兵把守,魏云音倒是不知道,韶武已养了家兵,原本将军府里的家兵也不多。西陌京官,养家兵的不多,毕竟天子脚下,没几个人敢乱来。

      见韶武和温惠进了内院。

      魏云音便绕着院门转到后方,爬树翻了进去。

      落地见院子里伺候的人都没有,想必是都进屋去伺候了,她是没想到,温惠住的院子会如此寥落。

      在屋外等了会儿,见内里灯灭了,魏云音往树后一躲。

      果见韶武出门来,一拂袖,又回身看了看屋门,才要往外走。

      魏云音的手贴着腰腹,刚握住软剑,脚也移动半步,只半步,韶武便朝她所在的位置看了眼。

      她不确定韶武是否看见了她,干脆站着不动。

      韶武却不走了,站在屋门前,一只手端在腰前,一只手负在背后,沉声道,“出来。”

      黑暗中无人应答,直至韶武喊出了,“魏云音,我知道你在那儿,滚出来。”

      这次高声,惊动了院外的守卫,屋顶上也有动静,魏云音扭头一看,才见屋顶上趴着弓箭手,家兵在院门外端起明晃晃的刀枪。

      她说怎么这么安静,索性不躲了,软剑也未拔出,大步走出。

      “大殿下。”她本想着要说别来无恙,却猛然记起她爹被齐腕切下的手,浑身都紧绷起来难以自在应对。

      “不在江州好好呆着,来我这儿自投罗网,魏云音,你蠢得实在让我刮目相看。”韶武嘴角轻蔑翘起,食指与拇指互搓,纵使魏云音步步逼近,有百来人护卫,又有何可怕。

      魏云音听这话,便更确定凶手是韶武,只是不知韶武是怎么知道她的行藏,又或自己与韶容的通信一直在他掌控之中。

      “只取你一人狗命,就是要死在这里,又有什么可怕?何况,你这点家兵,我还不放在眼里。”

      “我本意想将你收归麾下,为我所用,本就不必走到这一步。你把两个小孩留在家中,诏书必然不可能带在身上。”见魏云音神色微变,韶武更是得意,“你说,两个小孩子,经受得住几道刑?”

      魏云音嘴唇紧抿着,半晌才道,“诏书不在他们手上,你问了也没用。”

      “那就更不用留着。”韶武无所谓道,人命轻贱,于他而言,本就不算什么。

      “你这样的心性,还妄想做皇帝,为君者仁爱万民,韶武,你没那资格。”

      “那谁有资格?”韶武猛然拔高声音,不退反进,自沙场锻炼出的压迫感和杀气,是韶泱所不能及的,逼得魏云音后退半步,他才面有得色道,“是我四弟,还是,说你自己?”

      魏云音不动声色地窥他动作,知他也是全身运劲,只等魏云音动手,他便会动手,此时多静得一刻,反倒是优势。

      “先不说我四弟,光是你,难不成堂堂西陌,真要让女人一直当政,成为天下笑柄?正是女尊男卑才让西陌给北朔当了几十年的属国,天下,是男人的天下才对,女人就该在家中相夫教子生儿育女。魏将军,你的用处在南楚退回韶云关时就用尽了。光守着韶云关,收服附近几个小国,不用你,任何一个武将都做得到。你看音无,不就没费吹灰之力。本王去了音无,那些个蝼蚁之民,根本不用攻城,便缴械投降。不费一兵一卒。你的声名,是西陌的声名,百年之内,都无你用武之地,百年之后,我们这些人,早已不知身在何处。”

      魏云音知韶武这话是有感而发,当初他征战沙场,不过断了一双腿,从此当了十多年废人,在宫中受尽白眼,人心冷暖,他比谁都明白。

      如今出来了,自是要变本加厉的。

      “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们兄弟争夺帝位,来京城只为给我娘平反。”

      “呵呵。”韶武冷笑,“你心中便没半点私心?若非为了儿女情长,对袁勖怀念念不忘,你何至于逗留京城久久不肯离开。若是你早点带你爹走,又岂会有诏书,要是没有诏书,本王怎会多看你一眼。所有的祸事,不过是你的一念之差。”

      魏云音睨眼,并无什么触动,也不再后退,从腰间将软剑抖了出来。

      剑光冷凝,映在韶武脸上,他站住脚,这时屋顶上的弓箭手都立起身,魏云音听见响动,却连睫毛都无半点颤动,她来,只为了她爹来,也只想问韶武一句话——

      “为什么非要杀了我爹?要诏书,你问我要,要我的命,你管我拿,我爹有什么错?”

      韶武抬起头,脖子格格作响,低下头来,抬起的目中含着悲悯。

      “谁让他是你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3章 十月秋风(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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