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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毙鹰 ...

  •   在浑浑噩噩中,我大病渐愈,可心好似被挖去一块,伤口还淌着血,隐隐作痛。十三阿哥的被囚却只是一段宫廷悲歌序幕的拉开。
      康熙五十一年九月,皇太子胤礽复以罪废,禁锢于咸安宫。十一月,以复废太子告庙,宣示天下。我清晰地记得,在乾清宫外,我见了太子最后一面。一直以来,我和他宛如两条并行的直线,并无交集。他的狂妄自大,他的目无尊长,他的刚愎自用,时有耳闻。可在宫里的短短数面之缘,却又让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谦逊和善,他是康熙帝一手调教出来,一言一行,都好似康熙帝的翻版。那天,当太子头冠被摘除,尊贵身份被剥夺时,他笑了,推开了两旁的侍卫,跌跌撞撞地走出了乾清宫。他一直在笑,尽管眼里注满了世间所有的悲伤。他是个出色的太子,更有希望做个精明的君主,最后却沦落至此。他一生最大的悲哀在于,他拥有了伟大的父亲和出色的手足。也许卸下太子头衔的一霎那,他是发自内心的在笑,终于不用再勾心斗角,手足相残,尔虞我诈……他终于解脱了。
      太子的被废只是一场更为激烈的争斗的前奏。众臣纷纷向康熙帝保举自己认为的太子之选,但康熙帝俱不置可否。朝堂上的针锋相对蔓延到了后宫,康熙帝即使在自己的寝宫,也难有片刻的安宁。
      陪在康熙帝的左右,看着他日渐苍老的脸,我的心里只觉一阵凄凉,这就是能为人所不能而要付出的代价吧!
      在风浪逐渐平缓之后,我悄悄去了圆明园见四阿哥一面。自从十三阿哥被囚禁起,每次出现在宫里,都是形单影只,孤独的身影叫人心疼。对政事似乎也已不再热衷,终日在佛堂潜心礼佛,又做回了了富贵闲人。
      圆明园此时还是只个小园子,比狮子园略大些,景致倒是赏心悦目,四季不同,布局也更为精巧。我陪着四阿哥在花园里散心。他的眉头一直微皱,似有重事搁在心上。
      “最近好吗?”我挽着他的胳膊问道,他看上去真的很失落。
      “我很好,你不必挂心。十三弟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苦涩的声音却曝露了他的真心,他过得不好,一点都不好。
      “是谁要害你们?八阿哥……”我犹豫地问道,尽管有千万条条理由指向是他,我依旧希望我是错的。
      “哼,”四阿哥冷笑了一声,讥讽道:“除了这位贤人,还有谁处心虑略要置我和十三弟于死地?此仇不报,我胤禛妄称为人!”
      终究还是八哥脱不了关系!为什么非要争个你死我活,至死方休!我低头不语,心里的泛起不是恨意,而是悲哀,为这些外表光鲜实则污秽的阿哥们感到悲哀!不知这样阴冷的天气,十三阿哥的腿伤会不会复发,默涵那里还有没有人照顾……我真是太欠考虑了,有那么多的事要做,我却一件也没有动手。
      四阿哥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柔声安慰道:“不要瞎想了,十三弟那里我会留心照料的。倒是你,总让我不放心,总感觉只要我微微松开手,你就会消失不见。在宫里要处处小心,皇阿玛虽然疼你却没法事事都护着你,答应我,不要意气用事。”
      我点点头,小猫似的偎依在他的怀里,胤禛,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只是这笔血债,我会亲自向八哥讨回!
      回宫后,我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康熙帝面前称赞八阿哥的才能,想必朝廷上诸位大臣对八阿哥的推举也给了他不小的压力。如我所愿,康熙帝每次听到八阿哥的名字,眉头总会不自觉的皱起,,对八阿哥的反感之意愈深了。
      五十三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康熙帝在前往热河巡视途中,经由密云县、花峪沟等地,八阿哥原该随侍在旁,但因当时恰是他额娘去世二周年的祭日,所以他前去祭奠母亲,未赴行在请安,只派了太监去康熙处说明缘由,表示将在汤泉处等候皇父一同回京,同时命了太监带了两只海冬青呈献皇上。康熙帝对八阿哥心存不满,对送来的老鹰未加理睬,只草草得叫人先饲养着,容后再看。
      我知道机会来了,把小尤子叫到身旁,让他晚上请看鹰的太监去暖帐喝酒,由于康熙帝的不加重视,这里并无侍卫看守,待他们离开后,我很轻易地便溜进了饲鹰的小木屋。不愧是八阿哥精挑细选送来的的鹰,羽翼光泽,体态健硕,一看便知是鹰中上品,只可惜……我将带去的巴豆粉小心的混在它们的饲料里,然后快步离开了。八阿哥,你不要怪我恨,是你先不仁,我才不义的!
      过了两日,我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在和康熙帝下棋时,故作不经意地提起:“皇上,听说八阿哥让人带来了两只鹰,沅芷从小到大还从从未亲眼见过鹰呢?”
      “这有何难?来人,把鹰带来!朕也想看看老八送的可是真正的雄鹰!”康熙帝笑着的命令道。
      不多时,那个看鹰的小太监便哆哆嗦嗦的提着笼子前来,笼里的鹰已是奄奄一息,命不久已。
      “这是怎么回事?”康熙帝怒气冲冲地叱问道。
      我走近笼子瞧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不知这鹰是送来就这样了,还是有人办事不力,给折腾坏了?”
      那个小太监立刻心领神会,扑倒在地,哭丧着一口咬定八阿哥送来的就是病鹰。
      康熙帝盛怒不已,气得咬牙切齿。我退到了康熙帝身后,轻轻抚着他的背劝慰了几句,便抱着看好戏的心情等候着。
      康熙帝认这是胤禩对自己的诅咒,当即召诸皇子至跟前,斥责胤禩“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听相面人张明德之言,遂大背臣道,觅人谋杀二阿哥,举国皆知。伊杀害二阿哥,未必念及朕躬也。朕前患病,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无奈,将不可册立之胤礽放出,数载之内,极其郁闷。胤禩仍望遂其初念,与乱臣贼子结成党羽,密行险奸,谓朕年已老迈,岁月无多,及至不讳,伊曾为人所保,谁敢争执?遂自谓可保无虞矣。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短短几句话既承认了胤礽的废而复立是其出无奈之举,败招败招!更显出了对八阿哥的痛心绝望,将父子之情君臣之义一笔抹杀。众位阿哥俱面露惊色,毕竟还尚有血缘之亲,不料康熙帝竟如此绝情。我心里明白,其实康熙帝对八阿哥积怨已久,岂是为了区区两只死鹰而发雷霆之怒!它们充其量不过是个导火索罢了。
      次年正月二十九日,康熙谕胤禩“行止卑污,凡应行走处俱懒惰不赴”,停本人及属官俸银俸米、执事人等银米。八阿哥遭此一举,大受打击,到处潜行,不愿见人,不久便染患伤寒,重病在床。
      鸣笙起秋风,置酒飞冬雪。我捧着几枝含苞欲放的腊梅正要给皇上送去,途经九曲桥,不巧碰见了进宫的郭络罗瑞儿,许久不见,她的傲气和美艳一如从前,丝毫没有因为八阿哥的受挫而削弱几分。
      “八福晋吉祥。”我微微俯身行礼。
      “原来是沅芷妹妹啊!近来可好?”瑞儿嫣然一笑,热情地同我打着招呼,忽然凑近我的耳边说道:“你对爷做的事会十倍百倍还给你的,等着!”说完,目光恶毒的瞥了我一眼,擦身离去了。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我想起了曹霑对王熙凤的批语。也许一切不过是我自作聪明,这件事终究没能瞒住八阿哥他们。若不是我做的不留痕迹,只怕此时已是身陷囹圄了。如今木已成舟,剩下的我也能步步为营了。
      十四阿哥前些时候被皇上派出宫办事,有阵子没见面了,此时却赶回宫里,那件事只怕早就传到了他耳朵里。
      “沅芷,别再和八哥斗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不想你有危险!”他特地来了养心殿找我,神情严峻的说。
      我合上了手里的古经,笑着反问:“我做了什么吗?十四阿哥这话沅芷听不明白。”
      “沅芷,你本该是个局外人,可是……我只想说,不管谁想伤害你,我都会倾尽全力来保护你!”
      “你……”我以为他会质问我,却不想会是这样,他,他还是那么傻!
      看到我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惊讶,他“噗”得笑了,眼梢弯弯,宛如新月,“还以为你变聪明了,原来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个傻丫头!”
      “你还是傻小子呢!”我不客气的顶了回去。
      “所以傻丫头要配傻小子啊!”他飞快地说道,狡诈的笑容宛如偷了腥的猫。
      我涨红了脸,跺了下脚,瞪了他一眼。
      “呵呵,别生气,逗你玩呢。”他说着手指轻轻敲了下我的脑门,“八哥那里我会尽力替你周旋。照顾好自己,别人的事不必挂心,因为有些事并不是你表面看得那样简单。”他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似有难言之隐。
      我看着他,一张和四阿哥有着五分相似的脸,一双同样深邃的眼眸,却有着不一样的性格,一个深沉似海,一个明朗如火。他是个出色的男人,只可惜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我却都不喜欢。
      春寒料峭,年华多事。我忽然收到了歆澜嫂子的家书,信的内容让我几乎当场晕倒,心仿佛瞬间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疼得我失去了知觉。逸轩堂哥病重卧床多时,只怕时日不多了,盼我能回去见上最后一面。手中的信纸翩然落地,我呆呆的站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前年见面时,逸轩堂哥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他才比我大六岁,正值盛年,还有他的理想,他的责任,为什么会这样?哥!为什么对我好的人最后都如此早早地离开了我!
      我失魂落魄地向皇上求了旨,匆匆茫茫地赶回了江南。坐在马车里,无心欣赏沿途的美景,我轻轻地抚摸着手中的轻羽软剑,心中百感交集,哥,一定要等我回来!
      何事添凄咽?但由他、天公簸弄,莫教磨涅。失意每多如意少,终古几人称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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