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颜记》楼静静

5、背叛

　　六、背叛
　　冰粼江畔，一袭红衣飘荡，她的手一个劲在地上摸索着，轻轻敲击着黑色的泥土。摸到一处，她眼中光芒一闪，弓搭箭落，泥土一并飞起，地上露出暗褐色的一角。殇雪容利索拍开盒上的泥土，把整个盒子从泥中挖了出来。
　　“他的灵力太强，我怕降他不住，只好先用苗疆玄海泥封住。”殇雪容说着轻轻划开盒上的符咒，然后一脚把它踢到白衣男子面前。
　　——啊！
　　盒内顿时发出痛苦的惨叫声。
　　喻严舒看了眼翻滚过来的暗盒，右腿一挡，暗盒骤然停住，盒盖霎时被喻严舒的脚力震开，盖掀底露，一颗紫青色的头颅在盒底不停扭动着，惨声哀嚎，光线陡然刺入，那颗被封闭了许久的人头仿佛一下子受不了强光的刺激，凸出的眼珠不停颤动着。
　　“幽冥大法师，——别来无恙啊！”应雪城主一脸嘲讽，看向里面的头颅，嘴角荡着笑。
　　“城……城主！”终于看清了一身白衣的喻严舒，紫青色人头惊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看见我还活着，是不是感到很意外！”喻严舒蹲下身子，用手轻轻击打着匣面，眼睛注视着那个“幽冥大法师”。
　　“其实你与汝阳王的阴谋，在我出发来苗疆前，我就已经发觉了！”白衣男子冷冷道，“你占星说圣陨重现，的确不错，可惜那颗再现的圣石并不在苗疆！准确地说，就连你——占星高明的幽冥法师，也探测不出它具体的星位吧！”
　　头颅一听，缄默无语。
　　“你与汝阳王千方百计骗我来苗疆，无非是想——杀我吧！……天牙师徒演得一场好戏啊，现在几乎所有的苗人都认为是我喻严舒恩将仇报，杀了他们的护玉神女——玉罗雪！”喻严舒干笑着，把头凑近那颗头颅，一字一句咬牙道，“你背叛了我啊，幽冥！”
　　“背叛！？”
　　头颅干着喉咙，阴惨的冷笑了声，“敢问城主，何谓背叛？……出卖兄弟，对人言而无信算不算背叛？想当初……我与你父亲喻清涯一起打拼半壁江山时，他与我是以兄弟相称，对我许下千斤承诺！——‘他日若得天下，定与兄弟半拥而立！’”
　　“半拥而立！”幽冥冷笑着，湿润的液体在他残剩的眼眶里缓缓淌下，“多么慷慨激昂的誓言啊，如今江山已固，而我却得到了什么！一生的血汗啊，却什么也没给我，什么也没有，——你们这对背信弃义的父子！”
　　“应雪城的大法师，难到对你而言还不够么？统帅城内三军，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大法师！？”
　　幽冥突然厉声笑道，“区区一个法师，从头到尾都是屈于人下，那么一个随便的称呼就想摆平我吗？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
　　“那你的意思是……”喻严舒起身。
　　幽冥舔舔干燥的嘴唇,那只废掉的眼睛竟然焕发出光采：“按照当初的约定，一统江山后分拥而立，分门别派，各自另起炉灶，另择君主！”
　　“你要分裂应雪城？”白衣男子蓦然回首。
　　“那是我应得的！”
　　“——我绝不答应！”
　　“那你……”
　　喻严舒气势逼人，拦断幽冥后面的话：“不管怎样，你如今已落在我手中。不管别人怎么说，笑你幽冥自不量力也好，骂我喻严舒背信弃义也罢，今天的你，就只能——”
　　喻严舒说着，投望江面：“只能随着那一抹碧波逝去，永沉江底——你的冥灵将被永世禁锢，你的影子会永远、永远被巨浪所埋藏！”他缓缓转过头，笑意森然，“去江底作你的春秋皇帝梦吧！”
　　幽冥的头颅重重一颤，神色露出无尽恐慌.。
　　“你想，你想用迫魂大法来封印我的元神！”
　　“不错！即便付出一切代价也在所不惜，何况……”应雪城主冷笑，“我虽身中剧毒，但要封印你区区一颗人头，还是绰绰有余。你就等着永生永世不见天日吧！再看看世上的人，还有谁，敢骂我？”
　　头颅望着眼前阴冷寒森的喻严舒，脸颊成了酱紫色，面容扭曲：“王……王爷，一定会为我报仇的！到时侯，我要整个应雪城，为我陪葬！”
　　应雪城主听罢，眉心瞬间荡漾开一抹邪气：“只怕——他与你一样，也是自身难保啊！”他摆玩着中指上的白玉指环，“我已经通通安排好了，相信此刻‘喻严舒’的人头已经送到汝阳王府，他的八千铁骑应该准备跨过祁连山了，埋伏在那里的应雪城弟兄们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真是场壮阔的场面啊，天闵王朝相信从没遭遇过如此惨重的损失吧，八千精锐的血将染红祁连山脉那片碧蓝的天空，他们想如此轻易连根拔掉西塞要道上的应雪城，继续笞马北上，只怕，哼，没那么容易！”

　　“你！……”幽冥刹那间完全失控，紫黑的嘴唇剧烈抖动着：“看来，我真是低估你了！”
　　应雪城主笑着，用带着玉指环的中指，轻轻抬起幽冥法师的下颚，冷嗤道：“是你，太高估自己了！明知道跟我玩很危险，而且,你也清楚输了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所有背叛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喻严舒说着朝不远处的女子示意。殇雪容会意，搭起的银箭飞快向地上的铁盒飞来。
　　“啪”的一声巨响，箭抵盖落。喻严舒迅速用袖内的无影剑在指尖划了一道口子，鲜红色的血液一滴滴淌在上面。他念动咒语，瞬间，落在盒上的血液凝结，缓缓凸浮出一个符号。
　　“去吧！——这条江底将是你永远的驻足地！”
　　受到了咒术的操纵，整个载着幽冥法师头颅的铁箱，突然腾空飞起，盒盖上的血符闪着邪魅的红光，指引着它一步步朝江面飞去。正好至江面中心，整个盒子陡然一沉，直落江底，激起两丈高的水柱。
　　一只雪雕徘徊良久，静静地看着适才的一切，片刻之后，才轻轻落下，停驻在喻严舒的肩头，它脚上扎着一封书信。
　　喻严舒把它取下来，阅毕之后，嘴角露出浅笑，面部是那种“果真如此”的自得神态。
　　应雪城主看罢负手而立，遥望江心，看着江水的此升彼落！
　　“容儿，这次，真是多谢了！”
　　站立江边良久的应雪城主，蓦然吐出这么一句话，让一直静默的左护法一惊。
　　“要不是你，我恐怕真的要死在苗疆了！”男子转过头，看着身旁这个艳丽的红衣女子，细细打量，这是自她来苗疆后第一次，如此认真看她，殇雪容的脸上滑过一丝凄柔，一路疲惫，她的眼睛一直红红的，面颊苍白。
　　一天，为了能一天之内赶来此处，还要妥善打点城内的事务，她一定受了不少苦！喻严舒轻轻扶上女子瘦弱的肩，殇雪容微微抬头，四目相对，脸上竟是一片黯然。
　　“城主！”
　　“嗯？”
　　“既然大法师已伏法，汝阳王的阴谋也已破败，我们是不是该早日离开苗地，回到应雪城，毕竟，兄弟们还在殷殷期盼你平安归去！”
　　喻严舒听罢，微微一顿，神情复杂：“容儿，你好像忘了，我们还有件东西没拿！”
　　“——西荒圣物，沧浪之音！”
　　“可是那只是幽冥与汝阳王为引你入进苗地的诡计，现真相已大白，关于神石谬传，自然也不攻自破了！”女子不解。
　　“不！”应雪城主扬起头，遥望西边的天际，“所有的一切，唯有这一样，我相信是真的，因为我有预感——”他说话的语气有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相信圣石不出十天，必将重现！”

　　七日之后，苗寨。
　　竹楼内，异岚叶清斜身倚在一处伏案上，双手抱臂，沉默不语。
　　终于，似乎按耐不住，邑岚叶清向竹椅上坐着的人说了句：“师父，七天了，说不定那个喻严舒早已毒发身亡了！”
　　青衣的老者端起茶盏，轻轻啜饮了口，放下：“不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见到他尸体前，我无论如何也不放心。”
　　贵族男子冷笑了声：“葬红花的毒一旦发作过猛，只怕师父想要见尸体也难。再说现在几乎所有的苗人都想杀他，都在千方百计找他，你说，若真的还残剩尸骨，苗人也早该发现了，毕竟，他们对周围的环境一清二楚。”
　　天牙长老凝想良久，却并没有接着往下说，突然转换话题。
　　“世子，不知道你有没有在寨子里闻到一股欲罗香的味道。”
　　年轻男子莞而：“那不是一种极其平常、避毒用的香薰吗？”
　　“不错，它确有避毒之效，不过它还有一种极其重要的用途。”老者轻拂茶盏，浑浊的眼睛里有一片担忧的神色，“就是——抗咒！”
　　抗咒？！
　　邑岚叶清一怔，没错，这几日来，他确实在苗寨内闻到一股若有若无欲罗香的熏烟味，不过他始终未曾在意。他也当然明白天牙长老的意思，倘若这种草药真的能抗咒，那么这些天来他们师徒两人每夜在苗寨中所施的催毒咒术岂不是——
　　异岚叶清眉毛拧紧，他抱着双臂在屋中来回踱了一阵，突然抬起头，看向竹椅上正轻拈茶盏的天牙长老：“师父的意思是说应雪城主喻严舒早就开始怀疑我们了？”
　　蓝衣老者轻拂长须，没有回答，目光却不可揣测的变幻着。
　　“师父，你说，那个幽冥——会不会背叛我们？”异岚叶清突然走近老人身旁，伏下身子，轻声问道。
　　“……不会！”天牙长老语气中透着肯定，“我与他相识也不只是一两天了，他的心思，我最了解。”
　　“那么，若不是他告密，喻严舒又岂会这么快就盯上我们！”
　　“那是因为……你太低估对手了！”天牙长老抚须叹息。
　　两人就这么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缄默良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息。他们彼此谁都清楚，倘若那个应雪城主真的未死，或者早已洞悉他们的阴谋，他们也明白接下来面对的将是什么。
　　因为他从来不会轻易放过那些妄图暗算他的人！
　　“父王这几天有没有消息？”
　　天牙长老听罢，起身，走出屋室，对着南边的天空凝神恰指，良久之后，两眼之中却是一片茫然的神色，他舒张的瞳仁渐渐缩紧。
　　“有结界！”
　　邑岚叶清猛的一颤。
　　“苗人布的结界！”天牙长老放下手指叹息，“看来那个苗老也并非我们想象的那么蠢！”
　　异岚叶清顿时心下慌乱，他知道一旦与王府联系不上的后果，那将是孤立无援、任人宰割。
　　“事到如今，我们只好速战速决了！”老人说着，眉里竟透出与昔日不尽相同的凌厉果断！那迅速回到房中，从塌下拿出一个黄色布包，快速翻开，从里面拿出一踏叠纸，然后慢慢的将其撕开。
　　“师父！”不明所以的贵族公子只是紧蹙双眉，“父王若是接不到我们的消息，他会不会有所行动？”
　　“应该不会！”天牙长老边说边继续撕扯着纸张。
　　“没有收到喻严舒的人头，王爷决不会让那八千铁骑越过祁连山……”说到这里，蓦的，老人撕扯的手停住了，他嘴唇微动，目光顺间流离万千，整个人仿佛灵魂出鞘般呆滞木然。
　　“师父！”看见天牙长老的表情，邑岚叶清不免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唤了一声。
　　半晌，天牙长老停止的手才又慢慢开始翻动，却不由自主微微颤抖。
　　“师父！发生了什么事么？”依稀感觉到情况不妙，年轻世子的声音有丝颤抖。
　　“没……没事！”天牙长老继续撕着手中的黄纸，尽管面色惨白，他似乎正极力稳住自己，“叶清，你去找人管好潇襄！”
　　天牙长老说着咬破了右手的食指，用浓厚的鲜血迅速写了三个字——姬云裳！然后慢慢恰指念了几句咒语，沾满鲜血的纸张突然火光弥漫。
　　异岚叶清知道师父是要求助于父王埋在苗疆的最后一颗棋子——魔女姬云裳！
　　“今夜——我们要引他出来，背水一战！”
　　瞳仁中印着满指的火焰，天牙一字一句，缓缓对身边的世子道。
　　-------------------------------------------------------------------------------------------

---

作者有话要说：　　米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