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无水甲醇

4、 沈璧山庄

　　李公子自从当日与步姑娘和小春二人辞别后即出发四处奔走。他去京城金陵拜访亲友，又周转了小半个中原，最后来到故居青口镇的那间陈旧的僧舍。如今已有新的比丘搬入，而屋子内外并无太大变化。近四年过去了，周围仍然住着许多李公子熟识的人。但他们几乎每见到他均是惊异于他的变化。

　　相较于四年前临走时的光景，李冒已由昔日那个胆小天真的沙弥成了如今风度翩翩的才俊年少，乌亮顺滑的头发已垂至近腰处，身高与五官更是跟着张开了。他专程拜访当年步姑娘寄主的房主，那中年尼姑虽与他熟悉，却也是片刻才认出他来。两人谈了些往事，提到“姑娘”时，尼姑问他她是否已经嫁了人家。李公子回答称，尚未嫁人。对方听后道那年纪可是不算小了。李公子回道，姑娘在等一个全心全意为她好的人。

　　转眼间便到了年底。江南已是遍地的皑皑白雪，河道一个月前便已被封住。沈璧山庄地处黄山界内，周围的繁茂竹林也是一番银装素裹。庄主次子的婚礼，江湖上凡事有些名气的人都到齐了。在这些江湖人眼中，沈璧山庄即使天子的武器，皇权的象征，表面上客客气气，背后向来是将之排斥于众江湖门派之外。自从一年前苏州的西海教因忤逆朝廷被满门清剿，这次参席也多是为了取悦圣心以表诚意。

　　李公子在不远处望了这朝廷在江湖的代言帮派最后一眼全景，便毫不犹豫的走上前去递上喜帖。

　　小春正忙着为步齐依准备最后一遍饰物，百般挑剔后，终于满意的停下手。如今姐姐一旦嫁给沈师兄，便是终于可以在家安稳一辈子，再也不用去做那些危险之事。小春思及自己也到了待嫁年纪，没有武功，却还要继续为朝廷卖命，也不知这日子什么时候停得下，便在对方面前抱怨着，恨不得今天跟姐姐一道嫁了去。步齐依清丽的面容经过这番打扮，加上本是她大喜的日子，即使是说一句训斥的话，外露的笑容令人遐想而羡慕。

　　江湖儿女不似常人家有众多规矩。拜堂的台下是满座宾客，李公子自己寻了处靠前的桌席入座，这桌的客人都是一副书生打扮，应是同属于某个门派，李公子坐在其中，寒暄着自己想就近观详新人。同桌的客人见他毫无武功底子，调笑着恐怕是冲着貌美的新娘而来。

　　我当然是冲新娘子过来的，在她尚未拜堂，李公子心道。

　　“这新娘子也是山庄上的弟子，”在座一人开口道，“听说生的颇为俊俏，我倒是从未见过。”

　　“这庄上的人岂是你想见就见得上，”另一人道，“即便见到了，也不定是真面容，指不准家门口天天叫卖的小贩反倒是这里出来的弟子。”

　　李公子假装不经意朝周围人群望去，每桌都已坐满，时间差不多要到了。这边讲究的是，婚礼正式开始前所有宾客都要在证婚人沈庄主带领下共饮两杯，之后才轮到新人正式行礼拜堂。沈老庄主已将至花甲之年，身体健朗，但庄上之事如今基本交予次子打理，这其中便包括从圣上那里正式接领任务。而过了今日，这做爹的便算是名义上的庄主了。李公子坐的极近，能够清晰的看到他的每一个动作表情。只见他先同众人高声谦辞几句，便提起一个稍大的酒杯，示于众人一饮而尽。李公子以衣袖遮住面孔，酒水全倒入袖中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小囊带里。再看周围人，全已倾尽酒杯，动作也是潇洒自如。这样又连饮一杯之后，庄主宣布新人即将到场，才换上专业人士主持接下来的各种程序。

　　璧人相持而入。这是李冒第三次见到沈师兄。只见他与新娘同行着，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李冒还从未见过他这副表情。其实以沈师兄的自身条件，无论放在何处都是极为出众的。而步齐依，被大红的喜帕遮住面，隐约中还是能看出大致五官，而此时，恐怕便真的成了这新娘最难忘的幸福时刻。

　　喜娘引领步齐依正要拜行第一次礼，突然从客席处走上来一个深蓝袍子的年轻人。这男子明明不会武功也没有丝毫内力，但他突兀的出现却没有被任何人制止。李公子高声扬言：

　　“姑娘，你果真是记性糟透了！昨日与李某人信誓旦旦，今日却弃我而去嫁于他人！”

　　座上之人听后无不惊诧，起哄声此起彼伏。原本将是江湖武林近乎完美的一场婚礼，这么搅进来一个人又如此放言，只怕即便有人澄清也是大大折损了男女双方与沈璧山庄的面子。

　　李公子立即被一旁的几人缚住，扔不屈道：“姑娘，你当日说好的做我娘子，今日若是嫁了他人必定后悔！”

　　“大胆狂徒，竟敢来我沈璧山庄闹事！”小春就在附近很快冲到最前面指着面前的李公子大怒，表现出完全没有交集的态度，“说，是何人派你至此？！”

　　在座的各门派微感不妙，恐怕是沈璧山庄自演自导的一出戏来寻他们的短处。

　　李公子将姐妹二人拉近，而步齐依被他拉扯的一霎那便知不妙，自己竟已是半分内力都施展不出。“朝廷派军队清剿这里所有人，喜酒里全下了药，”李公子尽量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音量，“一旦拜堂后点上鞭炮，庄外即有人呼应。趁现在快跟我走！”见两人不信的神色，李公子直接冲上去扯住沈师兄的衣领，也顾及不到对方挣扎，一下子揭去覆在上面的人皮面具。

　　这么突然的一幕令在场每一个人虚惊不断，又听见从远处传来刀剑相接的声响，顿时每个人都面露骇然之色，估计也都查觉到自己的内力在不断流失，大家转而四处逃窜，连之前捉住李公子的几个汉子也逃跑了，婚场及其混乱。步齐依这才撤下红盖头，震惊于这顷刻间发生的一切。

　　“跟我走！”李公子拉住她，却被她一闪，便又重新拦住，一手紧紧卡住她的手臂。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沈璧山庄与我荣辱与共，誓必抗争到底！”步姑娘冷言相向。

　　“那要看这里是养你护你的地方，还是骗你害你的地方！”李公子急忙掏出半块玉佩抬手示与她，“难道你不想查清令尊的冤情，为他报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