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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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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可睡了好久。”床边的人握起他的手,温柔地说,“我差点以为你不会醒了。”
“陆澄明呢?”
“他走了。”
靳羽点点头,想,所以此刻,你才在这里。
白景看着靳羽,拿鼻尖去摩挲他的脸:“凤染,以后我们好好过。”
“白景,我不要你了。”冷淡的声音说。
白景不解,低下头去看,被子里的人面如白纸,却是目露寒光,煞气逼人。
“你没听明白么,你给我滚!”
这个人喜欢了自己那么多年,怎么现在要自己滚了。那之前十几年的情意算什么。
明明那么虚弱,却还有力气来这般和他生气。
好脾气的白景,突然也就生气了。
这人病了,却是病得面愈发白唇愈发红,眼睛幽黑如玉,甚至带了水头,发起脾气来一瞬间明亮得像星星,倒像是惑人的邀请。
这话他也说过的,其实靳羽有时候,身上透着一股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惑人。
“我偏不滚。”白景说着,也爬上了床,开始解起靳羽的衣服。
靳羽看着他,气得浑身发抖。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无耻。
靳羽推着白景,推不动。
靳羽说我不要,白景不听。
靳羽闭上眼,牙齿咬得咯咯响。他就不信他白景敢这样动陆澄明。
不过仗着他靳羽喜欢他白景。
不过觉得他靳羽……贱……
指甲掐入掌心。
白景却没有发现。找不到香膏,他就用唾液将就了下。
靳羽这些年虽然没有受过什么留疤的外伤,可实则内在已经伤痕累累。战场上留下的内伤,化毒的伤上加伤,习武近二十年,寻常伤痛无数,都没有那根突然闯进的孽根那么无法忍受。
似乎整个五脏六腑,都痛得搅成了一团。
“白景,我疼。”靳羽仍不住轻哼出声,皱拢的眉头像只小猫。
白景心起怜爱地停了停,亲了亲靳羽被冷汗湿透的发鬓,“乖,过会儿就不痛了。”他抱着靳羽一时也不敢动,可终究忍不住,慢慢地又开始挺身。
他没能死在战场上,却是要死在男人床上么。靳羽想想就觉得好笑。
“白景,你是要我死吗?”
稍一休息恢复,就又变回那副又冷又硬的样子,真是教人不高兴。
“靳羽,你喜欢我的,你怎么舍得死。”白景舔着他的耳垂道。
“喜欢了,也会有不喜欢的日子。白景,我不会一世都喜欢你的。”
白景显然是不想听到那双诱惑人的红唇再说出恼人的废话,径直用嘴堵了上去。
舌头深入,搅拌,甘甜得忘乎所以,然后……
白景急身坐起,捂住自己嘴,瞪着靳羽。靳羽半靠在床背上,冷厉地看着他,嘴角流下一条血线。
眼中煞气十足,偏又勾魂引魄,活脱脱像个吸了血的妖孽。
“你真狠心。”白景吞下自己的血,含糊不清地说。
靳羽对着他挑衅一笑:“是吗,我本就不是你这般温柔的人,我只会一箭穿心。”
“可是凤染,我还是喜欢你。”
说完这句话,白景将靳羽翻了过去。放了两根手指进靳羽的嘴,一边模拟着他们的动作,一边防止靳羽真的去咬他自己的舌头。
靳羽的脸在披散了的黑发之下,看不清神情。
这人以前就只在床上需要餍足的时候,才会说一句喜欢。
而今都到了强迫,白景竟还敢说是喜欢他的。
别说他厌了,纵是原先的靳羽,再喜欢白景,也容不得他对自己做这样的事。
正是因得喜欢,才越加不能忍受。
白景在床事上仍是温柔,细细密密地吻着靳羽的腰背,仿佛真是捧在手心里的珍宝一般。
却温柔得靳羽都要吐了。
再温柔的强迫,也是强迫。
他耻辱得想哭,眼睛却是干的。
原先白景爱笑话他,怎的私下和小女娃似地爱哭。
可如今,靳羽发现,他已经完全不会有眼泪这种东西了。
纵是白景,也不能再逼得他落下一滴泪。
以前他嫌自己在白景面前太会哭,显得没用又矫情。
这下,真好。
白景还睡着的时候,靳羽却已经起身了,顺带点了白景的昏穴。
他披上长长的袍,看了刚送到的诏书,说:“我去。”
他不是想死。
只是,也同样并不想活了。
这乱世之中,打得仗多了,靳羽总是来来去去,白景当真没有想到,他竟会真的尸骨不存。
他记忆中的靳羽,纵然静默,也都是极其鲜活的,连虚弱得要说不出话了,也能拿怒眼瞪他。星星一般亮,冷得像冰,又热得像火。
白景揪住崔断的领子:“为什么他死了你还活着。”
崔断红着桃花眼,一拳打上了白景英挺的鼻梁:“是你让他不想活的……不,是你教他不能活的。他那样的身体,怎么还活得下去,你难道还要看他死在你面前么!”
人在悲伤中,是无法长久活下去的。
你竟然不懂。
送回来的,只有那一对碧玉小箭,不愧是玄机老人做的东西,连雷火弹加桐油烧都没有损毁分毫。
可原来竟真的名叫伤心。
那人留在世间唯一的东西,却是靳家的家传之宝,便是他白景也不能留的。
有个少年曾把这对还带着怀中温热的碧玉箭放在他的手中任他摩挲,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久到白景在此刻之前,是真心实意地忘了。
而即便当时当地,十几岁的白景也不过觉得,这是对精巧些的玉饰罢了。
青翠欲滴嫩生生的碧玉,谁想到里子竟能杀人。
真正地一箭穿心。
然后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人间难得返魂香。
他本以为这返魂香,能招魂,能和靳羽的鬼魂见上一见。
却没想到,只是让靳羽的魂魄在自己的身上附着一番,让自己能读一遍魂魄的记忆,知道他更多的痛苦。
甜蜜的时光那么短,那时他还未爱上靳羽。
他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便是靳羽每一次暗暗地对自己说“终有一日,我不会再喜欢你,也不会再待你那般好,我不会永远是那个等在原地可有可无的靳羽。”
似是念咒劝服心魔一般。
傻瓜,你口口声声说不要喜欢我,便是因得你喜欢我之故。
但是,便是再喜欢,也不肯原谅我,不能原谅我。
他的凤染,每次都让他觉得大胆地说“白景,我想你了”,其实却羞涩得从不敢问他一句“白景,你可也想我。”
不,先前是不敢,后来则是不信。
他不信靳羽,靳羽其实也不信他。
人生到最后只剩那点尊严了,靳羽死心塌地喜欢白景是靳羽的事,却绝不能开口求那点施舍。
“凤染,你都不信我喜欢你。”
似是埋怨,白景伸出手,却只能抱到一片虚空。
“可我什么都知道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城东的白家铺子,老板不像个生意人,倒像个浊世佳公子。
听说他是官家子,怎生来从了这贱业呢?难道是脑子不好?真可惜了一副叫大姑娘家脸红的温柔好皮相。
大约是吧,小伙计瘪瘪嘴。
所以花了大价钱,去买了那么一盒什么叫返魂香的东西。
真要招魂,不是该叫道士么,啧啧。
不过他看老板也邪魔了,没人的时候,就喜欢摸一只断了尾巴的白玉老虎,有时候还又哭又笑,说什么:
“凤染,我也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