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面包和牛奶》柒芭玖

13、第十二章

　　小葵给清落洗手洗到一半，清落那被震飞的魂终于回来了，挣脱了小葵就朝外跑。还是小葵机警，一把拉住清落的衣摆，道：“你不是大夫，别去添乱。”
　　清落猛然转身，瞪圆了一双血红的眼睛，不敢置信道：“你怎么能说这种话？难道你一点都不关心程大厨吗？”
　　“我关心啊，可是你现在满脸泪水冲过去，程大妈看了怎么想？哭丧吗？”
　　“那你要我现在怎么办？什么都不知道在这里干着急吗？我学不来你那样的清心寡欲！”清落哭叫起来。小葵有点震惊，这是第一次，清落展露出自己真实的负面情绪——担心，害怕，手足无措。
　　看着她不停地揉搓自己的双手，小葵轻轻握住了清落的手，温热的，坚定地传递给清落一种安定的情绪，道：“不要怕，我陪你一起去看程大厨，不过你要先把脸洗一洗。”
　　“好。”清落胡乱抹了把脸，就盯住小葵往死里看。
　　小葵摇了摇头，看着清落明显红肿的眼睛，也不计较她是不是真把脸给洗干净了，就这样领着那个迷路的小孩走出了书房。
　　清落永远记得当时的感觉，那条书房外的走廊仿佛长得永远没用尽头，明明身边擦身而过的人都那么仓促彷徨，耳朵却只听得到自己沉重的脚步声，一步又一步，走向那个未知的结局。
　　“到了，进去吧。”站在门口，清落没有推门的勇气，她就那么站着，听里面传来大夫的指挥声、程大妈极力压抑的哭泣声、许林的安慰声，还有……一个格外镇定的声音。
　　就在这时，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来，一个小厮端着一盆血水就这样出现在清落的面前，清落吓了一跳，那小厮也吓了一跳，盆没端稳，撒落了几滴落在清落身上。那小厮也没说话，望了清落一眼，便端着那盆血水快步走开了。
　　看着那滴落到自己身上的血水一点点渗进自己的衣服，最后成为一滩新鲜的淡红。清落想着，过几天这里应该就会变成暗红，再过几天就会变成黑色——变成那个最绝望的颜色了吧。
　　终究，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清落觉得她仿佛看到了地狱。
　　在那个基本没有消毒意识的时代，一个重伤的人要存活下来，是多么困难到近乎不可思议？
　　程大厨全身鲜血躺在床上，已经完全陷入昏迷，大夫在为他清理伤口。
　　看着程大厨脸色灰白地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要不是胸膛还在微微起伏，清落简直怀疑一切是不是都已经结束了。
　　大夫在用白布擦拭程大厨头上一道血口子。可血不停地涌出来，又涌出来，不一会儿一盆清水就成了血水。房间里厚重的血腥味让人不住的作呕欲吐。
　　程大厨的右手被人打断了三根手指，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即使之后痊愈了，也不可能像当初那样随心所欲地做菜了。比起不能成为一个厨子，头上那道触目惊心的血口子也就算不得是真正的致命伤了吧。
　　“清落丫头——你程大厨他……”程大妈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没动静的清落，想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却又担心着程大厨，一时左右为难，眼泪便又那么淌了下来。清落走上去，握住程大妈的手，却被程大妈紧紧反握住，连指甲都深深掐了进去也不自觉。
　　“程大妈，没事的，程大厨人那么好，一定能逢凶化吉。”小葵拍拍程大妈的手，镇定地说道，“况且这丁大夫曾是大内御医，定是能还你一个完好的程大厨。”
　　“对啊，程大妈，我们先出去，让大夫好好替程大厨治病。我们先出去。”清落受不了洋溢在房间里的浓浓的灰败的气味，她想挣脱程大妈禁锢自己的手，想挣脱这间充斥着悲伤绝望的房间，甚至想挣脱开这个空间，回到当初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大环境，那个天塌下来有阿爹阿妈，朋友亲人顶着的地方，那个有家的地方。
　　其实在场的人心里都有底，程大厨伤成这样，怕是活不长了，头上那伤是重点。
　　后来听当时在场的人说，那些人一开始就往死里打程大厨的要害，当洛府的人赶到现场时，眼睁睁看他们拿刀往程大厨后脑勺砍过来，虽然之后有一个绿穗的兄弟把那刀顶开了点距离，但终究还是落在了头上，那力道也没丝毫减弱。
　　“小武，出来。” 一个高壮青年随洛肆走到角落，看着他腰间那带血的绿穗，清落知道他就是那个替程大厨顶开最后一击的男人。她也知道，洛肆是绝不会轻易放过那些伤害程大厨的家伙的。
　　清落想走过去听听那个叫小武的人都说了些什么，她想知道到底是谁如此丧尽天良，做事这般残忍狠绝不留一点余地。但就在此时，丁大夫从屋内走了出来，清落由程大妈拖着一起走向那个面色不是很好的老大夫。
　　“丁大夫，老程他怎么样？”
　　“程嫂，情况还好，只要安我的方子好好吃药，是能好起来的。”丁大夫擦了擦手，很是宽慰地说。
　　“啊，那就好，那就好啊，谢谢你丁大夫，谢谢你。”
　　“好了，快进去看看他吧，但是切记不要移动他。那伤禁不得碰。”丁大夫微微拍了拍程大妈的背，把她送进了房，刚想去找洛肆，却被一个一脸不安的女子拦住了去路。
　　“大夫，你告诉我实话，程大厨他到底怎么样了？”
　　丁大夫没有看对方的脸，他也害怕，从离开皇宫开始他就害怕见到那些一脸悲伤的家属，害怕自己的无能为力救不活那些努力活着的人们。他只能注视着自己的双手，缓缓开口道：“姑娘，你也进去看看他吧，你不担心你程大厨吗？”
　　“丁大夫！”清落一把抓住丁大夫的两只手，力道之大使得丁大夫不得不抬起头看着她。
　　看到了，那双溢满了不安和焦虑的眼睛。
　　他当御医几十年了，治的也多是贵妃们的富贵病，皇家后宫多的是钩心斗角，哪有人会在他走出房门之后真正关心里面那人到底得了什么病，严不严重？她们恨不得周围所有人都死绝了，自己便能独得皇帝宠爱。
　　没有看到过家属那焦虑不安眼神的大夫怎么也不是一个健全的大夫吧。那种人情的压力，远比皇命要沉重得多，也珍贵得多啊。
　　丁大夫看到那双眼里没有眼泪，明白眼前的是个坚强的姑娘，清明的眼神，坚定不移地望进他的眼里，一瞬间竟让人想就这么臣服于她的脚下，仰慕她，膜拜她。
　　“姑娘，你跟我来。”丁大夫把清落带到洛肆边上，洛肆和小武的对话被迫中止，两个人一起望着丁大夫和清落。
　　“洛爷，这位姑娘一直想知道程大厨的情况，本来我也是要跟你说的，那么就让她一起听听吧。”
　　洛肆有点惊讶，之前他派人去请丁大夫的时候就曾吩咐过，要丁大夫无论到时情况如何都先安慰好程大妈。他知道丁大夫是御医，全靠嘴巴紧才能活到如今，所以当丁大夫决定要告诉清落实情的时候，洛肆很是诧异，他不相信清落竟然可以说动一向牙关很紧的丁大夫。看着清落恳求的眼神，洛肆缓缓点了点头，就全神贯注地听丁大夫说到：“其实，情况很不乐观。”
　　清落一下子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就怕到时候忍不住哭起来，引来程大妈注意。
　　“程大厨头后方的刀伤是致命伤，虽然已经缝合，但终究伤口太大，也流了太多血。而且在那之前，也看得出有人曾伤害过他头部，导致颅内有血块——当时情况太危机，我也没敢取出来。腹部也曾遭到重击，导致内部也有出血。并且右手的食指、中指和大拇指都严重骨折，那右手基本算是废了。”
　　清落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小武听了吓得嘴唇泛白，脸色铁青，他不明白程大厨怎么可以忍受这么多折磨，当他赶到的时候还能够站着没有倒下。
　　而洛肆，一脸的面无表情，脸上血色全无，一张脸煞白煞白的，很是吓人。
　　除了新来的清落，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下事情闹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