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面包和牛奶》柒芭玖

12、第十一章

　　之后一连几天，清落都有意躲着程大厨，害得程大厨想给清落道歉都找不到人。结果把气都撒在下人的饭菜上，一时间整个洛府的仆人叫苦连天，连着几天都看到游魂一样的人泛着蜡黄的脸色拿着快比自己还健壮的扫帚在园子里飘过来荡过去。
　　压迫的群众要么在沉默中死亡，要么在沉默中爆发。
　　就在这天晚饭，当程大厨端出一碟咸菜和一锅白饭之后终于被众人推翻了暴政。一群人押着清落到程大厨面前，让清落又是鞠躬又是道歉的，盼着程大厨快点消气，快点恢复成清落刚来那会儿偶尔开个小灶犒劳犒劳劳苦大众。
　　可谁知在大伙押着清落要给程大厨鞠第二个躬的时候程大厨又火了：“你们造反啊？还不快放开清落丫头。”众人一听这架势，想着大概苦肉计成功了，心里暗爽一下，也就三三两两散了坐回自己的饭桌前。
　　清落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这程大厨明明气的是他自己，如今大家这样一闹不是反过来更加刺激到程大厨了吗？
　　果然就看见程大厨拿了把铁勺在肇事者头上一人一勺，谁都没个落空，“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活腻了吧，好好一个闺女哪能那么折腾？嫌饭难吃？那自己烧去啊，老子还嫌你们吃相难看呢。”
　　“噗。”清落首先撑不住笑了出来，走过去挽着程大厨的臂膀说，“好啦，程大厨，你真的在怪我这几天不来吃饭吗？”
　　“我……”程大厨一时有点窘，手里的勺子举也不是，放也不是，“我没有生气。”
　　“那既然没有生气，就给清落开个小灶吧。好不好？”其实清落这几天也苦坏了。每次吃饭都要靠小葵吃好后给她带回来，每每吃到的都是冷菜冷饭。这几天大厨罢工，那饭菜质量更是成几何的递减，就连洛肆都说清落怎么最近磨的墨都不浓厚了。
　　“开小灶可以，可你得答应大厨以后都要出来吃饭。知道不？”
　　“那是自然，程大厨烧的菜那么好吃，怎么舍得不出来。”
　　“程大厨，快别罗索啦，我们帮您看着清落那不听话的丫头，准保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你快去做菜吧。”说着一干年轻小伙团团把清落和小葵围在中间，一点逃跑缝隙都不留。清落也配合地坐在中间，巧笑盈盈地朝程大厨摆摆手：“程大厨，快去吧，我可饿坏了。”
　　果然，程大厨这次挣足了面子里子，一转身就投进了厨房间，不一会儿就闻到里面传来的肉香味。这可是好几天都没闻到的肉香啊。要不是程大厨当初拿着刀守在厨房门口下了死令——厨房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恐怕外面这些人早就冲进去了。
　　就这样，程大厨和清落的疙瘩算是过去了。清落看得出接连几天，程大厨有在刻意讨好她，但是清落觉得这认亲一事自己是不大可能答应了——怎么想都有一种被利用的感觉。
　　这人与人的关系啊，就像一个瓷器。坏一次就多条裂痕，裂得大一点装不了水，就废了；裂得小一点倒还有一点古朴的韵味，怕就怕遇上那些见不得次品的人，即使那裂纹再好看，在他眼里，终究是遭了破坏，不在精美绝伦。
　　如今这两个人还是在中间话题周围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安全，却有了芥蒂，再也触不到内心。两个人都想回复当初那份亲密无间，越上心就越刻意，越小心翼翼。其实伤害往往是让你更深入对方的一种绝决的方法。可惜，分寸掌握不好就容易落得个粉身碎骨。清落不是激进派，程大厨活了一把年纪，就算当初有棱有角，如今也早被磨得光滑平坦，激不起一丝涟漪了。
　　那个人已经死了，跟他女儿一起死了。难得清落的出现让他有了点人气，却也多出了当初那点锐气，可恰恰一些年轻气盛的就是见不得一个已死之人死而复生，爬到了他们头上去。
　　这天上午照样是清落、小葵在书房服侍洛肆。
　　记得刚来这边没几天，小葵有跟清落说过，如今清落手下磨的这块砚台可不简单。它是当今皇帝，即洛肆的十一皇兄登基不久后所赐，意思是要洛肆潜心修学，莫再问心朝堂之事。清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那家伙哪是你一块破砚台所能摆平的？
　　“它可不是破砚台。它是端砚，四大名砚之最。其材料取于广东肇庆高要县东南端溪之烂河山，因其‘体重而轻，质刚而柔，摸之寂寞无纤响，按之如小儿肌肤，温软嫩而不滑’且有不损毫，宜发墨的特点。颇受文人学士青睐。加上纹理绮丽，各具名目，加工技艺亦愈纷繁，地位越来越高，以致升到我国石砚之首，长盛不衰。”小葵说得是滔滔不绝，清落除了知道它身份不低，就没其他想法了。
　　“而且俗话说，‘砚贵有名，身价倍增’，指的是砚台上面的铭文，像这块砚上刻着：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支卷云舒。完全把闲散洒脱之情表露无疑。虽然得到这块砚台的初衷爷不满意，但是和它的价值比起来也就没什么了。”
　　如今清落在这块砚台上磨着墨，看着洛肆在纸上挥洒他那苍劲有力的字，清落才总算理解到为什么小葵这么大加赞赏这块砚台，看洛肆用这块砚台磨出来的墨把字写得多好（汗～他字写得好不好似乎和墨水没多大关系吧）。
　　缓慢顺着砚台上的纹理抚摸着上面的铭文，清落记得自己还在那个时代的时候最喜欢的一句话就是“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支卷云舒。”不禁又想到了自己在那里的那个家。在这里已经两个多月了，虽然宣布失踪人口死亡的时间是三年，但是已经过去两个月自己还杳无音讯，多半家人都已经失去信心了吧。说不定连自己的衣冠冢都已经准备好了。
　　记得以前清明去外婆坟上扫墓曾问过老爹为什么他不给爷爷和奶奶也买个坟。结果被老爹一顿好骂：“小兔崽子，说什么不作兴的话呢？他们两个还没死，怎么能买啊？”
　　“可外公也还没死，舅舅不也把他的墓买好了吗？”
　　“戆大，那是因为外婆已经先走了，所以才能买夫妻合葬的墓啊。你爷爷和奶奶都还在，哪能买墓咒他们？”
　　如今想来，自己大概是家里第一个有墓的吧。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么想都觉得凄凉。
　　就在这时，洛府大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不一会就有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冲进来，嚷嚷道：“爷，爷，不好了，程大厨他出事了。”
　　当下，清落两行眼泪便滑了下来，愣在那里，已经完全没了反应。也不知哭的到底是谁。洛肆看到她一双手全浸在砚台墨汁里，给小葵支了个眼色要她照顾好清落，这才匆匆随那个小厮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