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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如果当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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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南昙花谷
梦里还是红砖墙琉璃瓦下那个稚嫩却倔强的脸庞,还有她惊慌失措的掐向自己腰间时肾脏剧痛的感觉,蔺季雪眉头一紧,疼痛让她倏然间睁开了双眼,浓浓的药材味道弥漫了整个室内,她的头有些昏昏沉沉,腰间仍旧有些隐隐的疼痛,她迷茫的看着四周,开口唤着打小儿的贴身侍女的名字“浮萍…”
这次不像以往那样,会有个活泼可爱的丫头跳着跑过来,脆声喊着“小姐怎么啦”
根本没人应她…
她挣扎着起身,看着这间由紫竹修造的屋子,清雅别致不说,还伴有淡淡的竹香,室内没有挂饰,只有简单的桌椅摆设,蔺季雪揉着眉心,强迫自己开始回忆…
不是昨日的宫宴,自己随父亲进宫,然后误打误撞的走到皇宫一个空无一人的园子里,撞见了一个女鬼一样的小丫头么…
然后呢?对了,那小丫头竟然来袭自己的腰间,蔺季雪自小习寒若功,而寒气最伤肾脏,所以她气血极为虚弱,近两年一直在求医治病,饱受反噬的折磨,那小丫头刚巧不巧的狠狠抓在了自己的右肾上,只觉得一阵刺骨的疼痛,接下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自己究竟是身在何处?是不是又给爹惹麻烦了?蔺季雪脑子中有千万个疑团。
隐隐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蔺季雪竖起了耳朵,这个人走路的步法十分的规整,一个看就是一个内力极强,心法高深的人,屏风一角飘过一缕青色的纱衣,一个清丽淡雅的面庞闯进了自己的视线,想一副古画一般沉静,女子手中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一边吹着,一边向床边走来,她身段窈窕,体态轻柔,抬头看见蔺季雪正好奇的盯着她,便浅浅笑了出来:
“醒了?”
蔺季雪点点头,虚弱的开口“姑娘…这…”
“雪儿…”一个素衣少女快步踱进室内,蹲在床边,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浮起了欣慰的笑容“你终于醒了,再不醒我就真要急死了,来,我扶你起来”
“七姐?你怎么在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蔺季雪一边把胳膊搭在蔺梓阳的肩上,一边努力的坐起了身。
“这是昙花谷…”蔺梓阳担忧的看着她“宫宴那天你失踪,侍卫在皇宫找了你整整一夜,发现你气若游丝的倒在傲洁郡主的天香园里,当时宫里所有的御医都束手无策,夫人吓坏了,立即快马加鞭把你送到这来了”
“昙花谷?!!”蔺季雪吃了一惊“七姐你是说我们现在在昙花谷?!”
蔺季雪对昙花谷三个字并不陌生,昙花谷确实是一个以医术冠绝天下的门派,加之娘和这个地方渊源颇深,她总是对这充满了好奇,平日里却不敢多问娘一句。
昙花谷那个疯谷主,锲而不舍的骚扰了蔺家多年,害得娘在哪都不敢久居,频频更换隐蔽的住处,娘的武功已经够高了,竟还是这般的怕她,可见那人的本事,有多深不可测…
“是啊,多亏了师父,要不然你…”
“师父?”蔺季雪一愣“七姐的意思是?”
“雪儿,我已经拜了晏谷主为师,多年的心愿终于成真了,以后我会在这潜心钻研医术”蔺梓阳脸上的笑容是真的开心,蔺季雪从没看她这样笑过。
可是她怎么觉得自己更迷糊了,那个疯谷主不但救了自己,还收七姐做徒弟?不对啊,蔺季雪再糊涂也还是记得清楚,那谷主心心念念的,是想要娘的命啊!
看着蔺季雪在发呆,蔺梓阳转身,想接过青衣女子手中的药,亲自喂蔺季雪“大师姐,我来吧”
“我来吧,师妹,莫要客气”青衣女子微微颔首,坐在蔺季雪床边,将药放在嘴边又吹了吹,送到了蔺季雪嘴边,蔺季雪回过神来,微张了张嘴,点头致谢“多谢姑娘…”
“妹妹客气了…你现在要好好休息,寒若功反噬起来很是凶猛,你的右肾已经废掉了,以后练功要有耐心,千万不能一气呵成,那样太伤身”青衣女子一边温柔的交代,一边给蔺季雪喂着药“我叫心缘,是昙花谷的大弟子,以后有什么事,找我就好了,师父她比较忙,可能要在无忆崖闭关半月,所以你要安心休整,待好了之后,就可以见到你的救命恩人了”
“心缘姑娘口中所说的,我的救命恩人,可是晏谷主…”蔺季雪咬着嘴唇,表情复杂,这药的味道,实在是苦的不得了。
“正是家师”
“……”她为什么会救我,为什么?蔺季雪如鲠在喉,却知道眼下不该这么问,她脑中顾虑重重,硬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你好好休息…昙花谷的弟子都很和善,若是我不在,有事叫她们来便好,对了,这东边的竹排屋是十六代的弟子,你们可随意出入,尽量不要去无忆崖东边的山谷,否则会遇见些性情乖戾的女人,师父如今闭关,那就麻烦了…”心缘将空药碗端了出去,冲二人点了点头,便施施然的离开了。
待心缘走后,蔺梓阳急忙开口解释“夫人把你送进谷后,转身便逃,晏夕拾一路杀将出去,也没有追到,她回来时脸色十分难看,扬起手就要朝你的面上打去,我跪在她面前,求她救救你,她看了我许久,又看了看担架上的你,咬着牙终还是没下去手…”
想起当时晏夕拾怒发冲冠的样子,蔺梓阳仍然有些胆战心惊。
转身便逃…真是滑稽的很,娘是何许人也,几时变得这般狼狈了?蔺季雪不禁觉得好笑。
“你当时的情况十分不好,她食指刚搭上你的脉,就脸色大变,立刻提着你消失在了我们面前,为了救你,她以真气贯通了你的血脉,吸走了你体内所有积压的寒气,大伤元气,如今应该是去寒波洞静养了”
“光是听你们讲她…我还从未亲眼见过她…”蔺季雪笑笑,这个晏夕拾有些意思,江湖传闻的昙花谷传人,武功深不可测,没想到她还恩怨分明,为了救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不惜大伤元气。
“雪儿该见见她…”蔺梓阳眯起双眼,感慨道“我这一生,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女子…”
美女么…
蔺季雪身为官家小姐,自小品貌出众,见多了名门闺秀,咸日里游历山水,在外闯荡,没事还乐意跑到自家的青楼去凑热闹,看尽了众生百态,江南的淑女巴蜀的辣妹儿,塞北的悍妇回疆的明珠,有什么是她没见过的…
恍惚的眨了眨眼,她蓦然间想起了在皇宫里遇见的那个小丫头,眉眼间冷傲不凡,带着几许稚嫩,她也很美,蔺季雪其实一直都怀疑自己遇见了鬼,也许真的只有女鬼,才能那么美吧…
蔺季雪在这间漏雨的竹楼大约休整了七日有余,她打小便锦衣玉食的由人伺候着,冷不丁换了这样一个潮湿又简陋的环境,难免会有些不习惯,加之身子虚弱,又不能受风,她每天只能简单的在屋内走动几下,蔺梓阳初入师门,多数时间都被安排了修习,没时间来照看她,这期间多亏了心缘每日的悉心看护,她按时给蔺季雪煎药喂药,洗脸晒被,做些能填饱肚子的素食,蔺季雪这才慢慢恢复了元气。
蔺季雪心中感激,对心缘亦是毕恭毕敬,终于,她身子渐好,可以单独起身,出去走走了…
那一日她出门时,黎明微现,天方泛白,谁知刚一踏出竹簧楼外,蔺季雪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她只听闻过昙花一现,可从未听过更别说亲眼看到昙花万现了…她所住的地方恰好是一座山坳,这一大片的草地上,几乎开满了泛着微光的白色韦陀花,仿佛能照亮天地,空气里充斥着动人的芬芳,让她情不自禁的深吸了一口气…
蔺季雪小心翼翼的自昙花从中走过,沿着山间小径蜿蜒向前,晨光熹微中,碧水清泉叮咚作响,绿树青峰缠绕交织,鸟声和鸣,好多不知名的花,花心滴露,竞相攀美,随处可见大片的昙花盛放…
昙花谷,果真是名不虚传…
她驻足在各种美景前,久久移不开脚步,她明白了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女子宁可一生栖居此地都不出谷,明白为什么世人口中的这,便是人间仙境,娘,你当初为何要离开…
由山路向上,视野开阔处她向下俯视,看到了一处空旷的原野,约莫了数十个仙气袅袅的身着粉色纱衣的女子,席地盘腿而坐,双目紧闭,打头便见一个青色的影子坐在她们最前面,同样也是双目紧闭,她们貌似在修炼内功。
打头的那个人定是心缘师姐无疑,那些粉衣弟子在听从她的口令来改变气息和动作,十分的规整,原来心缘师姐每日这么早就起来了,想到她身为首席大弟子,每日要起这么早练功,练完功还要去来照看自己,蔺季雪心下一阵感动。
且看这山上都有些什么能做食材,她一定要给心缘师姐也露一手,以感谢她这段时间的照料,蔺季雪心里想着,用手挡住越发刺眼的阳光,慢慢的,由山路上行,这座山看起来藏着不少好东西,而且,若是在峰顶俯视这里的景色,一定会更加心旷神怡吧…
她身子毕竟虚弱,不敢走的太快,每走一段时间,都要停下来歇息下,山深林密,渐渐替她遮挡头顶的阳光,微风吹的树叶沙沙直响,蔺季雪弯起唇角,秀气的脸颊还是一片苍白,迷离的凤眼依旧让人读不懂,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极适合她的空灵之气,是的,蔺季雪的面相,就似一个弱不禁风的病态女子,但是从那抿紧的薄唇和刀削般的鼻梁,就能看出她本身是一个多么隐忍坚韧的人…
十五岁,她还是一个少女,处在没看尽世间繁华和人性丑恶的美好年华。
终于,她一步步的走到了青峰之巅,她坐在崖边,看着四周的景色,展开了自己修长的双臂,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心中很是痛快,朗声感慨着“真好…不用练功,不用读书,不用算术,不用看账,如果可以天天这样快意逍遥,也真是不枉此生了~~”
“你就这点出息么?”
风声呼啸,百鸟争鸣,隐约的感觉,这个地方好像有点不同寻常,蔺季雪还沉浸在完全放空自己的那份清闲中,根本没反应过来这个发问,她随口就不经意的答道“出息?要那么大出息做什么,我爹是丞相,又不是皇帝”
一派长久的寂静无声,当蔺季雪悠然自得的翘着腿,等着接下来的发问时,才猛然反应过来,她蓦地一回头,见到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青丝入瀑般披在身后,面目清冷的单脚用足尖立在一株盛开的白昙花上,眉间的朱砂痣点缀的她就像是刚下凡的仙子一般天姿绝色,丽质天成,有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脱俗,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樱唇微启,清雅的嗓音透着一股宁静和淡然:
“早知如此,就让你去死了”
蔺季雪彻底呆在了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天……这真的是人间的女子么….
要不是有不速之客来打扰,蔺季雪还当真不知道自己会发多久的呆,伴随着清脆的一声长啸,一只嘴尖目凶的野鸟在空中不耐烦的盘旋着,因为它发现有人抢占了它平时栖身的地方,蔺季雪没注意,原来那布满藤蔓的石缝里,竟藏着几颗袖珍的鸟蛋…
野鸟扑腾着翅膀,在空中转了许久,忽然间,它调转了方向,一边尖叫着一边朝呆在那的蔺季雪奋力冲去,蔺季雪吃了一惊,忙想运功去用极冰指,谁想自己重病未愈,完全施展不出来,蔺季雪苦着脸,念叨着“鸟啊鸟,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干嘛要害我”
眼看着那又长又尖的嘴就朝自己冲来,那力量,不知会穿透多少层皮肉,蔺季雪慌了,想起身避开,谁知脚下的石头从沙土中松动,随着一股力量便向下滚了去,蔺季雪大惊失色,整个人向山崖下栽了下去,她的人影离开山崖前,还努力的又看了眼那面无表情的白衣仙子,然后幽怨的哀嚎“梦梦梦,一定是梦!怎么每次见到美女就要让我死!!”
晏夕拾无奈的看着失足落崖的蔺季雪,都什么时候了,还知道说这么不正经的话?
她摇摇头,像一只苍鹰一般,直直的随着蔺季雪跳了下去,蔺季雪本是面朝上仰下去的,她眼看着白衣女子在山崖上飞身下来,一把抓住自己的腰带,一手丢出一根白色的缎带,缠紧了崖间的藤蔓,微微一拽,轻点山崖,带着自己灵活的盘旋在了山崖间,最后落脚到了瀑布旁突出的一块岩石上,女子的发丝被风扫到了自己的脸上,身上那股清幽的香气让蔺季雪有些眩晕,她胸口扑通扑通的跳着,脸有些发烫…
怎么回事…怎么心这么慌?蔺季雪坐在岩石上,看着立在自己身前的仙女,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她艰难的咽了下口水,轻声开口“多谢,多谢姑娘相救…”
“没大没小,你该叫我师叔”白衣女子冷冷的斥了她一句,回身收起两鬓的长发,扬起脖颈,张开嘴,瀑布向下拍击的过程中刚好有一股清流是分出来的,晶莹剔透的泉水顺着岩石那里缓缓的飞溅了出来,她刚好将那股清泉饮了下去,那脖颈优雅的弧度称在有些刺眼的阳光中,是那么的不真实,蔺季雪的嘴一张一合,目光有些发直…
她觉得整个人都有些绵软无力,她的视线根本无法离开这个女子,蓦然想起刚才她说的话,师叔?难道她就是…
“你怎么了”晏夕拾拧起眉,走近了脸色苍白的蔺季雪“伤口裂了?”
“没没没…”她美的太不真实,让人有些心惊,蔺季雪不自觉的把身体挪后了些,谁知后腰处一阵剧痛,她一个踉跄,结果差点又栽了下去,晏夕拾慌忙拉住她的手臂,把她径自拉了起来,语气不禁有些气恼“你这丫头是不是傻了!再犯傻我可懒得救你!”
后腰处撕裂般的痛楚又席卷而来,蔺季雪觉得眼前混沌,一脸青白,她周身发寒,下意识的扑进了眼前女子的怀中,像抱着救命稻草一般紧紧的箍住了她…
二十几年,她在昙花谷学艺传艺,独来独往,从来没人和晏夕拾有过这么近的身体接触,晏夕拾霎时像被雷劈了一般想推开蔺季雪,却感受到了她身上不同寻常的冰冷气息…
寒若功反噬…
这是她自己也受过的苦,她知道有多难受。
“…”晏夕拾叹了口气,反手把蔺季雪从后面紧紧的环住,闭上绝美的双眸,整个人开始运功…
就这样,九天瀑布的一突出的岩石上,两个容颜冰凉的女子紧紧抱在一起,晏夕拾的头顶随着瀑布击起的水雾,升腾阵阵青烟。
不知过了多久,蔺季雪渐渐的清醒过来,她眨了眨迷离的凤眼,小心翼翼的脱离晏夕拾的怀抱,恭恭敬敬的跪在石头上,朝晏夕拾拜去“多谢师叔救我…”
晏夕拾仍然盘腿而坐,双目微闭,长长的睫毛点缀在如玉般细嫩的脸庞上,她淡淡开口“你娘是怎么教你的,竟教到这般田地”
“我娘教的没错,是我不成器罢了”蔺季雪低着头,思量许久开口。
什么不成器…又一个爱将错都揽在自己身上的人,晏夕拾一脸无奈。
“你起来说话,石头硬”瞄了眼她微蹙的长眉,晏夕拾轻声道。
“谢师叔”蔺季雪索性和她一起盘腿而坐,目光没有一刻离开她倾世的容颜…
寒炎二功,同样的体质,男子学不会有什么,可女子学,却百害而无一利,必须佐以昙花谷的独门医术相辅,才能克制其寒气反噬,这也是寒炎绝学从不外传的根本之一,物质是守恒的,有些功夫,越厉害,便越伤身,可惜苏凌空走的太早,没人来得及告诉她这个秘密,否则,她女儿也不会有今天…
晏夕拾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她盯着那张略显病态的脸,冷声到“从今天起,你开始和我学功夫,你想学什么,我不一定都教你,你不想学什么,我却必须要教你”
这是什么道理…蔺季雪苦着脸。
“可以不学寒若功么…”蔺季雪弱弱开口,这一遭折腾,她可当真是怕了。
“不行”晏夕拾睨了她一眼,声音没有一丝感情“你学成后才能克制反噬”
“也就是说,我不学的话就永远都好不了?”
晏夕拾不语,全当默认。
蔺季雪认命般的叹了口气,她看着晏夕拾那张让自己有些魂不守舍的脸,突然发现,自己的本心,竟不似以往那般抗拒…
“你又愣着做什么…”晏夕拾无奈的看着只会看着自己发呆的蔺季雪,大师姐那个老狐狸的女儿,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为了困住苏凌空,她本是将奇门阵再度篡改,把苏凌空本会解的那套章法改的面目全非,谁知那个昔日的大师姐仍然聪明的过分,竟然在短短时间内便轻松的打开了谷门,送她女儿进了谷不说,然后还一路畅通无阻的在她眼皮下逃了出去,真是把晏夕拾气的不行…
想不到她们二人,竟都将这奇门阵的原理,悟的如此通透…
“回禀师叔,我是在想,师叔和我娘一直都是水火不容的,你一心想给你师父报仇,为何还要救我,还教我武功呢?”
“别问那么多”晏夕拾看了下天色,淡声交代着“你能找到回去的路吧,自己下山吧,不要和别人提起今天的事情,对了,记着原路下山,不要走那边的小路”说罢,晏夕拾一蹬着石壁,身轻如燕般的跃走了,转眼便消失在了蔺季雪的视线中。
她在悬崖上竟似如履平地…
“喂!你把我扔在这我怎么上去!!!我不记路,不记得路呀!!”蔺季雪朝晏夕拾的背影喊着,又愁眉苦脸的看着四周的石壁,她咬了咬牙,将衣袍整理了一下,绑在腰带上,抓着石壁上的杂草和藤蔓,吃力的一步步向上爬着,她一边大汗淋淋的爬,一边心下感慨着,这晏夕拾轻功真的是登峰造极啊,和她学武功绝对不会亏。
何况见过她一次,就不由自主的想再见她第二次,这样美丽的女子,能和她学功夫,自己想那么多干什么?
蔺季雪不禁骂自己笨,她要教,我便学!!
终于,当她好不容易的爬上了一处斜坡,她拍拍手上的尘土,抹了抹额头的汗,同时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几条岔路,想起了晏夕拾说的“不要走那边的小路”,面上不禁一片茫然…
她刚才说的是实话,她是真的不记得路呀,如果记得,她也不会在皇宫里误跑到那个有女鬼的后花园了,她的方向感极差,平日里游走江湖间,都是有苏凌空安排给她的四个年轻的师兄明着指引,暗中保护的…
该走哪条路回去呢?蔺季雪犹豫来犹豫去,算了算了,随便挑一个吧!这昙花谷夜间听不见狼嚎,除了飞鸟没见过其他走兽,应该是没有什么老虎狮子之类的猛兽吧?她咬咬牙,趁着天色未晚,飞快的在左边的那条蜿蜒小径上飞奔着,努力的在山谷间寻着归途,当她路过一处山丘时,一股幽香飘进了鼻尖,两侧的树丛泛着白雾,颇有些引人入境的感觉…
蔺季雪十分开心,她还以为自己回到了那片开满昙花的山坳,她加快了脚步,双手拨开面前的草丛,向着泛着雾霭的那一片幽香,雾气仿佛越来越大,面前的野草也越来越高,蔺季雪有些不安,她想起之前来时并没有这片及腰的野草地,便想蹲下身子查看前方的路,谁知忽然间,她自己的臂膀被一双瘦骨嶙峋的手狠狠的钳制住了,她吃了一惊“谁?!”
“哈哈哈哈,这又是哪个小弟子,这么不长眼睛的闯到这里了,你师父没说过不可以到这边来么?!”几道沙哑的女声掺杂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未知则恐,大雾中的蔺季雪什么都看不到,她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声音难免发抖“前辈,晚辈无意冒犯,晚辈也不是昙花谷的弟子,请前辈高抬贵手,放了我”
“你不是昙花谷的人?你说谎!除了嫡传弟子没人能解得开奇门阵,一生都要老死在这里,除非晏夕拾肯放你进来!”一张形容枯槁的脸穿过迷雾,眼眶深陷,瘦到不能再瘦,她蹬着凸出的眼珠,长长的指甲十分的骇人,陷进了蔺季雪柔嫩白皙的皮肤“哟,还是个水灵的丫头呀,你这眉眼,怎么如此熟悉呢?长风师姐,你来看看”
又一张瘦骨嶙峋的面容映入了眼帘,蔺季雪着实有些后悔为何选了这条路,该是刚巧撞上了晏夕拾不让她走的那一条,遇见了这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她不禁有些欲哭无泪“两位前辈,晚辈…”
那个被称为长风师姐的面容从狠毒转为了惊讶,她的指甲小心翼翼的避开蔺季雪,她的眼里带着一丝奇怪的光芒“你可是苏凌空的孩子?”
一阵大风吹来,这个山坳正好是个风口,聚集的大雾瞬间就被吹散,蔺季雪豁然看清的眼前的惨烈的情景,她吓的差点没尖叫出来,多多少少七八个女子,披头散发,瘦成了人干,被铁链钉在了两边的石壁上,其中最后面的几个已经变成了森森白骨,只剩骨头挂在了铁链里,她们的头发已经长的挡住了脸庞,在两面山体之间,排成了相对的两排,锁链的尽头立着一块石碑,上面的小篆显得诡异而凄凉,刻着一线天三个大字…
这的人差不多都死了,只剩为首的两个女子活着,而蔺季雪就站在最前面,刚好被为首的两个女子拉住了左右臂膀,她艰难的长舒了一口气“前辈,这是怎么回事啊…”
“回答我是不是!!”女子骇人的咆哮着。
蔺季雪打了个哆嗦“是,苏凌空正是家母,难道前辈与家母是旧识?”
“哈哈哈哈,岂止是旧识,若是大师姐在,我们这些年怎能如此生不如死,那狠心的小师妹啊,哈哈哈哈哈!!!”
两种凄厉的笑声回荡在山谷间,伴随着越来越大的风,蔺季雪的发被吹的全都飞了起来,她眯着眼睛“前辈究竟有何苦衷,不妨告知晚辈,晚辈定会不负所托”
“是么?”沧桑的声音透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感觉“不负所托是么,那你就乖一点,让我好好的吃了你,这样,我就可以多活很多岁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唤作长风师姐的人,转眼就变了脸色,她一把拉住蔺季雪的衣领,张开嘴就朝她的脖颈咬了过去。
突然一道人影闪过,一个身着破烂麻衣的白发苍苍的老妪,用飞石封住了二人的穴道,拉着蔺季雪,飞一般的跃出了眼前的一线天。
蔺季雪惊魂未定,缓了许久,看着面朝自己的苍老容颜,立刻俯身道谢“多谢老前辈相救!”
“你师父是怎么教你的,这里是昙花谷禁地,你差点就丢了性命!”老妪的样子似乎很生气,口吻严厉。
“是晚辈太大意,是晚辈的不是…”蔺季雪低下头,自认倒霉。
一个声音忽而飘渺的回荡在山谷间,清雅的有些过分“多谢师叔祖…弟子管教无方,望师叔祖息怒”
蔺季雪微惊,她认得这个声音,想到可以再见到晏夕拾,不由得有些兴奋,可她环视了四周许久,都未曾见到晏夕拾的影子…
老妪本来是板着脸,见蔺季雪如公鸡一般四处伸着脖子,顿时有些忍俊不禁“别看了,这是千里传音,她根本不在这…”
“但她肯定看得到我,才会千里传音呀”蔺季雪不甘心的张望着,终于在远处那个泛着紫光的悬崖上,看到了一抹细小的,白色的影子,蔺季雪开心的笑出来,指着不远处的无忆崖“老前辈,你看,那不就是她么,师叔真的好美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人…”
老妇摇摇头,目光慈祥,苏凌空的女儿果真很像她,生了一张清秀的脸庞和纤细的身段,一身出尘的空灵之气,一看就是那种贪玩却很聪明的孩子,老妇缓缓开口“今后要听你的师叔的话,不要再来这里了,这里都是她根据门规,关押的心肠歹毒的弟子,永远不要相信她们所说的话,她们的心里,只想着手足相残,做着当谷主的美梦…好了,看到你右侧这条溪流了么,沿着它顺流一直走,你就能回去了”
“晚辈谨遵老前辈教诲”蔺季雪恭恭敬敬的弯下身子,待她一抬头,面前已空无一人,眼见着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蔺季雪不再做多停留,加快脚步,顺着溪流,返回了清晨的那片山坳,却发现黎明时绽放的那片昙花,早已不见了踪迹…
终究,还是一现啊…蔺季雪喃喃道,脑子里不禁回想出了晏夕拾单足立于花尖的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蜻蜓点水,千里传音…她的武功,该是有多么的深不可测…
吃过了心缘送来的斋饭也喝了药,夜里,蔺季雪趟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因为只要她一闭眼,那个如若仙人般的白色身影就会窜入自己的脑海,蔺季雪便会立刻睁开眼睛,以为她就在自己身边,按理来说,她本该对到处追杀自己娘亲的这个人有所防备才是,可她却神奇的发现,她竟是那般的想要再见她。
“叱咤青云俯鸿儒,不如一睹晏谷主”
蔺季雪当时只当这是爹的一句戏言,如今,才领悟爹当时的那番感受。
今日若不是她,恐怕自己又要去阎王殿走一遭了…
睡不着就不睡了罢,蔺季雪披上外衣,夜里凉,她轻咳了几声,走到竹簧楼外的院子里,看着漫天的繁星,发起了呆,夜间的昙花谷万籁俱寂,只有一些萤火虫围着夜间开放的花朵,一闪一闪,几近点亮了昙花谷的夜,蔺季雪蹲在花朵旁,沉思着,她琥珀色的眼珠,仿佛还停留着那一抹白色的倩影,她微愣了许久,使劲甩了甩头,披散的长发挡住了瘦削的面颊,自己是不是中邪了,怎么会像个好色之徒一般,被一个女子迷的七荤八素?!
蔺季雪抬头,有些胆怯的看了看夜间有些清冷的山峦,今天被那两个恶毒的不似人形的女人吓的她着实不敢深夜去山里,她朝手心哈了口气,懊恼的走回了屋内…
但愿,明天就可以见到她了…蔺季雪这样想着,便弯起了嘴角,沉沉的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