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啼》月离于箕

6、 逍遥峰颠醉逍遥 无回谷深叹无回

　　不一会母后便到了他们身边，除了请安声，她、父王、王兄竟都没开口。

　　  烟落低下头，余光仅能看见母后的手，那双手保养得十分好，如玉笋般转着手中得佛珠，然而她的手却在微微颤抖，总是多转了一个或两个。

　　  烟落心中疑惑更盛，她得母后不是表面上表现得这般平静啊...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今日如此盛装出席，一改往日得低调，甚至不惜触怒父王？烟落下意识得看向雨生，眼中是几分探究。

　　  雨生却低下头去，避开了她得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雪下得越发大了，隔着厚厚的雪幕，她只能看见眼前一片黑黑蓝蓝，母后得红衣掩映在雪色中仿佛一束傲雪红梅，又像一团烈焰，她直觉般得不喜欢她这身红衣，仿佛什么不详之兆。

　　  忽然，从远处传来一声长啸，眨眼间便飞来一个玄色的影子，那人玄衣白发，面貌俊朗，负手而立，仙风道骨，出乎意料的年轻，四十岁上下。

　　  她只感到，随着他得到来，好像整个气氛都变了，父王神情晦涩，似乎有些难以置信。母后仍坐在那里，却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甚至连她握碎了手中得佛珠都不自知，那佛珠落在雪地上没有激起半分回响，母后紧紧盯着天师，那眼神实在太过难解，她觉得像欢喜，又像愤恨，像绝望，又带着疯狂，她只觉得这时的母后太过灼热可怕。

　　  王兄从他来，就未曾抬头看过他，青色得身影显得有些模糊。

　　  她紧紧盯着这位天师，想看看这位始作俑者有什么表情，然而，这位天师除了刚见到母后时一闪而逝得晦暗，再无其他。

　　  丞相陆敬德适时上前打破了这凝滞得气氛，于是，宾主尽欢，又显出一副和乐融融得样子。
　　  
　　  之后父王向天师请卦，天师占得了坤卦，朝臣们十分兴奋，认为这是百年难得一遇得大吉之卦，应于钦天监设祭，拜谢天恩，父王允了，之后晚宴便在集贤殿设宴，款待天师。

　　  向父王告退，回宫的路上，烟落一直很沉默，又有些烦操，她总觉得他们都知道什么，唯独她被蒙在鼓里。今日母后的表现明显不正常，若说她和天师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但是什么关系呢？父王和王兄又扮演了个什么角色？

　　  越想越觉得烦躁，索性停下脚步，道，“子衿、子佩姑姑，你们先回去吧！我想自己走走。”

　　  子佩不由道：“公主，虽说这会雪停了，但天仍是......”

　　  烟落一挥手止住她的话，“本宫自有分寸！”

　　  子佩看了子衿一眼，眼中仍是担心，却不敢再说什么了，子衿又给她加了件衣服，便行礼离去。

　　  “雨生！”她叫住想一起离去的他。

　　  “公主。”

　　  她的眼神是一种探究，“你陪我一起走。”

　　  “.......”

　　  雨生看着她的背影有些犹豫，眼见她越走越远，仍留在原地，这件事不应该由他来告诉她...

　　  “雨生？”她见他久久没有动静，又回头叫了他一声，眼中有些疑惑。

　　  雨生望着她，仿佛着了魔般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直到她又转回去，他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他心中隐隐知道是为什么，可是他如今的身份...他的身世...他的...他握紧了拳头，泛蓝的眼眸动了动，便又恢复了平静。

　　  烟落只是漫无目的的在宫里乱转，如今父王、王兄都在陪那位天师，宫里除了一些匆匆而过的宫人，再无其他，显得几分萧索，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抬头，却是凌霄殿三个大字。

　　  她苦笑一声，竟然走到这了，如今这里宫门紧闭，那棵老杏树只剩下枯败的枝干，她有些恍惚，从那天后，她便再也没来过这了...这时却听见里面似乎有人在争吵些什么。

　　  她和雨生对视一眼，躲在了那棵老杏树荒草横生的宫墙外，暗中屏息。

　　  “.......对不住？你说对不住我？！好一句对不住！那我算什么？！这十几年来苟且偷生，忍辱负重，都算什么？！”

　　  这声音是...母后？！她强压住心中的不安，继续听下去。

　　  那人的声音有些急切，听着有些耳熟，“当日我不知你竟会...况且当时情况危急，我自身也难保...”

　　  “情况危急？！若没有脱身之法你又怎会做此安排？茜芷你又作何解释？”

　　  “......”

　　  “哈哈...你仍是念着她...便是要死也不肯放开她......白头偕老....同死与共....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最爱的仍是她....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里烟落只觉心中一涩，那是她的母后啊...她向来骄傲的母后怎会如此卑微！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她想往前凑凑，却不经意竟发现一个破洞，许是年久失修，掩在雪堆中十分隐秘，烟落和雨生对视一眼，雨生默默向后退了一步，为她把风。

　　  烟落艰难的从洞中探出脑袋，前面便是那棵老杏树，还有许多荒草隔着，十分看不清楚，却见母后仍穿着那身正红宫装，与她说话那人背对着她，身量很高，玄衣白发。

　　  她心中巨震，是天师！竟然是他！！那头白发太过显眼，怎么会是他？！他到底是谁？！

　　  天师上前一步似乎想拉她，却又死死的握着拳头，强自止住。

　　  母后仍是疯癫般的笑着，她却分明看见那眼角的一滴泪水。她笑着笑着终于停了下来，转身不再看他，声音带着一种灰冷的漠然，

　　  “你走吧...不要再来月国，若你心中存着一丝愧疚，便替我照顾好烟落。”

　　  天师的声音有些发涩，“她是月振宇的女儿？”

　　  母后似乎嗤笑一声，“不错。”

　　  天师的手似乎握得更紧了，整个人似乎都在颤抖。

　　  二人之间又恢复了沉默，她心中却一阵翻涌，十分复杂的感情涌上心头，她不知该叫它愤怒还是感动。

　　  “怎么？不想走了么？”母后回头看他，又恢复了她的雍容华贵。

　　  见他沉默，她自嘲一笑，仿佛末路傲然绽放的彼岸花，妖娆而绝望。

　　  她想她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日，那一天的母后，仿佛从极低的尘埃中蓦然开出一朵绝美，那时她却不知，这绝美的代价竟是那般沉重。

　　  “是了...我还未曾告知你查到的东西......”

　　  天师一阵摇晃，终于想说些什么，她却已不再看他，似乎陷入了遥远的记忆。

　　   “当日东宫大火，我赶到时整个东宫已烧的面目全非，拼命冲进火海，却正看见一个黑衣人抱着你的身子不知在翻找什么，见我过来，匆忙间逃了出去，可惜火势太大，他逃走时又太过匆忙，被一根着火的梁柱砸中左臂，我便看见他左臂内侧有颗红痣，那人走后我拼命想将你救出去，但火势太大，没过多久便晕了过去。”

　　  天师紧紧盯着她，痛苦的眼中有一丝焦急。“后来怎么了？”

　　  母后有些嘲讽的看着他的焦急，“后来我一醒来，却发现已身在月国，月振宇救了我，而那时你却已不知所终。我想到当时情况的诡异，认定必是有人刻意陷害，隐隐猜到他要找什么，那东西却不在你身上，不知落入谁手。想到你生死不知，那物又关系重大，便决定留在月振宇身边，俟机调查，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母后脸色晦暗，神情似乎有些戒备，仔细看了一眼周围，方才道，“我暗中调查那黑衣人是谁，却发现他似乎是老十那边的人，但当日老十家也遭大火，他们一家竟都死于非命，我觉得此事必有蹊跷，那黑衣人却再未出现，只知道出事几个月前老十那突然来了个赵先生，老十似乎对他格外敬重。”

　　  “后来终于皇天不负，天永三十二年天朝宫宴上，我竟发现一人与他极为相似，多方试探，竟发现他是....”

　　  说是迟那时快，只见宫门外竟突然射出一根羽箭，瞬间没入母后后心----

　　烟落一声惊呼，就要冲出去，却被雨生死死按住。她拼命挣扎，雨生却分毫不让，泛蓝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焦怒，恨声在她耳边道，“现在出去是要送死么！”

　　  她拼命挣扎，狠狠瞪着雨生，“放开！！！”

　　雨生却异常执着，泛蓝的眼眸里一片风云色变，俊美的脸扭曲怒道，“不放！！”

　　  这时那边只听天师一声惨呼，“兰儿！！！兰儿！！你怎么样了！！不要吓我！！！”

　　  母后却迅速抓住他的衣服，想要说什么，却见他身后突然出现一个黑衣人，她拼命将他推了出去，眼见那黑衣人就要刺中她，却听一声长啸，天师瞬间抽出一把长剑向他刺去，那黑衣人不得不改变方向，二人兵器相交，缠斗在一起。

　　  天师武艺似乎并不高强，那黑衣人却招招致命，烟落心中焦急，不知母后如何了，终于挣脱了雨生，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向天上抛去，只见一朵刺目的烟火在空中炸开，她拼命向母后跑去，雨生无奈只得跟在她身后小心戒备，那黑衣人见此变故便要向她冲来，天师勉力抵住他得攻势。

　　  她匆忙跑去，抱住母后得身子，哭着喊她，母后费力得睁开眼睛，看见是她一愣，又十分担心，眼见天师与那黑衣人缠斗，她焦急得紧紧抓着她的手想要说什么。

　　  烟落心中一痛，哭道，“母后，别说话，烟儿已放了信号，马上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母后却仍是紧紧抓着她，神色焦急想要说什么，烟落不忍她受苦，俯身听着，却听到断断续续几个字，

　　  “小心....庄....庄....”母后的手死死扣住她的胳膊，神色焦急，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她神情狰狞，似乎还有很多话未说，拼命的喘息，眼睛紧紧盯着她，似乎想传达什么，却终究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母后！！！！！”

　　天师猛然喷出一口鲜血，那黑衣人趁机又在他胸前拍了一掌，这时远方一阵喧哗，大队御林军迅速向这边赶来，那黑衣人不甘的看了她与雨生一眼，便逃走了。

　　  孤烟带着御林军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天师倒在地上染了一片血红生死不知，烟落抱着王后娘娘神色死寂，雨生沉默立在她身后。

　　  孤烟上前一步半跪下来，俊目担忧的看着她，“公主...”

　　  烟落仍在那里发呆，只死死的抱着母后，怎么都不肯放开。

　　  “烟儿...烟儿！！”仿佛有谁在耳边叫着她的名字，她不想去看，不想去听，她只觉得一切都仿佛一个噩梦一样，梦里全是血，全是恐惧...

　　  “烟儿！！你难道想母后走都走得不放心么！！”

　　  母后...走...她猛地一哆嗦，一抬头便看见王兄通红的眼睛，突然觉得一阵委屈，“哇！”的一声哭出声来，紧紧抱着他，抽泣哽咽，“王兄...王兄....呜呜呜，母后...母后走了！母后再也不会回来了！！是我没用！！我没有好好学武，保护不了母后....是我没用！”

　　  王兄的怀抱温暖却同样萧瑟，紧紧抱着她的身子颤抖着，只得摸着她的脑袋，一遍遍说着，“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他的目光空洞，俊美温和的脸上一片阴霾，在这冬日透漏出一丝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