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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黄钟昏晓易象荏 白玉枯荣天意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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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后,雨生跟在她身后往落月宫走去,难得的显得有些犹疑,好几次都想停下来说些什么。
烟落见此微微一笑,索性回身看他,宫灯恍然,照在脸上澄澈如玉,一双凤眼闪烁着清睿的光,“可是对那九连环仍是不解?”
雨生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泛蓝的眼想幽澄的湖水,看起来有几分迷茫,那玉环明明做得天衣无缝,她是怎么知道内里乾坤的呢?
烟落笑道,“要是我说我也是在玉碎后才发现的,你可相信?”
雨生有些惊奇的看着她,但仔细一想,又有几分恍然。
“我本来是想仗着自己年幼混过去就是了,玉碎后因你们离得远,也没人注意,方才让我得逞了。”说着得意一笑,满是淘气的娇憨。
雨生不由自主的也轻轻一笑,看着那笑烟落却是一僵。徒然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雨生便也一窒,有些不明所以,为何刚才笑面如花的人这会又这般冷眼相对。
前方的身影沉默了许久,显得几分落寞,许久。才闷闷道,“母后...从未对我笑过...我常在想她笑起来应当是极美的...”
雨生看着她的背影,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也觉得闷闷的。她突然转身,直直的盯着他看,“雨生,你为什么要长得这般像她呢?”她像是只是喃喃自语,而他也无法给出答案。
好像只有一瞬间,又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她转身继续向前走,他保持着两步的距离跟在后面,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样,他却突然觉得有什么变了。
御花园里一片蝉声躁躁,风里传来花香,他跟在她后面有种荒谬的感觉,好像很久以前便是这样,他一时陷入自己的思绪,却没注意到前方她已停了下来,随即一笑,朗声道,
“悭统制深夜相候,不知有何指教?”
“哈哈,公主好眼力!”只见前方转出个身影,褐衣木屐,散发倨傲,正是悭羽。
那悭羽盯着她瞧了半天,笑得诡异,最后索性笑出声来,他的声音却是极有磁性。
烟落皱眉,“你笑什么?”
“哈哈哈,不可说不可说!”
烟落好整以暇得抱着胳膊,轻笑,“你不说,索性我来说如何?”
他充满兴味的使劲点头。
随意负手笑道, “悭羽,丰国悭氏一族嫡子,在家排行第九,孤高耿介,放浪形骸,其母乃莫氏次女,小字阿蓉,我说的可对?”
那悭羽笑容不变,眼中的笑意却变得有些冷,虽说他的身份在七国并不是什么秘密,但什么时候连他母亲的小字都能被他人随意说出了,细想极寒。
这位公主似乎不像他说得那么简单阿...不过如此反而更好...
烟落见他抬头,凤眸有一丝笃定的漠然,“本宫该叫你悭羽悭统制呢,还是四王子的表叔?”
他摸着下巴揶揄一笑,“公主竟连我是那小子的表叔都知道,自然想怎么叫便怎么叫,不过...我更希望有一天你也能叫我一声表叔。”
烟落闻言大怒,粉白的脸胀的通红,“放肆!你!你简直...简直...”她气得直发抖,心里却有一丝异样,说不上是尴尬还是别的。
他哈哈一笑,一双白眼翻得十分来劲,凑到她跟前一脸兴味,“我简直什么?不知礼数?寡廉鲜耻?罄竹难书?公主要把我拖出去斩了?哈哈哈哈。”
烟落紧紧的抿着唇,漂亮的眼睛狠狠的瞪着他,这人简直无礼至极,明明那个人对她那么...那么...虽然没有信守承诺,但也算情有可原,而且他之前那么温和有礼,怎么他表叔竟是这样的人!
那悭羽笑够了,见她死死瞪着他,大眼睛水汪汪的,不由怪叫一声,“阿呀呀,你不会要哭吧!这可如何是好,被那臭小子知道了还不一天摆个死人脸闷死我?!”说着扯着下巴使劲转了两圈。
烟落脑海中突然想到那个如青峰般遥远的人,冷着清俊的眼,一脸怨念的跟在他身后,这场景实在滑稽得很,不由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悭羽好整以暇得抱着胳膊,“又哭又笑,奇怪奇怪,你比那臭小子好玩多了!”
烟落一抽鼻子,哼了一声,“本宫才没哭!”
悭羽无奈道,“是是是,公主殿下怎么会哭呢?定是微臣看错了,那美丽又高贵得公主殿下,能否容许卑微得臣下为我那相思成灾得侄子献上他为您特意准备的生辰礼物呢?”
烟落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瞄了一眼他怀里,方才微微扬起精致的小下巴,“呈上来吧!”
悭羽一乐,果然是个好玩的小丫头,伸手在怀里掏啊掏啊,掏了半天也没掏出什么来。
烟落眼见着他在那耍宝,气得鼓着腮帮子瞪他,悭羽见她露出小孩子该有的神情,方才哈哈大笑,随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丢给她,伸了个懒腰,枕着胳膊道,
“那小子说,当日离去实是不得以为之,不是有意骗你,这礼物权当赔罪。”说完撇了撇嘴,那个臭小子说话弯弯道道的,明明就是放不下人家公主,还说什么赔罪。
烟落好似随意的接过盒子,随意的放在怀里,便要往回走。
悭羽怪叫一声拦在她身前,“你这就回去了?不打算打开盒子看看?”说着有些眼馋的搓了搓手,那臭小子神秘的很,送得什么连他这个亲叔叔都不告诉。
烟落回身仿佛十分不在意得说到:“有什么好看的。”凤眸中却尽是狡猾,说罢便大步回宫了。
悭羽又是一声怪叫,“怎么就这么走了啊!哎!哎---”真是个又狡猾又不可爱的丫头!
烟落回到宫中,子衿、子佩连忙迎上前去,为她脱了披风,子衿笑着道,“公主今天是累得惨了,一会便早些歇息吧!”
烟落胡乱应了一声,从怀里拿出那个盒子,仿佛随意的放到一旁。
子佩边给她脱外衣边笑道,“是谁送的礼物,公主这般宝贝。”
烟落脸一红,含糊道,“方才宴上得的,我瞧着挺好看的,便留下了。”
子衿抿唇一笑,不再多话。几个宫女迅速给她梳洗完,将灯熄了,便出去了。
烟落躺在床上,心里好像有只猫儿挠啊挠,一会想到那天杏花树下他对她轻轻一笑,清清俊俊,仿佛一下子就笑到了心底,明明他骗她,她却总能想到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打听些他的消息...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披了衣服下去走走,不由自主的就走到梳妆台前,那个盒子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上好的檀香木上盖着朱砂的印鉴,她禁不住好奇,他会送她什么呢?
最终还是拿了起来,走到月下,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只见朱红色的里子上放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在月下显得光华流转,温润如凝脂,上面刻了一个铁画银钩的‘凌’字。
她不由自主的摸着那字,沉稳隽刻,锋芒暗藏。仿佛那人一般,是他的名字,那天他说他叫凌...她抚着那玉,一时有些痴了。
又过了几日,丰国一行使臣在签订了许多协约后,便离开了,事情顺利的有些不可思议,以至于她经常在想,那通商的事是不是丰国早便安排好的。
悭羽走之前特意来问她,有没有什么话带给他,她想了许久,终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玉佩她戴在了身上,却没带去什么话。
到了年末,月国终于迎来了一位重要访客,而她的生活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建中十三年一月,天师临国,王亲迎,占得坤卦,大吉。王喜,祭天,宴于集贤。”
今儿天才擦亮出门,迎面便卷来好大一片雪,烟落紧了紧身上的雪貂皮大氅,子衿往她手上塞了个鎏金手炉,几人得缩着踏着雪往宣武门赶去。
子佩一边给她在前面撑伞挡雪,一边使劲儿把手往怀里缩,只用胳膊夹着那伞,有些抱怨道,“这天师早不来晚不来非赶上今日大雪时来,真是......”
“子佩!”子衿严厉的瞪了她一眼,“天师乃是神仙中人,岂是你我能议论的!”
子佩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了。
烟落奇道,“自小父王便说天师会于我十岁时将我带到无回谷学艺,却不知这天师这般厉害,竟让父王亲自去迎。”
子衿笑道,“公主不知也在常理,这天师一脉向来神秘,除了王室之人,百姓极少有人知道,便是我们在宫中多年,也只知道各国都将天师的降临作为无上荣耀,公主能跟他学艺,是求不来的殊遇呢!”
烟落有些不以为然,对那天师却愈加好奇了。雨生听到这眸子一动,低下头去也不知在想什么。
几人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宣武门,烟落扫了一圈,只见许多臣子冻的嘴唇发紫,身上落了层积雪,也不知已等了多久,他父王坐在玉撵上,虽穿着厚厚的大氅,脚下烧着个炭盆,手中是不断换过的手炉,还有太监围了一圈挡风,依旧面色苍白。王兄也没好多少,见她来了,示意一旁的宫人往她脚下又添了许多银炭。孤烟和武将们站在一起,面色还好,冲她扯嘴一笑。
烟落看了看天,已近寅时,天师仍是一点来得迹象都没有。
这时宫内突然一阵喧哗,烟落眯着眼望去,只见一对宫娥簇拥下,又来了一驾玉撵,上面那人,一身正红色云罗苏绣宫装,外罩同色嵌紫貂毛凤纹大氅,头戴两支双凤金镶玉华盛,面若银盆,凤目含威,一身正红在一片雪色中显得分外灼眼,雍容华贵,国色天香。
烟落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贵气逼人的女子竟然就是她那从来都是一身素衣的母后!她震惊的看向父王和王兄,父王清俊的面上十分晦涩复杂,却未阻止她向前,王兄则少见的全无笑容,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