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钥之蛹》架流空路

2、 濒死之暗杀者

　　星辰满布天空，如同仙女洒下层层的银沙，一片一片的散布开来，煞是美丽，像是河流从头顶横过。
　　夜，是凉爽的风，清凉的空气。让人舒服，泛起一抹隐约的快乐。只要不去想那些战乱，尸骨，这样的夜晚会是许多人都乐意度过的。
　　妙目伸了个懒腰，在汹汹火篝边躺下，看着天上如沙般的星辰，轻轻的舒了口气，带着惬意道：“多美的夜晚，砂时，你说是么？”
　　砂时慵懒的盘膝坐着，悠闲的将手伸进火里，在烈火炙亮里细细的端详着苍白里的火红：“夜晚在那里看，有何美丑之分？我活了几百年，一直都在黑夜里，这样的景致看多了也就厌了。”
　　“真是可怜，活得那么长久也不知是好是坏。如若到最后对所有的感触都消尽，其不无趣的紧。”
　　砂时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别企图挑起我的怒气。我活到现在，吃了无数的厉鬼，背负的怨恨想着化解已是难事，那有多余的闲情去对着这些无足轻重的东西动情。”
　　“人类也因为有太多的枷锁而无法放开。思绪里纠结变化，行为随之变动而显得烦琐。很少人知道为何而活，只是混沌的活，到死，到老也是一场空。”
　　“哦？！那么说和尚也有烦恼咯。”
　　“和尚也是人，自然也会有烦恼。”
　　“又怕死又烦恼的和尚，到是少见。”
　　“你可有想过，那些被你吃掉的厉鬼之所以会从灵球形成厉鬼，它所具有的持念有多强大。它有明确的目标，却被强横的打断，心里的不甘与怨恨，在死时的一瞬间爆发，才会形成这样的形态。你想要消祢它，谈何容易。”
　　砂时略略思索起来：“说的也是，几百年来吃过的厉鬼数不胜数，自知不可能完全消祢，才会让我渐渐拥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有时总会跑出来捣乱。不然，那个时候你早就是灵球了。”
　　他有些愤恨的甩甩手，火星四溅，光影闪现中妙目温暖灿烂的笑颜映入眼帘，不禁有些愣怔。
　　“该感谢那些厉鬼的，我知道你不会杀我，只是想将我吓跑而已。不然，火焰不会只是停留在我面前。”
　　“只是，”妙目一脸担忧的继续，“你该有所收敛，容器再大也会有漫溢的一天。”
　　砂时大笑：“你我才相识几天，竟开始担心起我来了。我是王，是绝地沼泽的强者，是所有妖魔惧怕的王。你认为我会被自己的情绪杀死么？”语气里狂狷之意大起。
　　“不要这样，砂时，你与我说过，从前的火焰是绿色的，而现在它却是蓝色的，你不觉得它有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火焰就是火焰，颜色不同又有什么差别？”
　　妙目一声轻叹：“人间万物，飞禽走兽，就连妖魔鬼怪能发出这样火焰的又有几个？只有神才能做到。”
　　“神？！我到想知道那个神有怎样不得了的火焰。”
　　“白光，圣洁纯净，沐浴其中，神情安详，宛如初生婴孩，安全而无执。我无缘见证其中，实在可惜。”妙目一脸神往的述说，没见着砂时日渐浓重的神情。
　　他面上浮起一抹狰狞，突然道：“我见过。”
　　“什么？”妙目一怔，不解问道。
　　“白光，”砂时紧锁牙关，强忍戾气的道：“那个将刚刚出生没多久的我丢弃在绝地沼泽中的人就发出这种光。我，我一直以为只是幻象，却原来……”
　　妙目看着情绪如此激动的砂时，在这个有着美丽星辰的舒适夜晚，突然觉得异常寒冷，像掉入冷窖中，冰冷却无法动弹。

　　我是蓬莲，自一出生就注定一生都是影子的暗杀者。永远都没有自己。
　　在重复残忍的训练与挑战中，为了生存，只有不断的杀戮。将所有的族人打败，从他们眼里看到惊恐的时候，我知道，我将是最强大的杀手。
　　经常一个人孤立长空中，不知笑，不知泪，早就习惯孤独的我。从未希翼有人会接近我，与我相伴。也从未有任何人从心里浮过。
　　直到遇见王。至今都可以回想起第一次遇见王的场面。我单膝跪在王的面前，第一次低下高傲的头，向这个注定是主子的人，宣誓效忠。
　　紫红的纬帘动了动，淡黄的袍子闪现在我面前。
　　王淡淡的温和却带着强势的声音自我头顶响起，他说：“我一直想见见你，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从今后请你成为另一个我，永远与我在一起。”
　　我抬头，王的笑容在我眼前绽开，温暖如暖春明媚的阳光。那一瞬间，我知道一直以来所做的努力是为了什么。那全是为了能待在王的身边所必须的。
　　注定，注定王是王。而我心甘情愿只是王的影子，背负所有王不能做却必须做的罪孽。就算双手沾满鲜血，就算罪孽深重得连地狱都不收。都无所谓，只要，王，那个我最重视的人，能够得到他想得到的一切。
　　什么都值得。

　　天空是一抹淡淡的蓝，暖暖的阳光，轻柔的风。如果是一个平常的日子，大可以在这样的午后，轻闲的躺在一片青翠绿坡上，看着阳光从地平线上渐渐消失。
　　蓬莲满身尘土，锒锒跄跄的在小径上艰难的挣扎。温暖的午后阳光将最后的一些关爱透过枝叶倾洒在他的身上，带着莫大的讽刺。
　　眼前忽明忽暗，犹如千百只小虫在脑海中穿行，疼痛已不再是一般意义上的感觉，而是让□□与灵魂分裂般模糊不清。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却有强撑着向前。一副副画面像影象一般重复的出现又重复的消失。哀伤伴着痛苦像潮水般涌来。所有的勇气与生命都在做出那个决定之后，消耗殆尽。现在唯一支撑这副残破身躯的只有一种执念。仍想活下去的执念。
　　那怕，只有万分之一。
　　黑发四散，在最后一瞬光亮消失时，一道蓝光将之取代，乌黑的发丝如锦，轻扬柔软。周身撒发着邪魅气息的砂时，睁着一双淡蓝的眼眸，在天地间悬浮。一切都显得如此不可思异。
　　蓬莲忍不住□□出声。这个异物出现得不是时候，身上像要撕成两半的疼痛，一再的提醒他再有妄动，便会要他小命。
　　那个黑发男人却浮起一抹淡淡的带着嘲讽之意的浅笑，高高在上，藐视一切。
　　蓬莲银牙一咬，用尽最后的力气，举起仍在流血的左手，金光一闪，一道金丝发着眩目的光芒，向着那团异光射去。
　　砂时面上的那抹笑容渐渐加深，如湖水般荡漾开来。不见有任何举动，那道金丝在刚触到他面前的一瞬骤然停住。黑色的波浪轻轻一荡，金丝如蜘蛛网般断裂。蓬莲立时被震到地上，再无法站起。
　　他淡淡的注视着躺在地上正努力挣扎的蓬莲，像看着一只无关紧要的蝼蚁。一个异于男女有如撕裂玻璃般的声音自他唇边抿出：“为什么还要挣扎？你自己心里不是早就清楚，不论如何结局都只有一个么？”
　　蓬莲喘着气，抹去唇边的一丝血迹，倔强的抬头瞪着砂时：“你呢？出现在这里不是为了杀我吗？”
　　“杀你？”砂时唇角的不屑渐渐加重：“我从不杀任何人类。那些渺小而脆弱的人类，根本不用我动手。时间年华自然会让你们死去。吸引我来的，是你身上发出有如厉鬼般的执念。我以为又可以饱食一餐，而你却活着。”
　　“那你要失望了，我不会死，至少现在不会死。”
　　砂时眼中浮起一抹疑惑：“为什么这么执着？你们人类的生命只有短短数载。在我眼里不过花开的一瞬。却见多了贪生怕死的人类。”
　　“执着只因为有希望，这个世上还有无法舍弃的人或事。你这样的魔物又怎会明白人与人之间的这份羁绊。”
　　“是么？”砂时侥有趣味的俯视蓬莲：“我清清楚楚的看见生命之水从你这副残破不堪的身体中源源不断的流出。你该如何阻拦，去完成你的愿望。我将耐心的安静的旁观。”
　　蓬莲低头正见到早已无法动弹的右手正渐渐乌黑，发出一阵恶臭。毒已破坏了他的脑中区，没有了疼痛的感觉。他怔怔的看着自己腐烂发臭的右手，脑子里不住的闪现王的话语：“请你成为另一个我。”“请你与我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抬起头来，砂时却见到一脸淡淡的浅笑，他看着砂时问道：“我死后真的会成为厉鬼么？”
　　“如果你执意放弃投胎，又有强烈的怨恨未了。”
　　“你会吃了我？”
　　“当然。”
　　“你吃了我后会怎样？”
　　“背负你的执念，直到将它消化。”
　　“若是如你所愿，能否应我一件事？”
　　“哦？说说看。”砂时眼里的趣味越渐浓重。
　　“请你，去见见我的王。代我见他最后一面。对他说：王，请原谅。”蓬莲手里的金丝一闪，划破了自己的手腕，顿时血流如注，面上却浮起一抹安详至极的神情。看着砂时的目光里竟有着丝丝怜悯，像是在说你不懂，不懂……
　　随后缓缓的闭上眼。当眼帘合上生命消逝的最后一刻，听到一声清凉的佛号，一道柔和的光，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