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钥之蛹》架流空路

1、言之契约

　　我是绝地沼择的砂时。
　　从睁开眼，发出第一声啼哭起，就注定在这绝地沼泽里生存。我是这片沼泽里唯一发光的生物。
　　这片黑色的散发着恶臭腐烂气息的沼泽是我童年的乐园。那些不及逃避的小妖残留下枯骨的骷髅是儿时的玩具。被所有的魔物妖怪追杀，它们时时潜伏在我的四周，只要稍有不慎，便一拥而上将我撕成碎片。
　　但我活着，并享受黑暗里鲜红的血色。它们那么的迫切，却不再敢靠近一步。因为，我的火焰已渐渐的变成深绿色。捕食厉鬼，吸取它们的魔力，背负它们的痛苦，然后将那些对我不利的魔物撕成碎片。它们无法超越我的魔力，惧怕我的杀戮，所以我是绝地沼泽的王。
　　但我并不快乐。那些厉鬼给我背负的不仅仅是绝望，仇恨，还有对生的深深迷恋。这让我困惑，什么是生命，什么是水，什么是阳光……在我的世界里没有这些，我想知道是什么？
　　曾经有个魔物来拜见我。它要离开，它说有个女人等它，它说爱。我不知道离开绝地沼泽的魔物该如何生存。它会被同类追杀，被巫师驱逐，这里才是它们的归宿。但它的眼神让我无法拒绝，那不是魔物的眼神，凶残，血腥，邪恶，才是。直到有天，我开始厌恶，厌恶时时刻刻闻着腥臭的沼气，厌恶沾满妖魔黏稠骨血的双手。我想到那个离开这里的魔物眼中的神情。
　　我见到生命，水和阳光。但我终于发现自己只能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发着暗绿色的光，看着眼前的一切美好的事物流泪。因为，我是王，是绝地沼泽的强者，是从出生就注定黑暗的生物。我强大，但我孤独。我不是人，却被魔物追杀。我无法将自己归属于三界之中。我只是孤魂，在三界中游走，吃掉那些厉鬼，杀死魔物，一直重复下去，无止无尽……

　　四国终年的纷战，王者的强烈野心，膨胀的欲望，让身为平民的百姓苦不堪言。天下陷入一场混乱，贼寇横行。每日都有人莫名的死去。路边的白骨不及掩埋又添新骨。动荡不安的人界有太多妖魔喜爱的阴气与食物。它们司机而动，制造更多的杀戮。
　　汾水河，曾经是一条清晰见底绿水盈盈的河流。开满紫黄两色小花的河边，微风吹过，芳香迷人。吸引众多的游人踏青游玩，见证了无数情侣的山盟海誓。如今，河岸两旁长满漆黑高大的树木，交错复杂的藤萝，青粘的枝液，森森的不知是动物还是人类的白骨闪着荧荧的微光。就连河水都因经久不见阳光的照耀而冷冽入骨。世人早因这混乱的局面而遗忘了这个从天堂落入地狱的地方。
　　一只修长但苍白无比的手，缓慢的伸进河水中，悠闲的来回拨动。苍白的手和漆黑的河水形成了一副异常诡异的画面。清冷的河水因为拨动向四周荡漾开去，形成一圈圈优美的弧。但当最后一圈弧消失后，河面瞬间冰冻起来。靠近手的水面在同时形成一根根尖锐的冰刺，刺入手的皮肤中。
　　应有的惊呼与鲜血却并没有发生，修长的手指依然悠闲的转一圈。一股黑色的魔力向四周迅速荡开，魔力所到之处已经结成冰的水面变得粉碎。远处传来一声惨叫，一切归于平静。
　　一个发至脚踝的黑衣男人，懒散的斜倚在一堆白骨边。缩回伸进河里的手，顺势撩起一缕有如撕裂的锦缎般柔亮的乌发，唇边浮起一抹嘲讽的笑。
　　一个异于男女有如撕碎玻璃的声音自男人唇边逸出，带着丝丝的嘲弄与无趣：“人类真是脆弱。血肉之躯的无用，连自己的小命都无法保住。一个小小的法术，一个轻轻的动作，甚至，只是一次无伤大雅的见面。”
　　他睨视一旁早已被吓得眶呲俱裂命丧黄泉的青年淡然道：“你说是吗？”
　　“无知的愚昧的人类。信誓旦旦的在我面前宣称不惧妖，不惧魔。我只是略施小计，随意的显出真身，却竟然被吓死了。”
　　他轻轻的招招手，在青年上空逐渐凝聚的灵球向他飘来。他无意间的将灵球顺着指尖来回的玩弄着。
　　“怕什么呢？人类死后可以放弃投胎，化成厉鬼。运气好的还可以在绝地沼泽里修炼成妖，总好过这无用的躯体，纤细的灵魂。起码，不该让我如此无聊呀！”
　　他微眯起眼，灵球就在他掌心不住的挣扎似已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颇有兴致的看着，眼中的杀气却日渐浓重。

　　“哦，哦，原来还有这样说法，枉费我苦口婆心的劝导世人。”一道清凉柔和的声音自男人身后不远处传来。
　　男人眉头一挑，回首望去。
　　不远处立着一位身着件破旧不堪照颜色看似白色袈裟的年轻和尚。他手臂上，身上俱都粘上了森林里粘稠的青黑汁液。看上去狼狈不堪，却仍旧慈眉善目的笑着。神情里透着一份谦恭之意。
　　“你是谁？”
　　“和尚啊！施主一看不就知道了么？”和尚不解的问道，顺势的扯了扯身上的破烂衣裳，
　　“吱”一声轻响，他身上的一块衣裳竟然被扯了下来。“啊呀！看来我得多念几声阿祢托佛来证明自己了。”
　　“管你是谁！”男人颇不耐烦的道：“你就不害怕？”
　　“怕？”和尚不解问道：“怕什么？”
　　“怕我，怕死，怕一切超出所有的恐惧。”
　　“死，是自然会怕的，小僧也是人自然怕死。但小僧一直相信妖魔中也有善类，就象人类有恶徒一样。”
　　“是吗？如果我现出真身你还会这么说吗？”男人泛起一抹鬼魅的笑容，他的身体突然轻如落叶，整个悬浮在半空中。如锦缎般柔亮乌黑的长发，四散开来，在空中极似一张黑网，网中黑衣的男人一张苍白的带着妖魅神情的面容。从他脚下渐渐升起一股暗蓝的火焰，将之整个包围。他那双已现蓝光的眼眸直视着正面已目瞪口呆的年轻和尚。
　　“好……漂亮……”半响，年轻和尚发出一声叹息，由衷的赞赏着，“你是妖吗？我从未见过妖魔会发出这样的火焰。这是神才具备的能力吧！你真的很强大！”
　　男人一怔，续而大怒，火焰随之一旺：“你在嘲笑我吗？人类。从来没有谁，没有谁敢当面耻笑于我。我要杀了你，让你知道藐视我会有什么下场。”
　　年轻和尚无视快近面前的熊熊火焰，仍旧直视那双愤怒的蓝眸，似是无法移目，喃喃自语：“只是为何你的眼眸却如此悲伤？象是寂寞了好久，好久……”
　　男人再次怔住，嘶声道：“你到底是谁？”
　　他见到和尚面上滚落的一颗眼泪，吃惊得不能自己。从来不曾有人关心过他，所有的生物见到他不是想杀他，便是惧怕他。更妄论是为他流的一滴泪了。
　　这个和尚呆是呆了些，却是真的为他伤心，在他眼里他看到了昔日那位执意离开的魔物眼中的神情。
　　当第二颗泪滚落时，男人伸手接住它。
　　和尚一惊，回过神来，慌忙拭去泪水，有些为难的只会傻笑。有些手足无措的接住男人抛给他的那颗灵球。
　　男人面上挂着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对着张口结舌的和尚，说出他的要求：“告诉我你的名字！”
　　“小僧妙目！”和尚呆呆的回答。
　　“我叫砂时！”男人面上浮起一抹满意的笑颜，看得和尚又是一阵发呆。全没注意到砂时余下的话：“以姓名为誓，交换彼此的契约，从现在一刻起互为对方的枷锁与束缚。”

　　“语言”是“活的”。
　　一但说出口就无法挽回，不能取消。无论是人是妖，它的束缚同样强烈。特别是魔物，将自己的姓名用于誓言，相当于将自己的命脉交于对方手中。
　　这个人类说出的名字是真实的。被知道名字……就等于是被对方掌握了灵魂的一部分！身为佛教一员，这个道理应该很明了才对。
　　我想，跟他在一起会有一些事情发生吧！终于，碰到一个有趣些的人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