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缘》花向晚

6、安知天命

　　程然的父亲，我的岳父突发脑溢血，正在抢救。不知不觉间竟然有点恍惚。人在命运面前无疑是脆弱的，印象里威风凛凛，叱吒商坛半辈子的老爷子却躺在手术台上浑身插满管子命悬一线，静静地等待着死神的宣判。

　　走廊里被真心或假意的人们围得水泄不通，而手术中的灯却一直未能熄灭，偶尔一两个护士走出来，在众人迫切地询问下也只是摆着手，避而不答。从下午一直到晚上十点，人群也渐渐散去，爸爸和梁瞳他们本来要留下也被我坚决地打发去了。

　　我坐在医院冰凉的长椅上，身旁的程然伏着身子紧握着我的手。而我感知着他的紧张，仓皇，急切和不安，静静地再一旁用手心的温度尽量安慰他。这时候我不敢也不能多说话，像是害怕哪怕多一丝的声音就会换来手术灯熄灭的刹那的那句‘尽力’。

　　“病人的儿子和儿媳妇吧，病人病情基本已经稳定了，你们先来我办公室。”我抒了口气，看着身边眼中散布着隐隐血丝的程然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您说吧，我有心理准备。”握着我的手突然一紧，随着他的目光望向大夫。

　　“那我就直说了，令尊脑部残留的血块很可能对他今后的生活有比较大的影响，而且位置距离小脑较近，强行取出的话恐怕会对他的脑功能有近一步的损害，而且成功几率很小，”他顿了顿“话说回来，令尊已经是福大命大，像这么严重的病情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了，恐怕他以后要靠两位照顾了。”

　　病灶贴近小脑，那不是身体接受行动命令出现障碍么，程然应该也知道吧。

　　“确切地来说是行动不便而且大小便会失禁，生活时刻要靠人服侍。”大夫又解释了下。总之老爷子的命是保住了，我看程然会意地朝大夫点了点头。跟着他忙忙碌碌地在医院打点好一切，由于老爷子还在重症监护期，不能探病，虽然他很担心也只有先回家改天在来。

　　一路上我们都一言不发，我怕自己说错话，也想让他安静下。我没什么能做的，只有想想未来，想想我和他。

　　今后再想让老爷子打理酒店是不可能了，重担都会落在程然身上吧。心情再次沉重起来。

　　之后我则是每天都到医院去守着程然爸爸，有护工，我也不用尴尬地动手。因为想让老人早点醒，每天给他读读报，讲讲故事。

　　四天之后，老人终于醒了，我激动地握住他插满了管子的手，“爸爸，您终于醒了。”老人轻轻地握了握我的手，从氧气罩后面勉强地挤出了个微笑。我兴奋地给程然打电话，催他快点过来。

　　我激动得差点就一把鼻涕一把泪了，一边的程然也是差点说不出话来。病房里堆满了亲友送来的水果啊补品和花。老人半个月内只能注射营养液，等老人睡下，我便拉了程然到边上的小厅把水果削成小块给他吃。我伸手抚着他那被忙碌硬生生地给盖上层蜡黄的面颊，心里一酸，眼泪便不争气地掉下来。他正吃着，见我流了泪，手脚慌乱地帮我起眼泪。而我的泪仿佛收不住似的，趴在他肩头嘤嘤地哭着，程然把我抱得紧紧得，在我耳边说：“乖，这几天把你累坏了，没事了，没事了，乖。”他用手轻轻梳着我的头发，“我不累，我只是看你，为公司的事，忙，难受。”我哽咽着说。“没关系，乖，不哭了，乖。”我也似乎渐渐依恋上这个字，多么简单的一个字却能让我的慌乱和不安瞬间消散，心中只留下瞬间迸发出的温暖。

　　老爷子的病情渐渐好转，我也变成了两天三天去次医院，清闲了不少。除了每天和公子玩玩，就是晚上等着程然回来，在他臂弯里美美的睡一觉。俨然一个标准闺中小少妇。酒店虽然缺了老爷子却也在程然的打理下有声有色，推着老爷子散步的时候，他也是高兴得合不拢嘴。说就这么一个老来子总算没辜负了我的期望，算是把我大半辈子赚来的产业接了去，我就算在天上也能安心了。但还是想等着抱抱孙子，也算是自己这辈人的执念吧。给老人家这么一说，我不免红了脸，最近看程然忙，也没提那方面的要求。

　　“爸爸，这您还是跟您儿子说吧。”只能用这句话搪塞回去。
　　“我这不是在跟女儿说呢嘛。”老人笑笑，“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怎么想的。这没了那些压筋骨的事，我这些天比我这辈子笑得都多。”

　　老爷子绘声绘色的给我讲着他年轻时候的英雄事迹，从新中国建立到改革开放，入了什么帮派，最后金盆洗手，怎么白手起家。还说当年不比儿子长的差，年轻时候欠下多少风流债，多少漂亮小姐丫头外国人围着他转，最后好不容易娶了比自己小了一轮的程然妈妈，却在程然小时候得病死了，自己年势也不低了，就决定再不娶，一手把程然带大，说到这，老人眼中的伤感和懊恼让我心头一震，真希望如果我死了程然也能像爸爸怀念他母亲一样，那在天上我该有多幸福啊。女人的独占欲其实比男人还要强，只是苦于没有相当的手腕罢了。于是我决定把这定为自己的人生目标来经营管理。

　　希望他的儿子能和他后来一样吧，我只能这么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