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缘》花向晚

7、择日归

　　事隔几天，噩耗传来。老爷子最终还是撒手去了，我的头嗡一下，说不出是失落还是什么。前些天还活生生地和我在医院的花园里散步，转眼人已经走了。赶到医院的时候，跟着程然一言不发的处理着老人的后事。老爷子是自己拔掉了身上的管子，这么风风光光地走了。

　　我一直以为再坚强，再不屈服命运的人在死亡面前难免会怯懦万分，无论死前多么从容不迫，在一只脚跨进鬼门关的时候求生的欲望会越发强烈，何况是已经从地府走了一遭回来的人。是看着程然的成长也颇为欣慰，追随他已故的夫人去了吧。不曾向命运低过头，又怎么能容忍自己窝囊的活着，我感觉有支钟杵在声声的击打着我的心，一下一下，伴随着震动有余音徘徊着。

　　看向身旁的程然，年轻的脸上隐隐透出憔悴。

　　我跟随丈夫处理着公公的后事。搭了灵棚，向来悼念的人致谢，小心安置无数的花圈纸人。听着来往的人们的亦真亦假的哭泣，惋惜和敬仰。期间也来了公公曾对我讲过自己年轻时候的兄弟，也都是已逾花甲之年的老人了，扶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跪在灵前，缓缓地诉说着他们当年的盟誓。跪在地的膝盖载着年轻人难以理解的生命之重，送着自己当年的兄弟上路。

　　整整三天，来往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我望着窗外纷飞的杨絮，明天就是殡仪馆火葬的日子了，老爷子也想早些入土吧。

　　按习俗我是不能回娘家的，所以这么些天也没给家里打电话，也怕是爸爸看到我的样子过于担心，也能用行动告诉他，他的女儿是长大了。而我则默默地陪着程然，在他熟睡的时候帮他处理下酒店的文件，给几个理事打打电话，稍稍安顿一下。似乎出了这些，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法去安慰自己的丈夫，看着他日渐憔悴，却束手无策，只能等着时间来冲淡一切。

　　明天就要到殡仪馆去了，跟老人告别的时候要到了，而现在的程然像个孩子似的把头埋在我怀里，我用手抚着他略微抽动的背，像是安慰一头受伤的小兽似的安慰着自己的丈夫。老爷子没有兄弟姐妹，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一走，程然最亲的人就只剩下我而已。小时候总是安慰我的大哥哥，现在成了我的男人，在我的怀里接受着我像母亲对孩子般的安抚。我想陪着他走下去，不管即将面临着什么。只要能在他忙碌的时候在家给他温杯茶，在他失意的时候轻抚着他的肩，或是在他不在的时候看着我们的孩子然后把他抚养成跟他爸爸一样出色的男人。

　　出殡的日子，比想象中的平静许多。只有人们涌向静静存着老人遗体的水晶棺的时候爆发出的一阵阵撕心的哭喊。男宾和女宾不能在一起，我远远看着程然，他淡定的脸上似乎马上要荡起波澜，却在我一回神的时候又重新归于平静。做为一家的独子，他究竟承受了多少，而我又能为他分担多少。在走近老人遗体的时候，那些天共处的画面突然涌上心头，他风风火火的一生，对亡妻不渝的爱，使劲地在我心中翻涌，眼泪一出便再也收不住，我没有像前边人哭的撕心裂肺，只是立在那等着眼泪如注，这是我对他的缅怀和尊敬吧。身边的梁瞳用手抚着我抽搐的背，而我眼前一片朦胧，几乎看不清人群的走向，一不小心差点跌坐在地上。

　　给老人烧了盘缠，丧事就算完了。摘了麻衣，我和程然一身黑色迎送前来观礼的人们。

　　“我想是到了为你做点什么的时候了。”我淡定地说，身旁的程然一脸惊愕。“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背负得太多。”
　　程然不大明白我的意思，锁着眉思索着。“能给我一年时间吗？我想在这一年时间里把想做的事情做完。”我没等他开口就接着说了下去，“我小时候崇拜妈妈那样的人，他一直很爱爸爸，却最终还是放手去寻找自由。而不是和爸爸在一起照看这个家。这就是我不想结婚的根源了吧，但，最终我还是发现，自己并不是她那样的人，我现在才发现比自由更重要的事情，因为，我爱你。我有对于你和这个家的责任。”我似乎有点惊讶于自己的表白，都是夫妻了，大概也不用在意那么多了。“给我一年时间，我会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然后一年后回来给公子添个弟弟。”我觉得自己的脸微微发红，说出这样的话也是要胆量的，尽管再亲密的人。终于把自己的话说完了。我长抒了口气，对着身边的程然笑了笑。

　　“什么时候走？”他是理解我的，从小就是这样，我想做的事情逃不过他的眼睛。
　　“大概，后天......”他的眼中不再是难以置信，而是默许和肯定......

　　我上了飞机，对着他的方向挥手，尽管不确定他是否能看见。而我要做的事按照自己的计划去旅行，一年的时间。足够完成我的梦想。阿根廷，墨西哥，阿拉斯加，南非，埃及，西班牙，法国，丹麦，土耳其，日本，最后再回到你身边，完成最重要的事情。现在的告别，是为了以后的再见。一年后，我会回来做一个能够做一个成功的妻子，所以，你给了我时间。那么，我们一年后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