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雾浓时》任歌吟

12、你在雾浓时

　　我一生只参加过两场葬礼，我在第一个葬礼――也就是我父亲的葬礼――上遇见了她。她就是陆雾浓。
　　安顿完后的晚宴，入席前雾浓爸爸揉了揉我的头，笑呵呵说：“以后我家雾浓就是你的小跟班了，小师爷。”
　　雾浓扭头憋笑。
　　我怪异地上下打量了雾浓一番，“她是男孩子？”
　　“嗯？雾浓明明是个小姑娘呢。”陆叔叔又捏了我的鼻头，我不奈地拨开。
　　“我不需要女孩子保护。”我正色道。
　　“哈哈，你可以把她当童养媳，把她护在身后保护她。”
　　站在陆叔叔身后的雾浓吐了吐舌头开口了，“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小师爷。”
　　语毕又抖肩闷笑。一个名字而已，有这么好笑吗！不过我对自己的名字也真的很无语。全名叫僵尸，弟弟妹妹叫师哥，还有人叫师爷。对了，那年我七岁。
　　·
　　刚开始的时候我挺烦雾浓的，她跟块牛皮糖似的整天黏着我。至于吗，一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小女孩为什么整天要往男生堆里扎，我很是不解。
　　以至于在我拒绝了她的保护N次后，我们约定打一架，我赢她撤，她赢我忍。最后还是没能分出胜负，因为陆爸爸出手了。陆爸爸的训斥声引来了大当家，大当家眯着眼罚我们俩站他门外举牛津字典一下午。
　　晚饭雾浓回房开小灶，我如常入座抖着手夹菜。大当家见状给我夹了一筷子菜，我受宠若惊。大当家厉声道，“长教训没。”
　　我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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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雾浓融入新环境的能力很强。她说那叫随遇而安。
　　在雾浓背着书包上公立中学时，我无心学习，大当家对此不表态，只是我不去上课，他就换家教。
　　某次我在外面打群架，不知怎的被雾浓寻到。她一把将书包丢向了敌对后脑勺，迅速加入了战局。在对方完败后她转头就恶狠狠地按着我的头暴打。
　　当晚饭桌上只有我和雾浓，雾浓欲说服大当家把我安排在她班上的计划第一步就受阻了。
　　隔天凌晨我和雾浓睡眼惺忪就被转移到了Y市，随后在Y市生活了五年。
　　陆叔叔再也没有出现过，五年中只有大当家来过数次，匆匆来匆匆去，有时候有时候是一张字条，有时候就是一个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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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雾浓的秘密，所以我不希望她回C市，但是我犟不过她，只得遂了她的心。
　　上大学后雾浓很快就恋爱了。我跟踪过雾浓几次与慕思非的约会。恋爱中的雾浓与平日里嚷嚷着要保护我的那个暴力女完全不一样。她变成了一只温驯的家兔，依偎在慕思非怀里。我所认识的雾浓绝对不是这般的，也不该是这模样。
　　雾浓不是坠入爱河转了性子，而是她认为慕思非喜欢的就是她的柔弱。因此她掩藏起自己强势的一面，最大化她温驯的一面以满足慕思非的保护欲。
　　而雾浓与慕思非的恋情远不止这一点问题。
　　一切还得从雾浓初见关谦陌和高娅那天说起。
　　在那天之前我没见过霜降。我远远看见雾浓坐在石椅上，一个穿着本市公立初中校服的女孩捧着雾浓的脸。
　　我大踏步靠近雾浓，却见又一个身材高挑女孩接近雾浓，将她的手机往雾浓面前推，女孩一脸愠怒道，“看清这个渣男了没！”
　　在雾浓接过手机的刹那，我将其夺了过来。雾浓和手机主人并未完全松手，拉扯之下手机完美地挣脱束缚脸着地。
　　雾浓本就坐着，预先蹲下捡起手机。雾浓眼紧盯屏幕冷声道了句“一定是误会，我不信”。
　　我轻易拿过手机，手机屏已碎成蜘蛛网状，却仍在兢兢业业地工作。满是裂痕的屏幕下是张一女孩亲吻慕思非的照片，看角度应该是偷拍。
　　“我高娅虽然被慕思非拒绝了，但也不是会因爱生恨而去刻意诋毁他。信不信由你，我瞎了眼爱慕他多年，但愿你能早点看清他。”名为高娅的女孩疼惜地夺回手机，宣言道。
　　“我相信阿非。”雾浓还是淡然一句，起身。
　　如此，高娅也不多管闲事拂袖去了。
　　稍矮的女孩拉了拉雾浓衣袖，“姐，我走了。”
　　“高娅，霜降，你们先别走。”雾浓欲追上同方向去的两人，我一把攥住雾浓的手腕。
　　“雾浓！”我唤道。
　　“师爷你稍等，我现在很忙。”
　　“你在忙什么？”我指着她脸上的创可贴，“你脸上的伤哪来的？”
　　雾浓甩开我的手，撇嘴道，“回你家，我巨细无遗地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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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娅的一番话对雾浓仿佛毫无动容。雾浓对我的劝告也充耳不闻，还抱怨我鸡婆。
　　隔天我又去了趟雾浓的大学，不过是去找高娅的。
　　她出了校门游鱼般钻进了熙熙攘攘的小吃街。几次差点跟丢后，我勾住她的肩将她往人少的拖。她慌乱挣扎，无济于事，就一口咬上了我的手臂。
　　“松口。”
　　“我记得你，你就是昨天摔坏我……”
　　“我叫姜诗。”
　　“我管你叫什么！你你你放开我，你跟我这些天到底想干嘛！你再不放手我要喊人啦！”
　　我在商场外停下，撤了加在她身上的力度，任她甩开我，“进来，我赔你手机。”
　　高娅直说修手机就行，不用赔新的。我直接买了同型号的新手机丢给她。随后她坚持要带我去校医院包扎伤口。
　　校医一边给伤口消毒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不懂你们现在的小情侣，难道是情趣？”
　　高娅在一旁尴尬地假咳，我笑道：“我女朋友属狗的，一吵架就犯病。”
　　“你……你说谁是狗呢！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高娅一副随时都会冲上来再咬一口的炸毛样。
　　“好好好，我全家都是狗。求你别靠过来了，我这边手还没包完呢。”
　　“谁想靠过去了！王八蛋，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下次咬死你！”语毕她蹬蹬蹬咬牙切齿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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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第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首先是雾浓，她和边缘――也就是高娅出示的照片里的女主角――建立了友谊。我发觉我愈发猜不透雾浓的心思了。
　　此外，鉴于关谦陌一直纠缠雾浓，我挑了个日子带人想给他点教训。我们跟了那个家伙三条街，动手前雾浓把人截走了。我怀疑我们之中有叛徒。
　　后来关谦陌约雾浓看电影，慕思非撞见吃醋被我打了一拳。不久我约见了关谦陌。这家伙就是一地主家的傻儿子，毫无忌讳居高临下对着我，“啊，上次我就发现了，你就是之前跟了我三条街的人吧！你跟雾浓是什么关系，你好像跟她很亲密的样子。你是她哥哥？不对呀，她不是只有个妹妹吗……”
　　他的聒噪让我放弃了和他好好谈谈的想法。我拍案撑起身，他才住嘴，用他标准的纯良脸与我对视。
　　我既恼又觉得好笑，拍了拍他的肩，耳语道，“以后离雾浓远点，再让我发现你纠缠雾浓，就不是我对付慕思非那个力度了。”
　　出了店门撞到了高娅，她远远跳开，竖起浑身的尖刺，指向我鼻子的手颤抖着，“你真是阴魂不散，求你了放过我吧。”
　　我在心里耸肩，忖思我虽然巧遇过她几次，也不至于把她吓成这般模样吧。难道我真的长得像杀人犯？我又起了逗逗她的心思，朝她勾勾手指。她泫然欲泣，瑟缩得更厉害了。
　　关谦陌恰巧撞见了这一幕，他脸上的复杂提醒了我所处的场合。我夺步拥高娅入怀，向投来探究视线的路人示以抱歉的微笑，拥着高娅迅速离去。
　　高娅的情况很不对劲。我告别她前承诺她不会再跟着她以稳定她的情绪。她似乎松了口气，抹了抹泪珠，避之不及地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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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就暑假了。雾浓、慕思非和边缘姐弟相约去隔壁市的古镇游玩一周。我放心不下雾浓，暗自跟上了她们的路线。
　　我发现我很喜欢跟踪人……
　　很有意思的是我看见了高娅，她鬼鬼祟祟，与其说是在追踪别人，倒不如说在躲避追踪。既然遇到了，我就顺手做件好事。
　　我摘下帽子扣在她头上。她转头发觉是我很快镇定了下来，反握我的手任我拉着她扎进人流。七弯八拐后我们进了一家窄小的奶茶店，点完奶茶后我俩迅速上楼选了个靠窗的座位。
　　楼下的古镇风采一览无遗，包括人群里失了方向的陆霜降。一枚硬币从我手中抛出，划出道优美的弧度落到陆霜降面前。她拾起硬币，抬头就锁定了我和高娅。
　　“说吧，为什么跟踪她。”我转着手中的硬币。
　　“我除了跟踪她没做其余的事。”陆霜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垂着头嘟囔。
　　“你跟踪她多久了？”
　　陆霜降回答：“一个多月吧。”
　　“这么久了？”
　　“不可能！”
　　我和高娅同时开口。
　　“你的意思是你很久就察觉到有人跟踪你？”我质问高娅。
　　“嗯，我之前一直以为是你。我快崩溃了，我甚至怀疑过是自己出了幻觉。可是我能感觉到，有个黑影在跟踪我窥视我，我就像明知道自己待宰，却只能听着猎手磨牙的猎物。”
　　“可是我真的没撒谎。”
　　随后我们三人交换了信息。高娅对陆霜降将信将疑。陆霜降表示她可以用雾浓妹妹的身份担保。高娅嗤笑一声说，陆霜降的担保条件很奇怪，她跟陆雾浓充其量只能算前情敌关系，相熟都谈不上，更不用提信任了。
　　陆霜降说，“你不用信任姐姐，你只需要知道我决不会为雾浓妹妹的身份留下污点。”
　　高娅继续说，你们两姐妹都是逻辑怪胎。她实在不懂为什么陆雾浓会愿意和边缘这个潜在情敌交朋友，完全是给渣男小三创造条件。还有明明都有男朋友了，却还和某些人不清不楚……
　　高娅沉浸在吐槽雾浓的世界中，完全没有注意到霜降诡变的脸色。下一刻，霜降将奶茶从高娅头上浇下。这个动作很慢，但是高娅没有发怒，没有气急败坏地跳起来，而是声音慢慢弱了下去。
　　我伸手推了高娅一把，刚触碰到她的衣料我就缩回来了。
　　我瞪大了眼睛视线投向对面面无表情的陆霜降。
　　“她是被冻僵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