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伽南香

9、风云初起

　　林静和倪利明出双入对了起来。
　　宿舍管理站的阿姨们都纷纷取笑他们。
　　“你瞧瞧你们宿舍里，两个女孩子都是各有个保镖护法，早上一大早来接你们去上课，晚上送你们回来，真是……啧啧！”一个阿姨指着倪利明笑：“小伙子还脸红了！”
　　宿舍管理站的阿姨特别喜欢倪利明，一会夸他有礼貌，一会夸他秀气，一会夸他对林静有多好……
　　林静脸更红，把他拉了出去，责怪道：“以后别等我啦，我动作慢，要你等很久的。”
　　他不以为意，照等不误。自从和他一起，经常会有种感动泛上林静心头。那种感觉从未有过，只是有时夜深人静的时候，内疚感就会飘上心头。
　　李秋知道了他们的事，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笑声爽朗地说：“还以为倪利明要一辈子默默付出呢！你这病生得可真到好处啊！”
　　李秋有点怪怪的，最后一句话讲的更是有点阴阳怪气，林静听了有点不高兴起来，但是想来李秋可是她现在C市最好的朋友了，不爽的念头这么一转就消了气。
　　问她：“你好像心情不好啊？”
　　李秋又是沉默了很久，才说道：“难道你真的后知后觉到这种程度吗？”
　　天哪！林静哀叹，李秋她是怎么了？现在不在同一个学校，相距很远，所以也不大见面，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
　　可是不管怎么问，她都不肯多说一句话，连连称自己很好，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发生。这让林静觉得无奈起来，也许没人都有自己的一些秘密，不想让别人知道，就像她自己不也正是如此吗？想着过两天可能等她心情好了，一切都会过去。
　　而邱璐璐反应极大，大笑：“什么！你竟然和他真的一起了？倪利明真是苦媳妇熬成婆啊！看来我要向他学习学习，继续熬我的日子去了！”
　　李慧清的话让她最受打击：“你这是做什么？报答？同情？你以为倪利明不知道你的心思吗？他是怎样的人物？你这是又狠狠地伤害他！”
　　“你不是说要我干干脆脆地生活吗？为什么我已经决定了，现在反而是错了？”
　　她已经做出了对倪利明，对刘晓嘉，对自己来说最好的选择了，为什么还是不够？！

　　一起坐在大草坪上。
　　想起上一次，就是这里——他们现在坐的地方——她看到朱凌阳和刘晓嘉在这里相拥。她抑下心头浮起来的水汽，抬头望着天上的云。过了很久，她突然出声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倪利明拉过她，环抱着她，说：“我也不知道。没有理由的。”
　　她嘻嘻笑道：“那你是什么时候看上我的啊？”
　　他想了会，最后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忘了，大概就是高一快结束的时候文理分班那会吧。”
　　那时他正在犹豫到底是考文科还是理科，对于文理都不错的同学这个是很难抉择的。他爸妈是想让他考理科，将来出国留学的时候专业比较好挑，就算将来不出国上大学，那么高考的时候选择面也是理科比文科要多很多。
　　可是，谁也没注意到，其实他一点也不喜欢化学，虽然他的化学成绩每次都能考得高分。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是因为学得不好才讨厌，而对他来说，那种不喜欢是排斥的，看到就觉得有些厌恶的，就像他小时候不喜欢生姜，闻到生姜味，就觉得很恶心，然后吃不下东西。但是妈妈不允许他挑食，逼着他习惯这个生姜味，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化学对他来说也正是如此，就是让他觉得仅仅看到元素表就觉得恶心。想到未来的二年还要和化学打交道，他就觉得日子灰暗无比。但是父母还是要求他选择理科。
　　填分科表的时候，他迟迟不肯落笔。放学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教室里，不想回家。直到他以为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他还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发着呆。直到好几年以后，他都会出神地想，如果那天他和平时一样，一下课就回家了，没有在教室里呆很久；如果他一早就听父母的话，不违抗父母的意思，那么一切故事就都会改写了吧……
　　这个时候，教室里突然发出猛烈的咳嗽声，他吓一跳，才发现教室里还有个林静，咳得脸涨的通红。他一向温和，虽然和她不熟，但是看到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关心地问道：“你还好吗？”
　　她摆摆手，好不容易喘过起来，摇了摇手中的饮料瓶子，说：“可能是喝得太急，呛到了。”
　　咳嗽声慢慢低了下去，她问道：“你有纸巾吗？”指了指桌子上，然后解释：“桌上不小心泼到点水。”
　　他摇摇头，他从不带这些东西。她失望地低下头，然后目光流转，突然拿起自己的试卷对着桌子就擦。
　　他匪夷所思，惊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笑着解释：“刚发的化学试卷，分数太难看了。嘻嘻。不如做废物利用!”这一刻，她的眼睛闪闪的，无限灵动。
　　他也有这个冲动，虽然用她的话来说，他的分数还挺好看的，但是他就是想把化学从生命中剔除出去。
　　“你选文还是理？”她打破沉默。
　　“不知道，还没决定呢！”他闷闷回答。
　　“什么叫不知道啊？”她大叫，不可思议的样子：“喜欢文科就选文，喜欢理科就选理呗！这么简单的道理！”
　　“可是爸爸妈妈不同意我读文科啊！”
　　“拜托，你是在念你自己的书，不是为你父母读的！就像你父母虽然生下了你，但是你是为你自己而活的！”她小脸通红，摇摇手中的瓶子：“你看，我妈妈不允许我喝这饮料，但是我喜欢喝啊，就偷偷地买。反正她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了，我也已经喝过了。虽然感觉挺对不起妈妈的，毕竟她也是为了我好，但是，这样不能吃那样不能喝，那人生多没劲啊！如果以后一辈子都要这么过，那现在就让我死了吧！”她大笑。
　　他想了一想，顿时轻松了很多，拿出笔，在表格上用力写了两个字：
　　文科。
　　这是一件小事，小到她不久就忘了的小事。她依旧和他很疏远，她依旧只和她的朋友圈子嬉闹，但是他却开始不经意地关注着这个爱喝冰红茶的女生，他都不能解释为什么自己的视线会情不自禁地跟随着她，比如每天一进教室，他都会向她的位子上看一眼，如果人还没到，他就会心神不宁，直到她匆匆忙忙走进教室，才会安心地看自己的书……
　　直到他发现，他不敢想像如果将来与她天各一方，那该如何是好？
　　爸爸妈妈知道他最后填了F大，大发雷霆，就像当年他填了文科一样。
　　他说：我会把握自己的人生的，我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这句话里的深意只有他自己懂。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不是学业事业，不是学校的名声，不是学历有多高，而是他能不能过得幸福满足，而他的幸福满足就是时时都能看到她。
　　……
　　现在他有什么不满足的？
　　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他说：“我很幸运。”
　　一句话讲得她的心头酸痛起来，两手主动环上他的腰。
　　这样的夜晚，这样相依，其实已经很好。

　　朱凌阳本来天天给她发消息，但她一条都没有回复过。和刘晓嘉的友谊已如履薄冰，再和她的男朋友牵扯来牵扯去，连她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直到有一天，她夜自习课回来，倪利明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两人站在楼下就瞎聊了会。最后走的时候，他动作迅速地在她额头上偷亲了下，她嗔怒地抬起头，然后倪利明跳到很远的地方大大挥手，然后大笑着离开。
　　自从两人在一起后，他慢慢开朗起来，林静发现，其实倪利明是可爱的大男孩。
　　这时，她看到两簇小火苗。
　　朱凌阳正盯着她。
　　刘晓嘉则紧张万分地盯着朱凌阳。
　　你火什么火啊？林静简直觉得这头羚羊越发不可理喻了起来。
　　和刘晓嘉点了个头，又对朱凌阳撇了下嘴，自己一个人上楼，心里还在纳闷，真是莫名其妙，那么怒气冲冲地看她干嘛？
　　从那以后，朱凌阳再也没给她发过短信。

　　和李慧清站在阳台上，她说道：“为什么你每次都能表现得很超脱？”
　　李慧清打了个哈欠：“因为我不会像你们一样，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你猜我猜大家猜的感情中去。”
　　“猜？”她狐疑地看着对方，然后说：“那你能不能把你看到的，怎么想的告诉我啊？”
　　“这种事情让我怎么讲？万一讲错了，我就成了千古罪人了。再说，如果你们自己的感情都要外人来点拨，那也实在是太次了吧！自己去想！”
　　林静不语。
　　“不行了，不行了，我去睡觉了”李慧清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个人进了宿舍，留下句：“有话当面说说清楚，憋来憋去最后还是误了前缘。”
　　漫天星光，可那颗星不走自己的轨道？从它们成为一颗星为止，它们就得运转在自己的轨道上，不可偏离。
　　林静闭上眼睛，用力地呼吸了下，带着笑容，走进了宿舍。

　　章言要敲诈倪利明一顿饭局，并扬言，如果他赖皮不请，那以后就把林静藏起来，不让他们见面，也不传电话。
　　廖秦路连忙把章言的嘴巴给捂上，尴尬无比，干笑道：“这个小孩不懂事，多多包涵。”章言手舞足蹈，奈何堵她嘴巴的人力道太大，她除了挣扎地发出呜呜声外，别无他法。
　　倪利明毫不介意，揽过林静，说：“那就今天晚上吧，地点章言你挑好不好？大家一起去吧，聚聚也不错，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到时会很忙，就没有时间了。”
　　章言定在校门口最好的小饭店“儒林”，准备狠狠宰他一顿，同时大叫着：“我让刘晓嘉把朱凌阳也给带上吧！”
　　林静轻轻一颤，猛然间看到倪利明转瞬而逝的落寞神情，但是也是一瞬间，神色已经恢复正常，只见他笑着说：“当然好啊！”
　　等到两人独处的时候，她忍不住说道：“你不用请他的。”
　　“总要正视的，逃避没用。林静，我希望你能正视，也希望我自己也能正视。”他认真地说道：“你无需逃避，我也不想逃避。”
　　晚上。
　　朱凌阳不顾别人的反应，死死地盯着林静，带着怒火，带着绝望。他的神情已经引起别人的注意，气氛都开始有些尴尬起来。
　　刘晓嘉对着倪利明浅笑：“谢谢你，以后我们宿舍的林静，就拜托给你了，好好照顾她哦！”
　　坐她旁边的李慧清，若有所指地拍拍她的肩膀，说：“晓嘉，这话自然不用你说。”
　　林静苦笑，刘晓嘉这话的用意她又不是不懂。只是，她从来就没有抢过她的男朋友，就连感情也是尽量埋在最深处。甚至现在她都打算忘了，可是人家也不见得信任她。她更不知道刘晓嘉何处得来的结论，就是觉得她在勾引朱凌阳。难道是平时的眼神？或者无意间透露的什么表情动作？
　　朱凌阳突然开口：“静静！”
　　所有人停下了筷子，连宿舍的人都没有用这么亲昵的称呼喊过林静。连章言都惊疑不定地扫视着他们两人，人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视线在朱凌阳和林静身上转来转去，倪利明的脸色发白起来。
　　“静静，难道你没跟别人讲过我们的关系吗？”他也是一脸惊讶，但以林静对他的了解，他绝对是装出来的纯良无害。
　　“你们，你们……”章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又看看刘晓嘉和倪利明，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之间能有什么关系？”既来之则安之，林静深吸一口气，坦然对着大家说：“我和朱凌阳小时候是邻居，只不过后来因为他搬家了，所以直到上高中都没有见过面。除了这个，也没有别的关系了。”她转向倪利明，柔声说道：“对不起，以前没跟你讲。我觉得这个不重要。”她这话不仅说给倪利明听，也是说给刘晓嘉听的，只是希望她不要误会。
　　章言则若有其事地点头，说道：“那你们算是青梅竹马了哦！”
　　没人理她。
　　哪壶不开她偏要提哪壶！
　　她继续：“那你们认识很久了哦？”
　　朱凌阳笑道：“对，我们认识的时间比在座各位都要长很久哦！林静初三毕业后还天天去看我打篮球呢！”他带着报复的笑意看向林静。
　　林静全身有些微微发抖，他想做什么？！她勉强一笑：“那时我还没认出你来呢！”
　　倪利明一手握了过来，终于开口了，他微笑道：“如此看来，真的还是缘分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