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伽南香

8、春暖花开

　　章言现在成了宿舍里最幸福快乐的人。
　　廖秦路天天在宿舍楼下等她一起吃饭，还帮她打开水……羡慕死一大帮人。女生们都咬牙恨恨不已，早知道廖秦路那么容易就被追到，她们还等什么呢？眼睁睁看着他和那个黄毛小丫头同进同出，真是打碎了一地的芳心！
　　也有女生实在气不过，皮笑肉不笑地当着章言的面讲：“哎呀，女孩子就是要矜持一点，不自重的女生自然也是很容易被抛弃的。你说对不对？”
　　章言无辜地点头称是，一点羞愧的感觉都没有，显然就是根本不明白别人的话中话，让讽刺她的女生反到觉得自讨没趣起来。
　　于是有人讲的直接一点了，讥讽道：“章言啊，你怎么好意思去倒追男生的呀？”
　　章言依旧呵呵傻笑：“有句话叫做‘先到先得’嘛！”
　　“……”
　　时间长了，大家也觉无趣起来，打击她的人也越来越少，林静看着章言傻头傻脑的样子，哭笑不得。
　　虽然章言听不懂别人的话中话，但是无疑，她是幸福快乐的。
　　这个时候，她就想起了李慧清的话：
　　“生活应该是干干脆脆的！”
　　到底叫她怎么干脆？她不是章言，可以仰着头说：“我们约会吧！”她一直有着一股骄矜，又带着一片柔弱心肠，叫她如何去干干脆脆地跑过去跟朱凌阳说？就算她可以丢下矜持一下下，又叫她怎么面对刘晓嘉？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叫她去干干脆脆拒绝倪利明？！耳边传来李秋的话：“如果你伤了他，我们所有人都会鄙视你的！”

　　可是，朱凌阳越发奇怪了起来。有时不经意间，她抬起头正好会发现他正黯然地凝视着她，被发现后立即狼狈地扭过头。这个情形让她纳闷不已，想来想去觉得也许是因为她上次和刘晓嘉闹矛盾，直到现在都没有和好，他作为人家男朋友，作为中间人自然是很尴尬了。想想就释怀了，虽然有点低落伤感。
　　又是开会，做下一个月的活动安排计划，也有大学外语部的老师参加。她缩在会议室的最后一排位置上，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中的笔。已是初夏，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竟然觉得背上有些冷。打了个冷战，格格发抖，心里抱怨这个会怎么还不结束。然后再抱怨，这种会怎么都要她们一些小喽罗参加。抱怨没有用，她还是乖乖地强打起精神努力别趴下，装出一副仔细倾听的模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师同学的声音直在耳边很远的地方轰轰响，她是一点都提不起精神来。终于结束，恭敬地起身让老师先行一步。这时，眼前黑了一黑，腿一软，人竟软软地倒了下去，还好手撑住了椅背，否则肯定摔个狗啃泥。
　　一双手扶上她的腰，她惊疑地扭头，看到倪利明关切的眼睛：“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摇摇头。
　　倪利明一手探上她的额头：“脸怎么这么红？”又摸摸自己的额头，神情严肃了起来：“我带你去校医院吧，你发烧了。”
　　林静推开他的手：“我回去睡一觉就行了，没关系的。”
　　倪利明脸一板：“听话，赶紧去看病。”不由分说，抓着她往外走，而她也没有力气挣扎。临走时，眼睛余光无意地扫过朱凌阳一眼，他双唇紧抿着，抓着笔的手似乎用力过度，指关节发白了起来。
　　“我跟你们一起去。”在林静他们出门的一刻，朱凌阳发话了。
　　“不用。”倪利明头也不回：“林静由我照顾就可以了。不麻烦别人了。”
　　莫名其妙，林静看着朱凌阳越发苍白的脸，又看看倪利明冷冰冰的面孔，他们又是怎么了？歉意地对朱凌阳一笑，离开。
　　结果证明林静真的发烧了，校医院里的医生颇不耐烦地说：“怎么不早点来？现在都几点了？我们都要下班了。”林静看了下墙上的钟表，不才四点吗？怎么那么早就下班？只见医生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难以辨认的字，交给倪利明。
　　倪利明看了下处方，说道：“医生，你不给发烧病人做过血常规吗？”
　　医生恼羞成怒了起来：“现在春夏交接，一般都是感冒引起发烧，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看了下时间，对着他怒气冲冲地说：“赶紧去拿药去，我要下班去赶车了！”边收拾起了东西。
　　似乎病人生病反而是她的错一样，林静张嘴结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校医院的医生态度差是出了名的，据说都是一个个关系很硬才进来了，甚至都不把学校里的老师放在眼里，更别提是学生了！
　　倪利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哐当”一声站了起来，当着医生的面揉烂了单子，狠狠甩在办公桌上，一手拉起林静往外走：“真不明白校医院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医生！什么医德！”气得那医生楞了一小会才反应过来，追着在背后直骂。
　　“哇！今天才发现你很酷哦！”林静笑嘻嘻地安慰他：“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真的！”
　　他一直都没有松开林静的手，这时说道：“我们要快一点了，去省人民医院去吧。”
　　……
　　如果问别人，包括林静自己，倪利明是个怎样的人？他们肯定回答：话不多，很温和，很有礼貌……
　　现在林静总算看到了倪利明的另一面，缠着医生问东问西，一个问题都要重复不停地问来问去……她自己都没说什么呢！这医生态度不错，如果换了她，早就扫帚伺候出门了！一个问题重复问了十几遍，比她妈妈还罗嗦……疯了……医生明显已经忍无可忍了，深深呼吸，还是保持耐心地不停地重复：“放心吧，仅仅是感冒引起的发烧，一会打个退烧针，挂瓶水，明后天都要来挂水……”
　　林静挂水的时候，取笑道：“我今天才发现你比我妈还罗嗦，I服了YOU了。”
　　他哂然一笑：“我得确定你没事啊。”话虽平常，心里突然涌上一股热流，鼻子有点发酸。想起李秋和她说的一番话来，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她何德何能，值得他对她那么好？值得他放弃那么多来对她好？
　　“你冷不冷？”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又摸摸她的额头，皱眉说：“怎么还是那么烫？”
　　“笨蛋，药效哪有那么快？”她嗔怪了一声，突然觉得自己这种口气很暧昧，脸顿时红了起来，偷眼看他，似乎没有在意的样子，只是浅笑。
　　她内心叹了口气，对自己说：也许，就是这个人了。
　　想起来朱凌阳，想起来刘晓嘉，有丝伤感。但是爱情是他们的，与她无关。她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接着，她微笑了起来，最起码被人照顾，感觉真的不错。
　　这时，手机铃声提示有短信。倪利明帮她拿出手机递过去，是朱凌阳发来的。
　　“你怎么样？在哪里？我来看你。”
　　回复：“不用，我挺好的。谢谢！”为什么他要来看她？已经和刘晓嘉关系很僵了，他再来看她，那就别指望宿舍关系缓和了。
　　“告诉我？你在哪？”
　　她还没来得及回复，电话已经开始震动，他打来了电话。
　　怎么那么没有耐心的？！看了周围一眼，发现很多人都在闭目养神，似乎觉得有了借口，把他的来电拒绝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倪利明满目忧伤，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是朱凌阳吧？他如果想过来看你，就让他过来吧，也是关心你。”
　　他停了停，说道：“我想，这个时候你是更希望他在你身边。”
　　林静不可思议极了，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不是喜欢她的吗？怎么这个时候还把她往别人身边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糊涂了起来，只能睁着疑惑地大眼看着他。
　　“那次你喝醉了酒，喊着朱凌阳的名字，那时我就知道了，你应该更希望他的陪伴。”他悲哀极了，又强自欢笑地说：“你喊他过来吧，等他来了，我就走。”
　　林静喉咙发酸，眼泪就要掉下，让他过来？他过来了又能怎样？作为校友朋友探望一下？作为自小的“青梅竹马”安慰几句？
　　她微扬起头，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弯起了嘴角，对着倪利明说道：“好啊，那你喊他过来。等他来了你就走吧。”
　　看着他紧绷起来的身体，她把嘴角弯得更深，眼睛也弯成一条线：“你走了可别后悔哦！你可就丧失我这个女朋友了！”
　　他“嗖”的抬起头来，带着不可置信的惊喜：“你，你说什么？”
　　她夸张得大叫一声：“不会吧！我林静太可怜了，今天发烧挨针挂水已经够背的了，厚脸皮跟一个男孩子说要当他女朋友，对方竟然第一反应是‘你，你说什么’，算了，我不要活了！”假哭了几声，偷眼瞄过去，他一下子蹲在她的旁边，两手握住她空闲的手，贴着自己的胸口，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眼眶似有些湿润。
　　林静在笑。
　　心里却更加内疚。
　　“你说，你还要朱凌阳来吗？”她凶巴巴地问。
　　“你好凶啊！”他呵呵傻笑。
　　“什么？你现在才知道我的真面目啊？”她大大吃惊：“你难道不知道我比白雪公主的后妈还凶还毒吗？”
　　“但我还是喜欢啊！”脱口而出，立刻，两个都红了脸，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可不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多好！
　　微微眯起了眼，靠在倪利明肩上，她关掉了手机。

　　“林静，你现在感觉怎样？”李慧清摸摸她的额头。挂完水都晚上十点半了，回去的时候她们正急得团团转，只是听一起开会的刘晓嘉说她好像生病了，其他的一无所知，林静手机又一直都关着，根本联系不到。去了校医院又说没有病患……
　　林静带着歉意地说：“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
　　“你个丫头都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的啊？”李慧清想起来就想骂人。
　　“为了表示你的歉意，要请我们吃饭！”章言何时何地都不忘敲竹竿，对待病人丝毫不手软。
　　说到吃饭，章言像是想起了什么，飞奔到自己的座位前，翻箱倒柜起来，“饿不饿？我给你吃我的豆腐干！”从抽屉里拿出一包豆腐干，带着讨好表情拿了过来，一副心疼到极点地递给了林静。
　　刘晓嘉一句话都没说，走过来把一个保温杯塞李慧清手里，撂下句：“板蓝根，烫的。”这是冷战以来她主动跟林静说的第一句话，以至于大家都呆呆看着她。
　　“看我做什么？”她冷冷道：“我只是不想被传染到！”
　　李慧清偷偷笑着把杯子给林静，也学着刘晓嘉的冰冷口气跟她说：“快喝快喝，别传染啊给我们！”
　　林静默默看了刘晓嘉一眼，只见她立马转过头，假装整理第二天要用的书。心里又酸又暖，复杂难辨……
　　熄灯了。
　　章言还在叽叽喳喳讲电话，一会发嗲一会佯怒，极现小女儿姿态……宿舍三人鸡皮疙瘩掉了一阵又一阵……
　　刘晓嘉冒出句：“章言，五分钟内挂电话，拔电话线，否则后果自负！”
　　章言一会挂了电话，抱怨道：“林静你看，你一病，我连谈情说爱都被限制了。你说你怎么补偿我？”
　　半晌，她口气轻松地冒出句：“下次让我男朋友补偿你吃饭，总行了吧？”
　　尖叫声响起，章言激动地爬到林静床上：“你有男朋友了？？是谁是谁？我怎么不知道？林静你太坏了，瞒了我们这么久，你快说啊，是谁啊？”
　　“你话那么多，我哪有机会说话？”她捏捏章言的鼻子，慢慢地，一字一字地说道：“你不是一直喊他姐夫的吗？”
　　然后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与机会，她嫌恶地喊道：“章言你有没有洗脸？鼻子上怎么都是油？哎呀脏死了脏死了，我要告诉廖秦路去！说你又懒又脏，晚上都不洗脸……”
　　章言尖叫一声，作势要找林静拼命……
　　又笑又叫……
　　这样的气氛，好久没有了。
　　她盖好被子，在被窝里偷偷打开手机，调了静音模式。竟然有三十多条未读短信！一条条地看。其中二十多条竟然是朱凌阳发来的。大都是重复在问：“你在哪？快回复！”
　　最后几条：“静静，我很担心你，你现在究竟怎样了？开机后给我回个电话或短信。”
　　“静静，为什么关机？为什么不回我的短信？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如果是，那我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但是，请好好保重好身体。一定要健康！”
　　“静静，给我回电话，或回短信。我有话要和你说。等你养好病，请联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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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有室友发来的，问她在哪什么时候回去等等。
　　最后一条，是倪利明发来，看了下时间，是二十多分钟前。
　　“打了你手机一次，发现是关机。也许你已经睡了，那就好好休息。但还是忍不住发条短信过来。我想你起床开机的时候一定会看到。今天我很高兴，当然因为你生病所以还是在担心着，但是感觉像在做梦一样，就怕明天起来，一切都回归原位。好好休息！”
　　林静鼻子又开始发酸起来，原来这就是被爱的感觉。
　　她想了想，还是回了一条：“你没在做梦，我敢保证，明天你起来，绝对没变回青蛙。哦，不好意思，弄错了，你会变成小癞蛤蟆，哈哈哈哈！不过我作为小癞蛤蟆的女朋友，也是一只癞蛤蟆。哈哈。晚安！”
　　“哈哈，赶紧睡觉吧！谢谢你！明天见！”他迅速回了过来。
　　林静翻看着短信，一条条删除。
　　最后只留下朱凌阳的信息：
　　“静静，给我回电话，或回短信。我有话要和你说。等你养好病，请联系我。”
　　“静静，为什么关机？为什么不回我的短信？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如果是，那我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但是，请好好保重好身体。一定要健康！”
　　她重复地翻看着他的短信，最后按了一下：
　　操作——回复，她打了几个字，又按掉。
　　操作——删除——“删除此条短信？”
　　她把头探出被窝，深深吸了一口气。
　　按了下去——
　　确认。
　　此生再无可能，不如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