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伽南香

7、吵架

　　林静其实只是到楼下转了一圈，买了杯奶茶喝完就上来了。都这么晚了，她想表现出一点豪气也没那个胆子。路上已经没有了行人，路灯幽暗地闪着，萧瑟又冷清。所以当她负气走出宿舍管理站的时候，冷风一吹，脑子也就清醒了很多。但觉得立即回去实在是有点小小的丢脸，于是就到校园超市转了圈。
　　章言一看她回来就飞扑过去，抱着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你原谅我吧，我错了，以后不会乱讲话了……”
　　这反而让林静觉得过意不去了。
　　从来就觉得章言是个天真浪漫的女孩子，单纯可爱，平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自己郁闷无端端发了这么通火，弄得现在那么活波的女孩都觉得说话要受限制了，这不正是伤害了这么朵纯真花朵的幼小心灵了么？
　　叹了口气，反过来低声下气地说：“是我自己今天心情不好，你原谅我，好不好？不是你的错啦。”
　　章言闻言，立马收住眼泪，露出笑颜：“那你请我吃饭，我就原谅你。”
　　啥？！林静超级后悔刚刚一时的心软。
　　这场风波算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是一边的刘晓嘉轻轻扫过来一眼，让她如芒刺在背，她再细看过去，一切正常，晓嘉和李慧清若无其事地聊天。
　　也许是看错了。林静皱着眉头心头转了几圈，爬上床，睡觉。

　　刘晓嘉本来就很酷，很冷，在宿舍里也不怎么说话，除了章言死皮赖脸缠着她说话外，另两个人则是不愿意看她脸色，尽量不去惹她，所以生活在一起大半年，到也相安无事。她们在宿舍里从来没有过闹过矛盾，除了那次林静发火以外，一句争执都没有过。
　　所以当在俱乐部里发生不愉快时，林静反而措手不及。
　　她正在看手中的资料，只听一阵重重的脚步声响起，刘晓嘉怒气冲冲地直直走来。
　　“上周就叫你去印节目单的吗？怎么到现在都没有拿来?”外语短剧比赛第二天在大礼堂举行，刘晓嘉作为主持人，需要节目单准备一下台词，这个也正常。但冲着室友林静发火，倒是让很多人惊讶，毕竟大家都知道她们是一个宿舍的。
　　林静目光一转，看了下周围，深吸一口气，对着自己说：我忍！！
　　她用温和的口气说：“新传院前天说要换比赛节目，昨天白天才协商好，这事你应该知道的。所以我昨天晚上才拿去印，叫我明天上午去拿。”
　　“明天？”刘晓嘉冷哼了一声，拉长了脸：“明天就比赛了，你明天去拿，事情全部堆在一起，来不及了怎么办？有你这么做事的吗？！”
　　很多人都围了过来，有女生把刘晓嘉拉开，安慰道：“别发火，又不是来不及。”
　　刘晓嘉斜过脸，口气越发尖刻了起来：“我怎么知道她明天什么时候能把单子拿来？明天晚上六点半开始，还有那么多事情，叫我就这么拿着节目单上去念吗？”停了下，又把话转了回来：“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
　　林静气得发抖，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大家一个宿舍的，非要在这个公共场合闹得众所周知吗？按她的脾气，真想对着她劈头盖脸骂上一顿，但是忍了忍，把拳头缩了回去。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刘晓嘉跟她过不去是她的事情，难道自己也跟着丢脸？
　　深深呼吸一口，她还是冷静了下来，对自己重复：“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用尽可能温和的口气说道：“我明天早上一定送过来。如果你有需要提前准备，这里有一份节目单，是手写的，你先用着。印刷的节目单是给入场的同学们的，我想应该不会很影响整个比赛的进程吧。”
　　这么说下来，她也占着理，她就不信刘晓嘉还能挑出什么刺来！
　　这时，朱凌阳从门口进来，见气氛不大对头，问：“你们怎么了？”刘晓嘉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
　　一个同学把情况大致说了，朱凌阳脸色剧变，不看刘晓嘉一眼，转向林静，语气温和：“你的做法没什么不对的。”
　　又淡然道：“大家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吧。”一会会，这个小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林静刚要走，刘晓嘉出声了：“你走什么？事情做完了吗？”
　　朱凌阳严肃起来：“刘晓嘉，你这是做什么？”
　　刘晓嘉扬着高傲的头，挑衅地看着他。却慢慢从眼底深处泛出些泪光来，越漾越深。
　　“你们俩今天发什么神经啊！”林静看到没有外人，实在忍无可忍，叉着腰就开骂：“有话回去说，晓嘉你在这里丢什么脸啊？”这时手机响起来，是倪利明打来电话，正要接，朱凌阳伸手抢过她的手机，按了个“拒绝来电”，拉起她的手往外拖。
　　这一变故让她始料未及，大力挣脱，尖叫：“朱凌阳，你做什么？！你个大羚羊，笨羚羊，你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手机铃声继续响，林静急死了，另外那只手使命捶打他 ：“手机还我！你侵犯我的隐私！快给我！”
　　他缓缓递过手机，她伸手正要接过。
　　他手虚晃一下，手机还是牢牢握在他手里，当着她的面，按下了关机键，塞进了她的口袋。
　　“你你你……”非正常程序，她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怎么了？”朱凌阳已经换上了笑脸。
　　林静在他的笑容下，不争气地消了气，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轻轻的说：“把手先松了吧。”
　　“哦。”他笑眯眯的。
　　然后……
　　半分钟后……
　　“我说你能不能把你的爪子拿开？”又被挑起了心头的无名之火。
　　“我如果不愿意呢？”
　　“你你……”从来没想过这么个答案，林静一时口吃，不知道怎么应答。心里又钻出了拿着彩带挥舞的小人……狠狠鄙视自己一把，把这个不要脸的小人用锤子敲扁了下去，她抬起另一个手，用力向他脸甩去。
　　下一秒，她的两手都被牢牢控制在他的手心中。他放声大笑了起来，放开了她的手。可是，松手的瞬间，她突然觉得隐隐有些失落。
　　“看来你现在已经欺负不了我了。”他似乎想起了过去，微微一笑怀疑地看着她：“我以前怎么会被你欺负成这个样子？”
　　“谁，谁欺负你了？”脸却不争气地红了。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徘徊在她心中很久很久的一个问题。
　　她抓起了朱凌阳的衣袖，两眼晶晶亮地看着他，问：“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这是林静最好奇的，再次相逢应该是初三升高一的暑假，但是那时她还没认出那个篮球飞人是谁呢。
　　“高一刚开学那会啊，报道的时候看到你爸妈了。然后还发现你就是那个喜欢偷窥我打球的女生！”朱凌阳把脸凑到林静面前，嘻嘻地问：“我帅吧？那时就被我吸引了不？”
　　林静狂恶，做了个呕吐的姿势，吐了一会后又问：“你为什么考F大啊？听到你名字的时候吓一跳。”
　　他想了想，最后说道：“人人都说我要考清华，我就偏不考。你想想，每走一步路都能被猜出来，那多没劲啊！”
　　他没心没肺道：“填志愿那两天，好多大学的招生老师主动找我谈话哦，鼓动我考他们学校。我看F大的老师挺有诚意的，就过来了。没想到跟你又到了一个学校！”
　　林静发狂了，被气得七荤八素，她费了多大的劲考了进来，人家却当作是过家家一样简单。
　　但是心情莫名其妙地从和刘晓嘉的争执中恢复了过来，轻松起来。
　　……
　　温暖的春风，和煦的笑容……她有点头晕目眩。
　　他说：“静静……”然后停了下来，目中带着一丝朦胧地看着她。
　　她抬起头来看他，等着他说下去，心中有些发抖。
　　但是，他最后仍是什么都没说。他似乎总是有很多话要说的样子，但是又总是话到嘴边，变成一丝看不懂的微笑。
　　他只能苦笑，话到了嘴边，能说些什么呢？从高中时，倪利明就一直在她的身边，一起上英语辅导班；刚开学时，他们坐在一起的亲昵也正被树后的他瞧个正着，让他连找她的勇气都没有；她和倪利明十指相握的场景他也不是没注意到，这一切的场景纠缠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亘久不变的苦痛，噎在喉咙口堵塞发涩，最终只能发出无语的叹息。
　　他抬起手来把她耳边吹散的头发抚平，温柔地看着她，她心“嘭嘭”直跳，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良久以后，他一笑：“你的头发毛茸茸的像小狗！呃，你别瞪我，瞧，更像只小狗了。哈哈～”
　　“哎呀，你踩我做什么，唉呀！痛死了。静静你太狠心了！”

　　回到宿舍，她们三个都在，刘晓嘉恶狠狠地盯着林静看。
　　李慧清一见她进来就说了：“倪利明打了好多电话过来了，说你突然手机关机。我看他都要快急死了。”
　　“天，我忘了！”一拍额头，急忙开机。
　　手机真是个好东西，可以随时联系到别人，也真不是个东西，给人增添烦恼。想了想，她最后还是发了个短信说：刚刚我手机没电了。
　　倪利明好久才回过来：没事就好，好好休息吧。
　　刘晓嘉终于出声了。
　　事实上，林静一进来就等着她说话，给个解释，可惜最终还是没有等到。直到一个高八度的声音：“林静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了个倪利明了还勾引别的男生，你真是不要脸，凭什么你？”
　　章言和李慧清不明原因，张口结舌地看着她们，惊疑不定地看着林静，顿时一句劝架的话都说不上来。
　　林静眯起眼睛，缓缓站了起来，接过李慧清担心的眼神，她轻笑了下。欺负到她头上来了，她平时秉承着妈妈教导的“团结宿舍”的方针，可不代表着她林静就是马善被人骑的那个。小时候她就是欺负朱凌阳的好手，长大后收敛了很多，从不主动去欺负人，但也不会被别人欺负。想想爸爸妈妈是怎么教导她的：“静静不要欺负同学们啊，毕竟出门在外过的是集体生活……”
　　“我今天才知道你刘晓嘉长着一张漂亮的脸，却有着尖嘴薄舌的品质。佩服佩服！”林静满脸带笑，连连拱手：“自叹不如，俯首称臣！”章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发现气氛不对，连忙把笑容硬生生地憋了下去。
　　刘晓嘉气的浑身发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涨得通红。这时，李慧清打起了圆场：“做什么呢？你们两个都有病啊？回来就这么大吵一顿，有什么话不能好好的讲？”
　　讲？怎么讲？
　　林静苦笑，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天一大早，林静就把印刷的节目单彩页搬到了活动中心，她现在正和刘晓嘉冷战中，不想给她送单子去。她嘀咕了句：“老娘也是有脾气的！”
　　“哈哈，哪有女孩子自称老娘的？”秋晨打趣。
　　她正在气头上，偏偏秋晨还招惹她！立马摆出“老娘很不爽”的表情，拍着桌子站起来，很酷地指着秋晨说：“老娘就这么个称呼，你不服气？”正巧倪利明一行人走了进来，她立马讪讪地收起泼妇相，端端正正地坐好。
　　秋晨捧腹大笑。倪利明则微笑。
　　最终，林静还是喊章言送了节目单过去，正好把她这个超级牛皮糖从别人身边拉开。这个章言现在缠着廖秦路不放。真是让人觉得丢脸啊，害得她都不愿意承认她们是一个宿舍的。
　　廖秦路是他们新传院的短剧策划，章言临阵倒戈，忘了自己首先是俱乐部的成员，应该大公无私，其实，是社会学系的学子，再怎么着也应该为自己系摇旗呐喊吧？
　　只见她一口一个：“廖秦路太有创意了！”一会又叹息：“新传院太厉害了！”……
　　林静无奈，把她拎了回来。
　　可是不过三分钟，她又跑了过去，眼巴巴地对着廖秦路说：“师兄，晚上结束后你有空啊？我们去约会吧！”
　　周围的人停下手上的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章言，一些女生已经气的脸色都变了，直咬牙，恨恨地盯着那个不知羞的章言。
　　林静最先从惊呆中反应过来，对着章言的脑袋拍了下去，感觉就是拍一只绿头苍蝇，打着哈哈连连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宿舍对小孩子的教育不成功，见笑见笑！”
　　廖秦路到底是个人物，已从一开始的惊吓中缓过神来，神色自若，对尤自捂着脑袋的章言勾起一丝微笑：“好呀！”
　　这次轮到其他人说不出话来了。

　　节目开始，朱凌阳和刘晓嘉作为男女主持，一上台，周围就出现了一大片惊叹的声音。
　　“哇～～”
　　哇什么哇？！
　　“好帅啊～～”
　　有帅哥吗？在哪在哪？
　　“那个男主持好帅啊～～叫什么名字哪个系的哪里人几岁了有女朋友了没有……”
　　汗～
　　瀑布汗～～
　　他很帅吗？没有吧，最多不丑！
　　李慧清坐了过来，林静指了指礼堂里大片惊叫连连的女生，一眼看去，发现周围的女生几乎对每个出场的男生都觊觎不已，就差流口水了。
　　“这届大一的新生货色都不错啊！”咦？货色？敢情是在菜市场买菜哪？
　　“这些漂亮的小弟弟们，嘻嘻，姐姐喜欢～”莫非今年流行女的采花大盗了？
　　“……”李慧清和林静相对无言。
　　“据说这个男主持和女主持是一对呀！真是金童玉女，实在般配。”一个声音传来。林静的背僵硬了起来。
　　“是呀是呀，配合得也很好！非常有默契。”
　　“……”
　　人家的赞美声让林静如坐针毡，似乎再也不能多呆一分一秒，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李慧清把她按了下去。
　　“你在这里得清清楚楚地看着，你想要什么逃避着些什么？”林静闻言全身一震，不可置信的望向李慧清的眼睛。
　　“你真叫我失望！”李慧清说：“刚开始的时候我挺羡慕你的性格。你看上去什么都无所谓，云淡风轻，现在——”
　　她停了停，还是一狠心补充了下去：“现在，我才发现，你很懦弱，只会逃避。”
　　“拒绝不了你不喜欢的人，也没有勇气让你喜欢的人知道你的心意。你这样伤害了很多人。连我这个外人，都能看出倪利明为你难过，刘晓嘉因你困扰。”
　　林静不语。
　　“不要把电视里的苦情剧给搬到生活中来。生活就是应该干干脆脆的。”
　　可是，能不能教教她？要怎么样干脆？要她怎样让倪利明快乐起来，要刘晓嘉不受困扰？
　　告诉她，她会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