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伽南香

17、是她亲手毁掉的幸福

　　如果问林静什么叫做幸福生活，那无非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看看电视上上网，她可以一个星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果不是李慧清和朱凌阳经常来烦她，她简直可以过上与世隔绝的日子了。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多，她从来不觉得过得有多辛苦。回家的时候，妈妈摸摸她消瘦的脸说道：“怎么现在那么瘦，你要的独立生活看来不养人啊！”
　　林静点点头，拍妈妈马屁：“主要是没吃到妈妈做的饭。”
　　事实上，让一个以泡面为主的人长胖还真是件难事。
　　任何学校的事都由李慧清转达，刚进入了大四，她已经被确定留校做起了行政工作，已经开始忙活起来了。刘晓嘉在本市找到了份工作，做外贸；章言考上了外市的公务员等等，林静一边打着毕业论文，一边胡乱称赞：“大家的工作都找不错。”
　　李慧清嘲笑：“谁不知道我们系工作难找，我们宿舍算是最好的了，其他人更是惨不忍睹。”
　　林静参加了研究生的入学考试，但是成绩还没有出来，她也不急着去找工作，朱凌阳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不是很有把握，她一脸羞愧地说：“我是只笨鸟嘛，纯粹是浪费钱去的。”
　　朱凌阳还是经常来找她，几乎每周末都会给她做吃的煮喝的，冰箱里也会屯满了很多，嘱咐她不能再吃泡面了，他就像是个老朋友一样，只是和她没正经地胡侃，外加一顿取笑。林静哪是他的对手，几句话就能把她给惹急。
　　如今他倒是被保送上了本校的硕博连读，专业名字让林静都咂舌：“你读的是什么东西？我现在才发现我都不能理解中文。什么叫粒子物理与原子核物理？”又翻了翻他的书，捂着额头大叫晕倒：“天书哪！”
　　朱凌阳一脸鄙视：“去去去，连名称都不懂，你高中学的物理都还给老师了。”然后看了半天林静电脑上的论文，笑道：“你们真是幸福，随便找几本书参考就可以了。”
　　这话引来李慧清和林静的双面攻击，李慧清痛心疾首地说道：“朱同学，本来我还想在林静面前为你美言几句的，现在看来……唉！”
　　他立马改口：“当然，你们研究的是社会问题，真是任重道远啊！”
　　他就是这样半真半假，和以前的他相比，难以让人捉摸。林静感叹：是他变聪明了还是自己变笨了。
　　她想起了倪利明，都过了一年多了，不知道是否回来了，现在毕业了，难道他不打算回来拿学位了吗？她有很多疑问，但是从没有听李慧清提起过，她虽然想问，也不好意思问。
　　可是，就算他回来了，又能怎样呢？这一年多的时间，没有联系，没有只言片语，也许他早就有了新的生活了。
　　她甚至在想，当初不是说出国一年吗？可是现在过了一年半有余，也没听说他回来，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但转念一想，如果有什么事，那他们院里肯定是有消息出来的。
　　于是，她就开始想象多种重逢的场景。
　　首先，她会假装没看见，然后擦肩而过，挥挥手，再也不相见。如果人少无从躲闪，她就会先微笑点头，打个招呼，再怎么说也是高中同学，然后挥挥手离去。
　　但是她从来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回来，她所幻想的场景一直都没有得到发挥的余地。

　　毕业前，聚餐特别多。以前比较熟的，或者不怎么熟的都会喊上林静一起参加。她想都不想就要拒绝，但是李慧清阻止了她：“马上就要毕业了，以后可能这辈子都不再相见，你还是去吧，也免得别人说你太傲了，不容易接近。”
　　想了想，觉得也对，参加就参加吧。可是，她不喜欢这种闹哄哄的场合，男生喝得酩酊大醉，在那里唱起了歌，她几次想走，无奈李慧清盯紧了她，让她不能动弹。好巧不巧地和刘晓嘉又坐在了一张桌子上，她真是觉得如坐针毡。
　　她也喝了不少酒，这种环境下，她不喝也不行。漫天酒味，头发晕，就想趴下来睡觉，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好不容易散了场，已经很晚了，李慧清问她：“要不要送你回去？你脸色很难看。”她摇摇头：“送我回去，我再送你回来？算了吧。我自己走，没事的。”
　　吹着风，有些摇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谁说吹了风，就会清醒？她明明感觉到头越来越晕……
　　一个步履不稳，她连忙扶住旁边的树杆，稳了稳心神，准备继续走路，一头撞上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忙道歉，却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顿时发怔起来，慌忙仰头，一双熟悉的眼睛正带着探究看着她。
　　她匆忙飞奔而去。
　　直懊悔，怎么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他？！真是太丢脸了！狠狠地蹂躏着枕头，她又羞又气。又感到失落，为什么他没有喊住她？是不认识她了，还是觉得连打招呼的必要都没有了？

　　第二天，她期期艾艾地找到了李慧清，吞吞吐吐地说：“昨天遇到一个人。”
　　“谁？”李慧清放下手中整理着的材料。
　　“倪利明。”
　　“哦，对，我也见过他，还打过招呼呢。”李慧清继续做事，过了很久才叹气：“你是不是想问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最近怎样？工作找得怎么样了？是不是？”
　　林静不语。
　　“他已经回来了，参加论文答辩拿学位的，他在美国好像混得不错，已经拿到学校研究生院发的offer了，全奖，他就是回来准备一下材料，然后再回美国……”
　　原来……他已经回来那么久了……
　　原来……他只是回来暂作停留的……
　　原来……他还是会走，会走得更久……
　　是呀，都过去那么久了，难道还要求别人为你停留？林静狠狠嘲笑了下自己，对着李慧清耸耸肩：“这些与我已经无关了。”
　　“要往前看，好不好？我觉得你就是太容易拘泥于以往的情感中了，所以老是注意不到此时此地的风景。你会把你的感情弄得一塌糊涂。”
　　从李慧清办公室出来等电梯，她还沉浸在李慧清教训她的话中。
　　突然，涌出来的人群把她惊醒，她往电梯里挤去。刚挤了进去，浑身都僵硬了起来，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的人。
　　“嗨，好久不见！”他朝她笑。她点点头。
　　他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没有了以前的那股腼腆，他大大方方地跟她说：“好久不见！”顿时，林静数落起自己的忸怩了，人家能落落大方，自己何必表现得如此小家子气？！她装作毫不经意地问起：“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个月回来的，在家待了几天”，他朝她继续微笑：“过得怎样？”
　　像跟一个好久不见的老同学那样打个很普通的招呼，好像他们仅仅是久别重逢的普通同学一样，只是很正常的寒暄，林静顿时觉得鼻子发酸起来。
　　“还不错。”正好电梯到达一楼，她有礼貌地说：“我有些事，先走一步了。”
　　“一道走吧。”倪利明快步走到她旁边：“你去哪？”
　　“回家。”她想了想，又补充了句：“我已经搬出宿舍，自己在外租房子住了。”
　　“哦。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她慌忙拒绝：“挺远的，不麻烦你了。”
　　他笑了起来：“我正好没事，顺便走走。”
　　两人沉默了起来，慢慢走在路上，林静感伤起来，以前他们也曾走过这条路，现在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林静首先打破沉默：“你刚去忙什么的呀？”
　　“哦，去教务处办点手续。”他挥挥手中一叠纸，对她笑笑：“挺麻烦的。”
　　“办好了吗？”
　　“呃”，他握着资料的手握紧了起来：“差不多了。你去做什么？”
　　“找李慧清聊天啊！”
　　……
　　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走到林静楼下。
　　“好了，谢谢你了，再见！”她转身上楼，笑容一下子垮了下来，好累好累，他们之间是渐行渐远了。
　　终于忍不住，回头。
　　他还没走，凝视着她，见她回头，他带着些尴尬地解释道：“习惯看你上楼，呵呵。”
　　于是转身离去。
　　林静想喊，但是终究没有喊出声音来。

　　终于等到了研究生入学的通知书。朱凌阳气得拿着她的通知书直敲她的头：“害我担心这么久，我都想好了怎么安慰你呢！写了好几张安慰你的话，都已经背熟了，包你三天三夜讲不完！”
　　李慧清照旧笑：“多好，我们还会在同一个学校里呆三年，可惜林静你不搬家，否则我们就可以合租了！”
　　林静“切”了一声，斜睨了一眼说道：“您现在免费住着学校的教师宿舍，一个人一间，家电齐全，还想着和我分担房租？你骗小朋友啊？你若愿意，我明天就把房子给退了，来来来，李慧清，我就等着你点头了！”
　　李慧清笑嘻嘻地逃掉了。
　　朱凌阳转着手中的杯子，迟疑了半天，才说：“你见过倪利明了吗？”
　　她站了起来，给他加了点水：“见过，怎么了？”是见过一次，再也没有了下文，和没见有什么差别？
　　“哦，没什么。”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引起了林静的怀疑，用力踩了他一脚，逼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朱凌阳惨叫一声，瞪着她：“下脚那么重，真是过分啊！”看了看时间，说道：“不早了，我要去实验室了。”没等林静抓他，就落荒而逃。
　　人都走光了，她突然觉得怅然起来，呆呆坐在椅子旁边，直到夜幕降临，肚子咕咕响起，才想起来晚饭还没吃，打开冰箱，空空如也，叹了口气，拿了钱包就往外走去。
　　在超市东逛西逛，对林静来说，她特别喜欢逛的就是超市，对于任何一款新上市的零食都会研究半天，然后买来尝试，快去结帐的时候突然看到旁边珠圆玉润的一只只绿油油的西瓜，在那里闪着诱人的光芒，她的视线被吸引住了，情不自禁推着手推车走了过去，对着西瓜摸来摸去，最后挑了一只放进自己的车中。
　　等到她提着大大小小的塑料袋准备回家时，才发现问题的严重性。
　　这么多袋子，数一数一共装了八个，那么重，包括一只大西瓜，让她怎么拎回去？！欲哭无泪，当场想拎回超市退货。
　　当然，退货是不可能的，她只好走一步歇一下。
　　“要帮忙吗？”正在她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的时候，后面传来带笑的声音。她撩起头发，露出一张累得发白的小脸，在灯光下，漆黑的眼睛带着一丝慌张，一看来人，松了一口气。顾不得矜持，直接抱怨道：“吓死我了，还以为是小流氓呢！”
　　对方惊讶地问：“怎么像小流氓了？”
　　“这么晚了，主动献殷勤，非奸即盗！”神经顿时松懈了下来，她擦了擦累出来的以及吓出来的汗，自然而然地把手中的袋子交给他。又立刻反应过来，伸出去的手像触了电一样缩回去，对方可是倪利明！一个好久未见，相见无言的前男友！
　　倪利明不以为意，接过她手中的袋子，说道：“我送你回去吧。”接着转身对身后说道：“你先回去吧，晚上再电话联系。”林静这才发现他身后还有一个女生，一个个子小小的女生，大大的眼睛闪耀着好奇的光芒，一副精灵活动的样子。
　　林静似乎听到自己心从高处摔下去的声音，是呀，凭什么他不能寻找新的生活，新的女友？她林静算什么？当时是她自己说要分手的，不给他任何机会……
　　默默走在回去的路上，两人都似乎丧失了说话的欲望。她想，他一定是在想着刚刚那个女孩子吧，也许在后悔送她回来，所以现在心思重重觉得没有话好说了……
　　到了楼下，她挤出一丝微笑：“给我吧，送到这里就行了，我自己拎上去吧。”
　　“帮你拎上去吧，这么重，上楼也不方便。”
　　人在家门口了，总不能拒人千里吧，她犹豫了下，还是让他进了门。
　　进了门以后，他一直左右打量着这个小小的房子。
　　“有些乱，真是不好意思。”她脸红了起来。
　　“没事，你早点休息，我走了。”
　　她送他到门口，想开口邀请他喝点什么，但是话到嘴边说不出来，他肯定是急着回去找他女朋友吧，她又何必不知趣地打扰他呢？
　　下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靠着门背缓缓坐下，心里酸楚不已。
　　是她亲手毁掉的，放弃的，现在有什么好抱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