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伽南香

16、这样的她

　　自从动了要搬出去住的念头，就再也压不下去了。无论李慧清怎么劝都没有用。
　　爸爸尤其反对：“一个女孩子住在外面像什么样子？学校再怎样也是集体宿舍，统一管理，父母也放心。住在外面安全得不到保障，不行不行！”
　　林静想破了脑袋，找什么合适的借口，令人信服的理由才能让父母点头？毕竟现在她还没有经济收入，用妈妈的话来说，就是：“小鸟翅膀还没硬，想飞还飞不了。”
　　林静甚至做出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也确立了从妈妈包围爸爸的方针……终于，还是拗过了父母，得到了他们的同意，在学校外面租了间单室套。
　　她的理由无非就是提前准备考研，不能呆在每晚十点半就熄灯的宿舍里。事实上，林静还没真正考虑过考研这事呢。
　　一个人站在夜风中，望着宿舍楼发出密密麻麻的灯光，突然觉得像鸽子笼一样，就算是一个宿舍，也是带着面具生活，只因为大家彼此都有着心结。
　　一个人站在那里如此萧瑟，她眼眶有些发热，想起有着这么一夜，也是不想回宿舍，就这么在学校里瞎逛，心情无比烦躁。这时倪利明匆匆找了过来，在冷风中，让她有了温暖的感觉，想起他微汗的脸，恍恍惚惚中似乎闻到他身上微微的干净味道……过了许久，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早就已经找到他，也才知道，此时已经错过。
　　泪顺着脸颊流过，滑倒嘴角，甚至能感受到泪水咸咸的味道。她倔强地抬头，让泪水倒流了回去。从她懂事起，她就不再哭，除非痛到了极处不小心掉下泪来，也会用力憋回去，惹得妈妈经常抱怨这个孩子越大越不可爱，只会笑不见难过，再怎么骂她批评她，也是淡淡神情。
　　不知道站了多久，也许是心痛到麻木得毫无知觉的时候，她终究恢复了冷淡神情，慢慢转身，往回走。
　　不远处的路灯下，站了一个人影，高高瘦瘦，斜倚在电线杆处，默默注视着她，像是已经站了很久的样子。
　　林静觉得狼狈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刚刚那副软弱的样子是否被看去，不作他想，仓惶而逃。
　　背后传来低低的声音：“静静——”
　　她只有加快了脚步，直到胳膊被朱凌阳的手给扯了过去。
　　“放开我——”她拉长了语气，挑了挑眉毛，似乎极度不耐烦的样子。
　　他松了手，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笑嘻嘻地说：“那么晚出来，不怕被外星人捞走啊？”
　　她没好气地说：“不跟你贫嘴，我回去睡觉了。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忙呢，还要搬家。”不经意说漏了嘴，她有些不好意思，略过刘晓嘉的事，解释完以后讪讪地说：“为了考研嘛，哈哈，早点准备！”
　　“天哪！”他怪叫一声：“你也打算考研？能考得上吗？那么早就做准备了？咳咳，终于明白什么叫笨鸟先飞了！”
　　她眉毛倒竖，双手叉腰：“你—说—什—么？！重复一遍！”
　　朱凌阳哈哈大笑，拍拍她的肩膀，逃开了。
　　林静又好气又好笑，突然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办好了退宿舍的手续，整理好行李，李慧清眼眶红了：“你为什么一定要搬出去？做那么绝干嘛呢？”
　　特意挑了天刘晓嘉和章言都不在的日子，免得大家都尴尬，她看了眼住了近三年的宿舍，突然涌上来一阵感伤。
　　林静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安慰道：“我们还是同班同学，又不是生离死别，搞那么伤感做什么？你多多到我的小屋子里来看我就多谢了，嘻嘻，瞧你一天到晚自夸自己手艺好，来做饭给我吃哦！”
　　留在这个宿舍做什么？且不说朱凌阳一直都否认刘晓嘉是他女朋友，单是被同宿舍的人当成假想敌，就已经够受的了。林静冷笑，如果真和朱凌阳交往过，那是不是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对于友谊，她已经心灰意冷了起来，甚至觉得现在的友好只是因为没有利益冲突而已，一旦有了什么冲突，谁知道会不会变成第二个李秋和第二个刘晓嘉呢？
　　李慧清帮着林静搬行李，虽说一共三个箱子的东西，但还是挺重的，两人怎么也觉得人手不够，站在宿舍楼下皱眉想办法时，朱凌阳经过，笑嘻嘻地上来问：“要不要帮忙？”
　　经过一系列的思想斗争，林静决定不吃眼前亏，勉强点了点头。
　　李慧清意味深长地笑个不停，指着走在前面的朱凌阳低声说：“他比小倪开朗多了，我就觉得他比较适合你。”
　　林静张嘴结舌：“说什么哪你！别胡说八道好不好？”
　　李慧清笑得花枝乱颤：“真是凑巧啊，今天朱大帅哥正好经过我们宿舍楼下，正好你要搬家，这世上的事情还真是巧到一起去了……”
　　落日的余辉照在林静的脸上，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一片，如同她的心也被吹得乱七八糟一片。
　　到了林静新租的房子，李慧清帮着整理箱子里的东西，朱凌阳则东看看西看看，还不停问有没有换过锁，检查门窗有没有坏……
　　李慧清又在偷笑，搞得林静无奈叹息，也懒得解释。

　　大三开始，课已经少了很多，和刘晓嘉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这样也好，可以免去很多尴尬。
　　有天下课，刘晓嘉堵在教室门口，冷冷对她说道：“我能不能和你聊一下？”
　　林静耸耸肩，不置可否。
　　“听说你和朱凌阳同居了？”
　　“关你什么事？”
　　刘晓嘉尖锐起来：“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
　　林静上上下下挑衅地打量起刘晓嘉起来，来吧来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对方不是李秋不是邱璐璐，她不会想着留什么情面。她暗想，原来自己的心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坚硬。
　　“你说谁不要脸？”冷笑了几声，林静把头附到对方耳边：“那你告诉我？你和朱凌阳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是你的男朋友吗？是不是我抢了你的男朋友？要不要喊他过来大家面对面讲讲清楚？”
　　看着刘晓嘉的脸色越发难看，她继续凉凉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他，他可从来没有承认过你。还不允许别人和他接近，真是不知道朱凌阳如果知道你这幅嘴脸会做什么反应……”
　　她说得越多，刘晓嘉的脸愈是发白，气得浑身哆嗦了起来，眼睛冒着火，狠狠地瞪着她。林静很少表现出这样强悍话多，她总是表现得很好说话的样子，这样子的林静，是刘晓嘉从未见过的。
　　“林静你——你——”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和倪利明之间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林静冷冰冰地说。
　　刘晓嘉脸上血色顿时褪去，转身想走的时候，被狠狠拽住，挣脱不了。林静慢慢踱到她面前，冷笑道：“你那天看到我和姚佳到了医院，你也跟着去了，然后添油加醋告诉了倪利明，是不是？”
　　她停了下，继续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对不对？你却不知道医院大门一进去就有面大镜子，当时我就看见了你。我也在倪利明手机中发现你给他发的短信。要不要我再重复一遍你的信息内容？”
　　“你，你，你为什么当时不说？”
　　林静脸悲哀地看着她，良久没说话，默默离开。
　　是没有机会说，倪利明和李秋的事，打乱了她的步伐。
　　刘晓嘉在她背后大喊：“林静，你凭什么轻轻松松就能得到所有的东西？！”
　　林静依旧走着自己的路，没有回头，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认为是她的错？她到底得到了什么？！
　　总之一切都过去了，谁是谁非已经不再重要了。
　　她好累。

　　可是有一点很奇怪，为什么会有人说是她和朱凌阳同居？躺在床上前思后想，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管他是谁说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她翻来覆去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浅浅入睡。
　　没睡多久，就被刺耳的门铃声闹醒，想想也不会有谁来找她，她把被子一蒙继续睡。没过多久，手机铃声欢快地响了起来。
　　半天，她才认命去接电话，心里咒骂不已。
　　朱凌阳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你在家，赶紧开门，外面冻死了！”林静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披了件衣服下了床，迷迷糊糊开了门，打了个哈欠，极其不耐烦地说：“你来做什么啊？”
　　“看看某人天天吃泡面有没有成木乃伊了。”他笑嘻嘻挤了进来，带进来一股冷风，冻得林静直打哆嗦。他晃晃手中的超市袋子，说：“瞧瞧，我给你改善伙食了。”
　　林静虽说一开始搬进来的时候把油盐酱醋都给买齐了，发誓要自己做饭，吃上营养健康的家常菜，与食堂垃圾饭菜说拜拜，但是过了一周，做饭的热情急剧下降，觉得花上两个小时做完饭菜，花十分钟吃完，再花二十多分钟洗完锅碗，这个时间实在太过不合算，于是过起了泡面生活。以至于现在闻到泡面的味道就想呕吐，却还逼着自己吃呀吃，总不能饿死吧？！
　　唉，吐呀吐的，也就习惯了。
　　现在听说有人上门来做吃的，林静立马收起晚娘脸孔，笑脸相迎：“请进请进！我那些垃圾麻烦你一会帮我扔下去啊。我再睡会，才睡了没几个小时呢，你就来了。”
　　“做贼去了？看你那眼睛，红通通的。一晚没睡？”朱凌阳怀疑地看着她。
　　“看韩剧呢！网上下载的。”她为自己的失眠随便找了个借口，引来朱凌阳连连怪叫：“天哪！静静，我才知道你原来那么庸俗，竟然通宵看韩剧，你还能有点出息啊？”
　　飞过去一个白眼，跑进房间往被窝一钻，想想又爬了出来，把卧室门给反锁上，立刻进入梦乡。
　　再次醒来天都已经黑了，在床上磨叽了半天，直到被窝里没有了温度才穿好衣服起来，突然想起朱凌阳来。
　　慌忙冲出卧室，朱凌阳正在桌边看书。见她出来了，一脸不爽地看着她。
　　她有些汗颜，赔着小心说：“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
　　“你过分啊，还把门给锁了，那么不相信我啊？！气死我了！”他尤其生气的是中午做了顿饭，竟然白忙活了一场。
　　“你不是说给我改善伙食的吗？怎么没看见饭菜啊？”
　　“我吃掉了。”他说得非常理直气壮。
　　“你——”林静气结：“你是把我这儿当成厨房啦？！”
　　“可是饭菜都冷掉了，我敲了半天的门，你都不哼一句，难道把这些菜都扔了不成？”他一脸心痛的样子：“四菜一汤哪！”
　　补充了句：“吃得我好撑啊！”
　　气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终于他走了过来，轻轻地说：“我哪有那么坏，中午做的菜热了冷，冷了我再放微波炉热，结果菜都干了，颜色都变了，你都没有醒。你瞧，我吃的都是这些东西哦！毕竟浪费可耻，再说，那个，我也很饿嘛！”
　　她这才高兴起来，理直气壮地说：“你再去做给我吃。”又觉得自己很霸道：“那个，我帮忙。”
　　朱凌阳切的土豆丝特别漂亮，一根一根的，同样粗细，让她叹为观止，她在旁边单就是看看，尖叫赞叹几声，朱凌阳最后实在受不了地说：“静静，你就不要乱动了，别添乱就好了。”
　　“你是不是巨蟹座的啊？”她眼中大放光芒。
　　“为什么这么问？”
　　“听说巨蟹座的男生最会做家务。”她好奇极了：“难道你不是吗？”
　　朱凌阳气极反笑，放下了手中的菜刀，直直看着她：“我什么时候生日你都不知道吗？去年我生日的时候还请你们吃饭的呢！”一看他脸色难看起来，林静连连赔笑：“哎呀，说说而已嘛！”溜回房间，上网瞎看了起来，嘴里咕哝：“那么生气干嘛？真是喜怒不定的臭羚羊！”
　　最后端上桌子的有茶树菇烧肉，香菇青菜，糖醋排骨，还有一个西红柿蛋汤，林静馋得口气直流，朱凌阳还想做个蔬菜，她连忙打住：“赶紧吃吧，别做了，饿得不行了。再说做太多我们也吃不掉。”
　　正想要吃的时候，朱凌阳突然把灯给关了，黑暗中她只听得自己心砰砰乱跳，急怒了起来：“你干什么？”
　　他嗤得一笑，摸黑走进了厨房，一会捧出个蛋糕来，上面插着稀稀拉拉的细蜡烛，火苗在黑暗中跳动着，映红了她的脸，也映红了他的。
　　她这才想起来是自己生日，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打起了哈哈：“还说鄙视看韩剧的呢，这可是韩剧中最常见的场景哦。”
　　“哦？”他坏笑：“是什么场景呢？说来听听，下一幕是什么呢？”
　　她横过去一眼，不作声了。
　　“赶紧许愿吹蜡烛吧！你看，蜡烛都快烧没了。”
　　她合上眼睛，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然后一股作气，对着蜡烛吹去。
　　灯亮起来了，她摇头晃脑：“瞧瞧，一口气就吹灭了，我的愿望肯定就能轻松实现，哈哈，看来我不用复习就能考上研究生啦！”
　　朱凌阳又是啧啧，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她：“生日愿望竟然都说了出来，说出来就实现不了了，完了完了，静静，友情忠告你还是别考研了，不要浪费钱了……”看到林静用杀人的眼光看着自己，立刻闭嘴，笑哈哈地转变话题：“哈哈，这菜挺好吃的，呵呵，厨艺不错。”
　　她对着他粲然一笑：“谢谢你！”
　　“没有诚意，概不接受！”他头也不抬扒饭吃。
　　“怎样才叫有诚意？”
　　“这个周末你做饭给我吃。”
　　“……”
　　这小子，懂得敲竹杠了，林静顿时觉得这头笨羚羊没有以前那么笨了，突然头痛了起来，脑门上的筋突突直跳，很想揍眼前那人一顿。
　　“这么小气！还说是朋友呢！”他感叹连连。
　　“行了行了！”她只要点头同意，想了想，又加重了口气：“谁叫我们是朋友呢！”
　　朱凌阳似乎高兴了起来，但是眼中有一丝光芒转瞬黯淡下来，又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