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伽南香

12、蓦然回首

　　看着李秋离去的背影，林静发怔了半天。
　　连李秋都讨厌她了。这个认识让她倍受打击，虽然没有对她大呼小叫尖声怒骂，可是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恐慌，就像小的时候，迷上了打游戏机，天天忍不住和班上一些小男生们泡在游戏机室里，成绩一落千丈。后来爸爸发现了，虽然很生气，但还是苦口婆心地跟她讲道理，让她答应不再去打游戏了。
　　她当然只有点头的份，直到有一天，学校副校长带着几个老师突然去游戏机室突击检查，她不幸被逮了个正着。
　　这次第一次她感到羞耻，因为长长的被抓的队伍中，只有她一个女生，当爸爸接到通知来学校领她的时候，一言不发，只是对她说：“我对你很失望。”回到家后也没有批评她，连着妈妈也一句话都不说。
　　这比打她更难受。那时的她心里只是不断地想着：“爸爸妈妈对我很失望，他们以后不理我了。”
　　这就像是现在，她又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那就是李秋对她的疏远。
　　为什么以前的轻松愉快再也不复返？
　　林静支着脑袋，趴在书桌上，面前翻开了一本英语书，笔在手里转个不停。
　　“你做什么哪？长吁短叹了一个多小时了，书还是这一页没见你翻过！”李慧清在床上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
　　“别吵，我在很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
　　“那你思考出来了吗？”
　　“没有。”
　　如果那么容易就能想出来一个答案，世界上就少了很多痴男怨女了。无奈躺上床上，从一数到五百多，还越数越清醒。说句实话，实在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事情，总是感觉哪边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算了算了，不想了不想了……

　　跟着李慧清上图书馆查些资料，期中作业大多写论文，林静拖到现在一个字都没写。总是静不下心来看书。章言怪叫：“抄抄好了，这年头，你不抄就傻了！”
　　林静恐吓她：“你忘了上次抄论文的后果了吗？”
　　这个学期，章言林静两人选了门社会政策的选修课。虽说是选修课，老师要求还很严格。三令五申不许抄论文。大家都当成耳边风，上星期论文刚交上去，老师简单翻了下，就在课上冷笑：“怎么有两三篇除了开头结尾外内容一模一样啊？换了个马甲，就以为我认不出你来了？”底下人心惶惶，老师一拍桌子，怒声呵斥：“我给你们今天中午一个小时的时间，谁抄论文的就去教师休息室找我，把你的论文拿回去重写，否则，自己看着办！”
　　几乎所有的人都脸色惨白，瑟瑟发抖。可能就林静一个人不以为然，她实在是觉得抄论文不够光彩，老老实实自己写了一篇，虽说写得不好，但也无愧于心。
　　下课后所有的同学都在议论纷纷，商量对策，还有同学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说道：“我就不信那个老头每篇论文都看过！我就不去！”
　　章言则不停原地转圈，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胆战心惊地踏进了老师的办公室。
　　当她支支吾吾找了一堆借口以后，老师竟然得意地跟她说：“其实我是故意吓吓你们的。你们的论文我都没看过呢，就那么几分钟我怎么会看出来哪篇是抄袭的呢？”
　　接着又严肃了起来：“不过下次你们的论文，我会一个字一个字，一个标点一个标点地看过去！”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章言算是领教了！丝毫不以为意，大笑着说这次放聪明了，下载三四篇论文，拼凑在一起再修改了一下，看哪个人和她写得一样？

　　刚走到图书馆门口，正见倪利明和一个女生站在那里说话，那个女生长着高高的个子，一头直发，肤色白皙，一双凤眼明明闪着精明的目光，却在那里含羞带怯的样子。倪利明好像拿着一张什么纸对着她说什么，那个长发女生的身体靠得很近，头发都有意无意地垂在倪利明的手臂上。
　　林静轻步走上前，想打个招呼，但又怕影响到他们谈事情。斜眼瞧了一眼那个女生，暗自打分：七十分！瞧她那头发，拉得那么直，一点也不自然；眼神那么直接，一看就知道很精明；就那皮肤还行，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化妆品……
　　突然惊讶起来，自己在做什么？！人家又跟自己不熟，就对别人乱评价，真是彻底鄙视自己。
　　倪利明倒是先发现了她，和那女生说了几声就跑了过来。
　　“怎么？不忙了？”林静似笑非笑。
　　“刚那个女生是我同班同学，在问我选二外的事情。我和她又不怎么熟的，正好碰到。”他急忙解释。
　　“你跟我解释干嘛？我又没说什么。”
　　倪利明的眼神立刻黯了下去。
　　李慧清在旁边突然出声：“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一步。”
　　林静拉住她：“我们还是一起走吧。”转身对倪利明说：“我这两天窝在宿舍写论文呢，等我写完了再找你啊。先拜拜了！”
　　查书找资料，有些书被借走了，还要预约，还有期刊不能外借，要在期刊室里看，她懊恼不已，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很烦躁，觉得特别不顺。
　　李慧清被新出来的一本娱乐杂志迷住了，死活拖不走，催了几次，头也不抬只是不耐地说：“你先走好了，别管我。”
　　摸摸鼻子，只好自己先走。
　　出了期刊室大门，取出自己寄存的书包。这时手机震动，提示收到短信。
　　“晚上写论文的时候不要熬夜，少喝咖啡，对身体不好。”倪利明说。
　　按下回复键，正要打字时，冷不丁旁边冒出来一句：“怎么就从来不回我的短信？”
　　收起手机，无奈道：“凌阳，你别闹了好不好？”好似心里叫了千遍万遍那样，顺口就称呼“凌阳，凌阳……”
　　朱凌阳啧啧探过脑袋，戏谑她，又带点自嘲：“唉，我有什么资格跟你闹呢？我在你眼里就是个连短信都懒得回的人。”
　　林静想要认真地看着他，好从他眼里发现点什么来。最近遇到他，他总是表现出嬉皮笑脸，貌似很轻松愉快的样子，但是这反而更让人不安起来。
　　之前发生的事情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没有任何尴尬。
　　由于背光，看不清楚凌阳的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叫人发晕。她一直知道朱凌阳的眼睛最好看，很容易就叫人掉进去，特别是当他这么看着你的时候。
　　她嗤得一声笑了起来，他要表现得状似轻松无忧，她也乐得奉陪。
　　旁边一个女生怯怯地拉拉朱凌阳的衣角，软软道：“凌阳，我们走吧。”林静这才发现还有一个人存在，有点惊讶。
　　朱凌阳一把楼过这个女孩，笑嘻嘻又有些玩世不恭：“瞧，我眼光还不错吧？哎，姚佳，我跟你说，这位林静和我可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哦！不过我们没什么其它关系。”那个叫姚佳的女孩子一脸稚气，眼神甚至有点呆，推推眼镜只是说了句“你好”就又躲到朱凌阳身后。
　　林静点头打招呼，很有礼貌地笑笑，客气的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朱凌阳也不在乎，拜拜手，各自离开，只听得他说了句什么，惹得姚佳轻轻笑了起来。
　　林静加急了脚步，越走越快，腿发起软来，心里翻江倒海般的痛，可是还只能对自己说：你有什么资格不高兴？你算他的什么人？
　　她匆匆往回赶，第一次发现这路有这般长。她没有力气，但是发现再没有力气，也只能支撑住自己，不能倒下，好不容易上了宿舍的楼梯，她扶着楼梯把手一级一级地往上走，步履不稳，一步一步往回拖。
　　站在门口，调整了下心绪，开了门，章言在煲电话，刘晓嘉抬起头来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眉角飞过去惊诧的神色，又转为平静，低头继续写字。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倒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觉得窗子投在墙壁上的影子一直在移动，直至最后从墙壁上再也找不到任何影子。宿舍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到最后只听“嘭”的一声，门关上，宿舍只留她一个人。
　　泪水无声流下，越流越多，她咬着嘴唇，把头偏向内侧，蒙着被子，只觉得眼泪缓缓从耳边滑过，没入发间。
　　李慧清回来的时候，林静已经恢复正常，随口问了句：“你吃过了吗？”
　　林静笑眯眯的摇摇头：“一直在看书呢。”
　　“奇怪，天这么黑了，你不开灯，是怎么看书的？凿壁偷光？”李慧清狐疑道。

　　最后还是去学校的超市买了点酸奶。
　　拎着校园超市的袋子，也不想上楼，就这么在校园里闲逛，边走边勺着吃那一大盒果粒酸奶。不知道哪里看到过这么一则健康知识，说是空腹吃酸奶对胃不好，但是管它呢，及时行乐才是她的行为准则。
　　已是夜晚，繁星点点，校园里走来走去的人大多都是一对一对，像她这么一个这么闲逛的单身女生还真是少见。冷风吹过，她有点发抖，缩了缩身子，快速把最后几口酸奶干掉，扔了酸奶盒子开始吃饼干，唉，要是给妈妈看到，肯定是气得跳脚。
　　这时手机震动了起来，“倪利明来电——接听——拒绝”，她看了屏幕半天，没接也没挂空，直接放在口袋里。让手机一直不停地震动。
　　她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起码，是现在不知道说什么。
　　对面有个人跟她打了个招呼，她定睛一看，是秋晨，他远远跑了过来，问道：“你怎么一个人？”
　　“转一圈就回去。”她笑着说，一笑泯恩仇，当年和秋晨两人颇不对盘，见面就忍不住要挖苦对方几句，这么个夜晚，她突然觉得这条人烟稀少的路其实也不冷清。暖暖一笑，告别。
　　路走到了尽头，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发了会呆，回去。
　　刚转身，就看到倪利明飞奔了过来。转念一想，也就知道是秋晨跟他讲过遇到她的事了。
　　这么一个夜晚，本是倍感孤独，但是在转身的瞬间，正发现有个人在守候。她心中微微一动，不知怎的，想起了这么一句话：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他有些怒意：“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她歉意地回答：“没有发现。”
　　他不声不响了起来。
　　过了半晌，他突然说：“我打电话到你宿舍，李慧清说你出去了。于是我就不停地打你电话，可是你一直都没接。你不知道我有多急，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拨号再拨号。拨到最后自己都麻木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只是担心。”
　　林静迟疑了一下，心头涌上股热流，她想说些什么，但是说不出来。只能歉意地说：“对不起。”她不是故意，但却让他担忧。
　　他仰头看着星空，话语悲凉：“我想，你是不愿意见到我的。你说要写论文，可是你跑了出来，打你电话，也避而不接，我想，是我让你为难了。你一点也不关心我和哪个女生讲话，在讲什么，我知道，你不是信任我，而是你根本就不曾在意过。”
　　林静猛地的抬起头来。
　　“一开始，我想你应该是有点喜欢我的，否则不会答应和我在一起。我知道你喜欢朱凌阳，却不知道他也喜欢你，后来，我知道了。既然你们彼此喜欢，我还夹在里面做什么？我不停地问自己该怎么办，也曾想要放手。可是又隐隐觉得如果你对我哪怕只有一分一毫的感情，那我就不松手，我也要争取。但是现在，我觉得自己整个人可恶了起来。我假装没看到你们的痛苦，却让我自己更难受。”他停了很久，久到她认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终又开口：“林静，我希望你幸福。我希望你像以前一样，天天都很快乐地笑。”
　　夜风如水的夜晚，夹杂着他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她发起了呆。他的身上一直都着她说不上来的清香，她以前一直威逼利诱问他是不是偷偷用了香水，他被弄得稀里糊涂，直说没有没有，还很认真地自己闻了下，纳闷地说：“我自己怎么闻不到啊？”
　　可是那股清香就是那么让人心神安宁，林静突然觉得自己很卑鄙。当时是她主动提出成为倪利明的女朋哟，当时是她暗自想着要给他幸福，可是，她却背叛了自己的诺言。她太自私了……
　　她仰起头看他，可是他移过了眼神。
　　他凄凉地对她说：“我希望你幸福。”
　　他嘴动了好几次，都没有说出最后一句话来。他想说，我们分开吧。
　　可是，最后都没有说出来。
　　叫他怎么开得了口？
　　她何其残忍，不给他任何感情，却还让他狠不下心来说出决裂的话来。
　　她心扑通扑通乱跳，害怕听到他说出最后的话。
　　她倔强地看着他，不移开自己的视线。她轻柔地上前，拥住他，说道：“对不起。”他推开她，但是她不给任何机会，只是用她最大的力气环住他的腰不放，她说：“不要轻易说分开，不要轻易放弃。我是，你也是！”
　　她泪光闪烁地看他，带着哀求。
　　他终于肯看她，目光错综复杂。
　　过去的终将会过去，将来的谁也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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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给我挑错字的朋友，谢谢长评！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