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是不再见面》余音MARTELL

73、73．假面的背后

　　“少爷，您有访客。”

　　明轩堂夫人一行刚踏进本家的门，管家低下头，恭敬地说着，然后便快速闪到一旁，为他们让道。

　　走在最前的明轩堂夫人疑惑地扭过头看了玄道一眼。

　　“哒，哒，哒。”

　　一个戴着夸张，妖娆面具的男人，没等招呼，便高昂着头，旁若无人地从偏厅走了过来，他的面上戴着做工精湛的王族格调面具，身上却是朴实的平民风格打扮。牛仔布镶天鹅绒衬里窄身西装，不张扬的CK白色圆领T恤，平整的D&G黑色混纺丝光西裤，银色的缎面鞋。

　　他走到明轩堂夫人面前，微微欠身行礼，就托起夫人的右手，放到唇边，礼节性地亲吻。

　　“Buona sera，signorina！”（意语：晚上好，小姐！）

　　“泽！”明玄道醒悟过来，从明轩堂夫人的身后冲到男人面前，紧紧地抱住面具男人，“你回来了？”

　　面具男人立即回应玄道热烈的拥抱，随手伸到面上摘下假面，背后的脸，比华贵的面具更令人消魂难忘，“是的，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明轩堂夫人笑着说，“你们慢慢聊。”说罢，便带着体面的笑容，姿态优雅地提了裙角上楼，田秘书紧随其后。

　　“你母亲看起来气色不好？”

　　回到玄道的卧室，原泽将外套脱去，一把扔到地上，鞋也不脱，就放松地躺到房间正中宽大的床上，拉过枕头，垫在脑后，整理出舒服的躺姿。

　　“恩，我们刚从薇家回来，去看她的姐姐。也勉强算是我的姐姐。”玄道坐在宽大的窗沿上，靠着透明的玻璃，疲惫地看着窗外明轩堂酒店繁丽的景色。

　　“哦。”原泽轻应了一句，但似乎马上明白了一切，没有再追问下去。

　　“泽，巡演如何？”

　　“鲜花，掌声，献吻，计划之中的大获成功。”原泽的脸上挂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此次全球发行的松柏世家经典CD。我拿来给你失眠的时候听。”

　　玄道听后，笑了起来，好象顽皮的孩童得到了额外奖赏的糖果，“我想两天后，我会非常需要。”

　　原泽把头抬起，往玄道的方向，只见一个清冷孤寂的背影。

　　“过两天，我要回美国。”玄道说着，将窗户推开，两脚伸出窗外，来回荡着。

　　原泽对玄道的“危险”动作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他放心地把头安回柔软的枕头，“那么，薇，薇怎么办？”

　　“薇。”玄道的背后像是被人插入一把锋利的“箭”，名字在口中念着，这把“箭”就越插越深，“薇…”。“箭”终于穿过胸膛，玄道躬着身，把上半身也探出窗外。他像是一个辉煌的“战果”，被爱情高高“悬挂”在城墙上。

　　“有人叫我要舍得，先要舍，才有得。”玄道茫然地说。

　　“舍得？”原泽笑着问，“是那个刚被我亲吻过，拥有冰冷手背的女人教条吗？明轩堂夫人的作风真不一般。”

　　玄道没回答。原泽坐起身，走到窗旁，伸手揽过玄道瘦弱的肩膀，将他拉回窗内，“玄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舍得’之后发觉，舍弃的才是自己想要的呢？你可明白，感情是最做不得交易的东西，牺牲起来很容易，但那背后可能是一辈子的寂寥。”

　　玄道的肩膀抖动，“我该怎么做？我不想舍，什么都不想舍。”

　　“人说最毒莫过妇人心，大概在于她们敢‘舍’去‘得’。现今的明轩堂夫人舍了亲生的女儿，才能有今日。而我的母亲，”原泽叹了口气，“她同样以舍弃我的方式，得到她向往的自由。”

　　原泽更紧地揉住玄道的肩膀，说道，“我就是‘舍得’的牺牲品。”

　　玄道惊讶地转过身，却见原泽闭着眼，右边眼角的那道糅合在双眼皮层内的伤疤显现，不仔细看就容易被忽略的伤疤，只有在原泽闭眼的瞬间才出现人前。

　　“知道这伤疤的来历吗？”原泽睁开眼，用手指着自己的右眼问。

　　玄道摇摇头，“你从未提起。”

　　“那年我四岁，母亲决定和父亲分离。在一个下过雨的黄昏，天空是柠檬色的黄，好像被蜂蜜调过一般，这样美好的时候，他们两个却再度大吵起来。”原泽坐回床上，玄道把脚从窗外收回，扭过身，正对着他坐着。

　　“她下了决心要走，”原泽笑着说，“我和姐姐不知出了什么事，我很害怕，浑身发抖，姐姐把我抱在怀里。她经过我们的身边，停了下来，看着我们。那样可怕的目光，是我从没见过的。连哭都忘记了，最后她拉过姐姐到她身边。”

　　“我对她说，‘妈，你不要走’。”原泽的声音发抖，笑容僵硬，“我对她说，‘你不要走’，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抓住她的手腕。她只是蹲下身来，用另一只手抚摩我的脸，停留片刻，便对我说，‘泽，再见。’”然后用力将我的手甩开，拉着姐姐走了。”

　　“我跟在她的身后跑，一边跑，一边喊，‘你不要走’，她竟连头也没回，走得飞快，像是生怕我会牵绊住她的脚步。我恨极了自己，怎么跑也追不上她，脚下一滑，摔在地上，人飞了出去，右眼就撞到家中的钢琴凳上。当下出了血，怎么都停不了。”原泽停住话语，咬住下唇，把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给‘逼’回身体，“从此，我最嫉恨人跟我说‘再见’，那个跟我说过‘再见’的女人，在那之后，一面都没见过我。”

　　玄道下了窗台，坐到原泽的身旁，轻拍着他的后背，“我记得你从来都不提你的母亲，她就像是你眼角的伤痕，被你忽略。”

　　“呵，”原泽摸着自己的右眼，感触地说，“不过，她一直在这里。”

　　“那天，我哭了很久，满脸都是血，什么都看不见，而她就这样走了。家里的人全都慌了，把我团团围住，他们不知道我撞到哪了，还以为我这只眼睛废了。‘独眼龙’是海盗的装扮，断然是做不了音乐家的吧。”

　　玄道伸出手来，遮住原泽的右眼，侧着头仔细端详，说道，“就算这样，你还是会迷死万千少女的，‘海盗’先生。”

　　两人相视一笑，往事湮没。

　　见玄道抓过自己的面具，戴到脸上，原泽又说道，“这面具源自11世纪的威尼斯，戴上之后，掩盖了假面背后的贫富阶级，不管你是王侯贵族还是一介草民，人人身份均等，因此被人们广泛喜爱。”

　　玄道摘下面具，反问道，“是吗？我听到的传说可不是这样，在18世纪的意大利，几乎每个男人都有若干个情人，所以就利用戴面具的常规，和他们的情人在街上走动，也不会被识破。”

　　原泽听完玄道的解释后，仰头大笑，倒到床上，“这么说，这面具果真适合我。”

　　玄道微微一笑，躺在原泽身边，两人看着天花板，此时，窗外天空微亮，昏暗的天，像是被人扯开了个口子，淡黄中搀杂着透明的蓝，白两色，过了小会，极淡的橘红一丝一丝地渗透出来。

　　“天要亮了，玄道。”原泽推推身旁的玄道，却见他也是一夜未眠，“你不去见见薇吗？”

　　玄道慢慢地直起身来，“见是自然要见的，即便是最后的一面。不过，我不会和她说“再见”的。”

　　“你还是要舍？”原泽的话音刚落，天幕竟被染红了，不知谁的心事把它浸染成这副模样，红过之后是惨烈的白，像大失血后惨白，太阳，却是绚丽的红，残忍得不真实，安放在白茫茫的天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