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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面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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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风晞站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
十几秒前鸣人怒气冲冲地把门磕上,急促的脚步声从楼道里渐渐消失。
跟上鸣人的脚步对他来说只是一抬脚的事,但他就像是被钉在原地,一步也迈不出去。
他拒绝承认自己的胆怯,只是默默站在原地,注视着那扇漆皮剥落的木门。
他把这一切都搞砸了。
尽管他弄不明白是哪里错了。
晞走到窗口,眺望着周边的黑暗和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这扇窗子没锁,窗台的外侧边缘被磨蹭得十分光滑,看得出来鸣人也经常从这里进出。
刚才来得太急,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景色——如此荒凉,孤立,与世隔绝——他的弟弟独居在荒废的北区以北五百多米的一个更加荒弃的小楼顶层,这栋小楼,矗立于村子边缘,在战时曾作为岗哨使用,有过不少杀戮拒敌。后来,在父亲过世后,战火再燃,战事吃紧时,这里……大概被当成停尸间使用过吧。
再往后,连他也自私地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个地方,就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了……
怪不得鸣人会那么怕鬼啊。
他们原来,是住在一个安全而幸福的地方的。
而现在,一切都毁了。
波风晞按住窗台,身体里的血管鼓胀着,像要炸开。不知道在忍着什么,他艰难地透出一口气,嘴里涩得发苦。
十一年前鸣人才只有一岁多,学会了走路但还不会说话。
孩子小小的,大大一双蓝眼睛总是水汪汪的,从小就好动,最喜欢含着口水吐泡泡玩。
晞一直觉得他和鸣人的性格应该是遗传自老妈,从小就不让人省心。鸣人喜欢让他举高高,还会在晞手忙脚乱给他包尿布的时候拉乱他的忍具包,然后在他心惊肉跳的注视下用口水把起爆符打湿揉着玩。
他死的时候鸣人都还不会叫哥哥。
波风晞有点恍惚,他的身体微晃了一下,从回忆中清醒过来。那些记忆老旧得不得了,仿佛稍稍回想就会掉渣,而环境的严酷让他从来不会耽于回忆。
他在房间里盘腿坐下,陈旧的木地板嘎吱作响,声波在空旷的室内回荡。难得没有监视的暗部。这一刻他又回归了他一直以来的状态,独自一人。
在黑夜中,再次他打量着这个房间,一个可以用他所知道的所有形容贫瘠的词汇来形容的房间,一种想要破坏一切地冲动在身体里肆虐盘旋,又被他生生压了回去。
波风晞下午接完任务后,还没来得及回去就感受到了九尾的查克拉,他立刻瞬步赶到鸣人这里,然后就看见空荡荡的房间和蹲在地上的鸣人。他们进行了一场单方面极为不愉快的对话,而晞发现,他甚至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鸣人了。
三代目派来的暗部把房子搬空的时候甚至没有跟鸣人说一声,而卡卡西也在“适当的时候”保持了沉默。
鸣人冲出去的时候晞想提醒他,现在已经快到夏天,外面的天气是冻不死人的。
他不无嘲讽地想,也许卡卡西真的又赢了,他说过鸣人不会愿意和他住在一起的。
当了老师的人水平果然变高了。
他们都在变,而晞已经在鸣人的生命里缺席太长时间了,长到……甚至从一开始,他就没能记住他。
波风晞坐在地上,低垂着头。他身边不远处就是那碗贡献给地板的拉面,浓郁的汤汁和面条坨在一起,在地面上固浊成一小块丑陋的突起。
沾上了灰的鱼板黏在地板上,即使再美味,此刻也不会有人想去品尝。
波风晞只觉得嘲讽。
洒在地上慢慢冷掉的食物,就等于失去了食物的价值,而人们对于食物的态度,也不过是大不了再买一碗。
他莫名地觉得痛,就像地上死掉的那一滩不是一碗面,而是十一年前他瘫在地上还温热着的躯体。
曾经中过刀的七个地方几乎同时疼起来,他深深地抽了口气,没发出什么声音,只是把手撑在膝盖上不住收紧。有液体从他的脸侧滑落,沿着瘦削的下颌一直聚积到颔骨,然后啪嗒一声坠落下去,砸在地上,嘶嘶作响,烧穿粗糙的地板,只留下一个丑陋的窟窿。
然而波风晞并未在意这个,比起这种陈旧的疼痛,他的注意力更多集中于一种可以称得上是陌生的感觉上。具体来说那可能是某种情绪,让他觉得危险又痛苦,就像是心脏被人捏在手里,而最糟糕的是那个人还在不停地收紧手指。
晞一点也不确定。
他已经太久没有产生过感情了。
在过去他就不能去想将要发生在鸣人身上的一切,尽管他早已预料到那个孩子在他死后会遭到多么不公正的的对待,但是当年的他无法反抗,也别无选择,弱小只会带来死亡。
而现在的波风晞仍然不能去想。
他发现自己出了点问题——那种莫名的情绪会占据他的身体,让他疼痛,让他疯狂,让他不受控制地再次走近死亡。
而这种状况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他被折磨至死,再次归于墓土;或者直到他接纳这种心情,让带着这一切一直走下去。
他还需要面对他的弟弟,波风鸣人——现在是漩涡鸣人。
只要他还想要接近他,保护他,和他相处,看他成长……那么他就必须要探索出一种新的方式,至少让他们面对面站着的时候不用那么难过。
这就是代价,离开的代价。
波风晞承认自己也许不负责任,他没能阻止自己的死亡,却把鸣人独自留在这个冷漠的生者的世界。但是当时年少,做下的许多事势必无法挽回,他只能在被推向死亡的路上不断回头,反复告诉自己,至少鸣人还会活着,尽管不会很好的活着,但至少会活着;他会成为唯一的九尾人柱力,至少活到战争来临。
唯一,就代表没有人会在他成长之前掂量他的生命,也不会有人拿他的身份去胁迫他与血亲决裂。
当他这个唯一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死去,他的弟弟,就会受到村子的庇护——再也不会天天有人惦记着在兄弟二人中,杀他——一个纯洁无暇的婴儿,还是杀了他早已和村子签订了不平等条约,屠杀了他国城池的恶魔哥哥。
一切都会重新开始,而鸣人甚至不会记得有他这么一个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而现实也就是如此。
波风晞曾经觉得绝望,但是现在,他已经意识到了,他们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也许只是一个新的开始,并不是单纯为了延续旧的关系。
晞站起身来,他细致地打扫了一下被腐蚀的地板和死在地上的那碗拉面,然后弄干净脸上的痕迹,就像打扫战斗遗留痕迹时那样谨慎。
他总得面对现实,他总得做出决断。
波风晞决定要有一个新的开始,至少要让这段经历像个人生。
过多的感情会带给他痛苦,但如果他足够幸运,他的坚持会让他再次回到鸣人身边。
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