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兮月兮》一阑

5、明月光（五）

　　晚上有夜风吹过，花瓣落在紫苏身上，石头桌子上，石头地板上。连着暧昧不清的月光，连成深浅不一的白色和黑色。树后的阴影里，有人目光灼灼，他仿佛看见童年时的母亲，那样安静，那样安静的等一个人，那样安静的等一个人驻足停留。一夜无话。
　　上京，轩明殿里。
　　厅堂里跪着李展旭，主位上的帝王不过三十多岁的壮年年纪却已白发斑驳。他直直的盯着厅堂里的白衣少年，仿佛从他身上看见了什么，暗淡的眸子里发出些许光芒。
　　“从明日起，你便一同早朝罢。”浑厚的声音里带着丝丝喑哑。
　　“儿臣遵命。”
　　上京的酒楼里一时热闹非凡，“你们听说没？这当今七皇子回宫了，啧啧，这夺嫡的斗争可是越来越好玩喽。”“可不是嘛。听说七皇子是当今圣上多年前圣宠的梨妃的儿子。这些年一直不在上京，这突然回来必定改变了格局。”
　　“对了，你可听说，这七皇子啊，从山里也带回了一个女子呢。同他父王还真真是像呢。”
　　“这从山里带来的女子啊，总像是这谪仙一般，啧啧啧，这要是老天爷赐我一个该是多好啊！”
　　“哈哈哈，你们家的母老虎可是出了名的啊。非得拔了你的皮不可，你还想着小仙女呢？”
　　“去去去，不说也罢。咱还是喝酒罢。”
　　旁边桌子的青衣男子略有所思，他面前的茶杯里，一朵三色堇漂浮在水面，浓浓的烟雾散开来。“李展旭，颜紫苏。”他望着远方，淡淡一笑，“看样子，好戏开场了。”

　　李展旭默默的打庭衍宫的大门，好像又回到了家一样。宫里极冷清，但是却一尘不染，是被人精心打扫过的模样。陈设一如从前。紫苏默默的跟在他身后，青丝束成马尾扎在脑后。脸上精致的面具在阳光里折射光芒，像是暗夜里的星星闪烁。精致的雕花里看见紫苏有神的眼睛。她看见庭院里种了诸多梨树，天气转暖，梨花基本已经凋谢。枝上新叶出长。嫩绿的颜色撞进眼里给人以生机之感。
　　“你在门外守着。”
　　“是。”
　　展旭进入寝殿，好像看见有个蓝衣女子正在那里刺绣，向他招招手，“阿旭，过来。”她温柔的笑，母亲的衣服一向简朴，却简单的正好，更加衬托了她的清丽无双。
　　他又仿佛看见，母亲拉着他的手说，“阿旭，好…好…活着……”他拽紧了被子，眼泪流下来，“母妃，阿旭回来了……阿旭不孝……”
　　门外，紫苏漠漠的看着殿前的风景，她抬头看见空中的蓝天白云，原来这宫里的天空这样小，小到困住了一个女子的一生。梨妃的故事一直是茶余饭后的闲谈，这个充满传奇的女子一生受极了恩宠，却死得惨淡。
　　宫殿里，展旭斜靠在床前，“母妃，阿旭不知道如何做。阿旭带自己心爱的女子来见你了，可是阿旭这一生恐怕都无法给她承诺。阿旭不想，她成为第二个………………”他闭上眼睛。
　　忽然他被外面一阵吵闹引出去，“这是怎么了？”
　　“殿下，奴才不知殿下在此。”那个男子身穿一身侍卫装扮。
　　展旭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起来吧，你是凌护卫吧。”
　　“属下正是凌杉。”
　　“我们也回去罢。阿苏，走。”带面具的女子跟在展旭后面离开。风吹起衣袂翩翩，好像这个春日里互相追逐的蝶。

　　紫苏觉得好像一切都开始顺利的不像话。展旭一下子倍受重视，自然也成了众矢之的。当今圣上重视他，是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展旭也不辜负陛下的期待，赢得朝臣和百姓的称赞。
　　这栽培的意思是越来越明显了。
　　可是这样的看重，也招来了嫉妒。原本就没在宫中生活几年，且当年的梨妃到底是给了众皇子顾忌，所以展旭在兄弟亲友之间常常被忽视。
　　而她这些日子在做的事情就是替他打听各种消息，替他也杀了人。因她轻功了得，也总能得手。这样的顺利，不知怎么总令她不安。

　　一年后，当今圣上病危。招去李展旭，床上的老人皮肤枯槁，他看着展旭说，“阿旭，父王这一生最对不住的就是你们母子俩。当日，把你母亲带回来，却要平衡各路势利而薄待她。还让你多年不得在父王身边，你可怨你的父亲？”
　　展旭想起他离开的不闻不问，他的决绝，五味杂陈。帝王之路，最是难走。
　　“罢了，罢了。知你不能原谅我，我这江山托付于你，我……就可以……去见你……母亲了。她若看见你……这样……有……能力……当……能笑了罢……”他眼神涣散。
　　展旭猛然抬起头，“父亲！”他喊出来，一切已铸错。
　　他等这十多年再次回宫，竟然是遇见下一场离别。
　　“晏儿，你来……接我了么……我们……回家……赏月……可好……”
　　“父亲。”只是，再没人能答应一声。
　　康和二十九年，康和帝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