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长安机甲夜谭》暴虎冯河

35、14、古籍（下）

　　“骑甲的记录大多在此处，你先看着，不明白的尽管问我。”
　　裘怀语气虽然不好，却径直走到一张小几前，端端正正地坐下。只是话音未落，管陆已经如狼似虎地……扑向了一卷帛书。
　　他看了两眼，面色大变——

　　“怀公子，看不懂。”
　　裘怀侧身，远远地扫了两眼，已对了帛书上的内容了然于心。
　　“哪处不懂？”
　　“……全部。”

　　管陆自认来到这个世界后很是勤奋好学，各种阅读理解不至于难倒他，但这卷帛书上的文字他确实没见过。至少不是这个时代通用的文字，也和《仰观星书》上的文字完全不同。
　　裘怀眉一挑，刚要发作，瞄见管陆尴尬的神色，想到那卷帛书用古语写就，管陆一个关系户插班生看不懂也不奇怪。

　　“这卷帛书写于前朝建立之初，彼时中原小国林立，文字各不相通。”
　　“哦。”管陆很自觉地代入了类春秋战国背景。

　　穿越后管陆也曾好好做过功课，这个世界的初源与他的世界截然不同，但在某个时间节点上，两个世界会出现微妙的重叠。譬如轩辕氏传说，又譬如前朝。

　　前朝强大而短暂，灭诸国而一统天下，两代即终，与管陆世界里的秦朝极其接近。
　　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有着徐福、海外仙山之类的重合。上一个重合则出现在逐鹿野。值得一提的是，直至前朝之前，中土从未统一。太古蛮荒直至前朝建立之初都并无确实的记载，只有各种传说可供参考。
　　较之管陆的世界，这个世界更暧昧也更混乱。

　　还有一点更有意思，这个世界没有创世神话，自然也没有创世神。骑甲作为一种跨时代的超级兵器，自世界有“历史”起，就暧昧又理所当然地存在着。这个世界的人们没有因其存在而去脑补其初源，在管陆看来，多多少少有些不可思议。在他的世界里，人会对世界的起源好奇，进而脑补许许多多传说，此为求知欲的一种表现方式。

　　管陆最终没有去理会那些怪异。两个世界终究不同。只有混乱的世界里，才会允许骑甲这样逆天的存在。

　　“帛书上记录了一种猜测，是为蚩尤制造厚甲的机缘。”

　　裘怀起身，从思绪如羊驼狂奔的管陆手中抽走了帛书，摊于掌心，细细抚平丝绢上的褶皱。
　　他是礼生，研究古籍正是他的日常功课之一。世界的历史很暧昧，他这样的学生，就会把一切古籍视为有待确定的“推测”。
　　数不清的传说中，对帝国有利的东西被列为可参考的“历史”被收集成卷，以这个时代的文字记录，铭刻在竹简上，流往县学以及民间。其余的便是“猜测”，如这帛书一般，收录在西楼昏黄的房间里，等待特定的人去解读。

　　寻常礼生先接触“历史”再靠近“推测”，对于他们而言，世界大体上清晰明确，只剩些细微末节的怪异。裘怀的背景却与他们不同，他从识字起接触的就是“推测”，整个世界都处于谜团中。因此，裘怀也是彻底的怀疑论者。

　　在开头，帛书用短短十数字精简地阐述了一段管陆耳熟能详的内容。
　　三千年前，世上只有薄甲而无厚甲，中土流传着“妖甲”的传说却鲜有人见过，直至轩辕氏军队入侵，传说中的薄甲才得以用真切的形态出现在世人面前。这一只军队，确为入侵者无误。
　　大军一路碾压，军行至涿鹿野，遭到了原住民的抵抗。而原住民的军队中，忽然出现了青铜巨甲。铜甲比薄甲更厚，甲身也更为巨大，它们被视为现世厚甲的始祖。

　　“这一段，你应在许多典籍上都见过，它是古时一种观念，一直延续到了今日，且被视为正统。”裘怀说道。

　　管陆点头认同。这一段是“历史”，县学时代他见过的许多书籍中，都会在开头用各自的语言来阐述这段过往，算是一种约定俗成。虽然他有时也会隐隐约约地想，人们众口一致认定的东西是否确实值得信任，但他的关注重点并不在这一处，也就不会去追究那到底是“历史”还是“传说”。

　　“可是……正统便是正确么？”那一厢，裘怀兀自发问，声音有些低沉，像问管陆，又像问自己。
　　“难道说……？”
　　以往的怀疑，自那一瞬又自管陆心中复苏。
　　他正等待着裘怀给予解释，美少年视线微移，稚气未脱的面孔上仍旧带着疑惑，话题已经转变了。“下一段则是对于涿鹿一战的怀疑。”
　　“……”
　　接下来管陆只花了一瞬间去察觉——裘怀并没有深入讲解的打算，怀疑只是对方的习惯。
　　……求解惑啊小少爷！

　　然而裘怀“无情”地用怀疑论者的思维飞速翻译。

　　作为败者，蚩尤的历史面目模糊不清。他的出生、成长均无可查证。

　　涿鹿一战，蚩尤操纵的青铜巨甲身长三丈，铜头牛首，使轩辕氏的军队第一次尝到了苦头——皆因薄甲虽然具有异能，但青铜厚甲巨大的甲身本身就是一座难以攻克小型要塞，这导致薄甲无法在第一时间能击破甲壁。而比起巨大的防御性，更可怕的是青铜甲还兼具灵活性。成名一战中，理应是初次操纵骑甲的蚩尤却堪比经验最老道的轩辕氏首领，以己身为盾，灵活地出没于崎岖的地形中，使用各种巨兵将数具薄甲引开，逐个击破。
　　三千年前，骑甲比现在更为珍贵，即使是轩辕氏也经不起数具薄甲的损失。这支所向披靡的队伍终于停下侵略的步伐，与涿鹿野扎寨，寻找对付蚩尤的办法。但在此期间，又有八十一具铜甲自蚩尤军中诞生。它们同样巨大，同样灵活，也同样擅长使用各种巨兵进行辅助性攻击。

　　于轩辕氏的军队而言，形势发生了令人绝望的逆转。

　　然而，最终，他们仍然战胜了蚩尤的军队。对于这一段，后人进行了不太具备说服力的推测——轩辕军首领请来了外援，其名女魃、应龙、飞廉、屏翳，以极端天气制造灾荒，从内部分化了蚩尤军。

　　这个猜测也与管陆穿越前的“历史”相互重叠。然而，管陆凭借穿越人士的视角，察觉到违和之处。
　　四个外援的力量太强大，极度接近于神。如果他们具有改变战局的能力，那么他们的力量理应高于骑甲。然而涿鹿一战后，随着蚩尤一起没入暗夜的还有这四人。
　　确切说来，三千年前的一切到如今都沦为传说。轩辕军取得最终胜利，但他们并未在中土建立起属于他们的帝国。他们只是毁掉了八十二具青铜甲，而后终有一天轩辕军失去了踪迹，任由薄甲流落民间。

　　“帝骑龙升天。”——人们如此猜测，勉强掩盖了轩辕军忽然消失的事实。

　　此后，中土陷入了漫长的分裂。人们各自以轩辕氏之后自居，彼此征战，无数小国如昙花纷现，管陆猜测那长久的混战中也有“薄甲”的功劳。直至前朝，厚甲复兴，骤然增强的军事实力成为前朝一统天下的根基，最终也成为他们败落的原由。

　　管陆穿越前的世界里，曾有一种观念：宇宙如河堤，时间如流水，生命为水花。它在这个世界里也得到了体现。
　　时间往前奔涌，轩辕军、蚩尤军乃至四个外援这些水花都已经回归了流水，而原本也应该成为水花的骑甲却如河堤一般长久地存在着，管陆甚至希望它们一直存在下去。

　　“前人大多认为蚩尤创造了第一具厚甲，他们便疑惑，蚩尤从哪里得到了制造厚甲的方法？他又以何等材料，何等手法制造了厚甲？这一卷帛书却道了一个更有意思的猜测。”

　　裘怀将帛书彻底摊开，白皙圆润的手指抚着丝绢末端。“这名著者觉得，厚甲并非被‘创造’之物，它理应为薄甲的演变。很有意思，不是么？”
　　“呃……也对。”
　　管陆点头认同。薄甲和厚甲都被冠以“骑甲”之名，虽然薄甲有灵，性能十分奇幻逆天，但最终，它们外观相似，作用相同，可以算作同源。
　　“这名著者便猜测，轩辕军中出现了叛徒，将制造骑甲的方法教给蚩尤，蚩尤加以改良，便成了厚甲。”
　　“这个似乎不太可能……”
　　前人的猜测着实坑爹。没有论证，不讲证据，仅仅只是猜测。

　　假如将其视为事实，则需要同时满足两个条件才能成立。其一，薄甲有制造方法；其二，蚩尤或蚩尤军中有天才科学家，掌握制造并改良薄甲的方法。然而，薄甲自太古时代便存在，如果薄甲能够被制造并且其方法能被人确实掌握，那么为什么现在的薄甲与三千年前大致相同？何况如果薄甲能改良为厚甲，如今厚甲复兴，薄甲也理应能够被制造出来。

　　“哼，我也觉得那著者尽数瞎编。”
　　裘怀闷哼一声，脸上浮现嘲讽的神色。“此处的古籍大多如此，尽是荒谬离奇之言……不过，虽是些奇闻怪说，谁又知道真相到底如何？便也只能不停地看，不停地猜测罢了。你若有兴趣，也能把猜测记录下来，若有意思，太学也会将之收编入西楼。”

　　不停地看，不停地猜测，这就是礼生实质上的工作。在各种或奇幻或狗血的记载中，也可能潜藏着一个真相。为了将真相找出来，他也要在裘怀的帮助下，不停地去看，不停地猜测。

　　管陆更进一步地领悟到，其实裘怀现在算是历史系研究生兼指导员，而他是裘怀的学生。这个世界的史学远比穿越前的世界落后，裘怀整天与那些奇怪的，大多缺乏论证的书籍打交道还未能陷入虚无主义的漩涡，仅仅只成了傲娇和怀疑论者，已经实属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