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长安机甲夜谭》暴虎冯河

26、5、骑奴（下）

　　这一番言语往来后，裘高升与韩幸都很有默契地闭了嘴，笑眯眯地深情凝视着对方。仿佛面前这人就是一朵花儿，怎么看都看不够。

　　管陆夹杂中间，却被心里陡然升起的寒意激得颤了一颤。

　　这两人之间的言辞交锋他是听明白了。裘高升是一个毫无三观的科学狂人，在他心里没有半点对于人命的尊重。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就《仰观星书》一事上，韩幸要他对裘高升保密。
　　如果《仰观星书》的确如同韩幸在安平县所言，记载了与薄甲有关的种种。那么等到裘高升这样一个骑甲狂人得知，确实又有可能不择手段逼着他解读。

　　就此看来，那个少年皇帝又的确如韩幸所言，算得上“仁慈”。因为与裘高升相比，皇帝至少懂得驱使别人的时候给些补偿。而裘高升通过不遗余力的自黑，终于完全抹消了他在管陆心中的好感度。

　　韩幸与裘高升分明是理念不同。如今韩幸忍耐着裘高升，一来是因为裘高升身居要职并且平时有意退让，二来则是因那什么卫晴在他手上。
　　裘高升想增加骑奴的数量，又拿卫晴的性命要挟韩幸。韩幸再是厌恶，为了保卫晴，只能忍下来。
　　此时，维系这两人平衡的关键人物是卫晴。但根据先前那位御林军统领陶建成的剧透，韩幸与卫晴之间又有摩擦。
　　因此……

　　管陆用他那被韩幸称之为“不知道是灵光还是不灵光”脑子十分灵光地分析着，得出两个结论。
　　一是世道果然艰难，往后还需小心提防着裘高升才活得下去。
　　二是上司大人的交际圈真乱。

　　机巧营名义上归于帝国武库管辖，实则营地并不在武库内，而是建于长安城南末城门外约十里处的一座山林里。
　　机巧营附近的大片农田早已被移为平地，官道上仅供官兵往来。管陆操纵着毕方甲往官道冬面的山林行走，每隔数百米，便有官兵前来询问。
　　如此被反复查探了十数次，管陆一行总算深入山林腹地。
　　到了机巧营大寨外，整座山头仿佛被凭空削平一般，露出宽敞平整的内里。大寨四周以黄泥搭建土墙，巡守的士兵来回往返，阵仗自然严密，大有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架势。

　　“黄泥墙……”管陆又震撼了。
　　“就是黄泥墙。”裘高升换上了一副传道授业解惑的和气神色：“此墙看来简陋，实则营地内常有骑甲走动，声响震天。若是青砖墙，就连那声响都是承受不住的。”
　　管陆麻木地点点头。“我明白。”

　　长安城内已经有了青砖路，机巧营却用泥墙，当然不是为了省开支。管陆依稀记起，早期古人用泥墙防御炮弹。而在这个生产力极度低下的世界里，机巧营的这四面泥墙意味着营内设有炮弹。
　　管陆不知道炮弹是否配备在骑甲上，但他想象了一下穿过火焰直扑而来的炮火，抖了片刻。
　　假如不得不面对那景况，高温火焰对上炮弹，中程攻击对上远程攻击……毕方的优势似乎也没什么发挥余地。
　　毕方甲到底不是无敌的。前任操纵者就死在韩幸手上。

　　“管小将军，你真的明白？”
　　那一厢，裘高升有了些兴致。

　　长久以来，入到这机巧营内的无论是骑卫还是骑将，甚至是骑奴，都只对骑甲感兴趣。第一眼能注意到泥墙的人少之又少，更勿论方才他进行解说时，管陆流露了理所当然的神色。
　　“建泥墙的另一个原因是这营里有炮弹吧……”管陆开动脑筋，露出害怕的神情。“下官还是操作技术不精，待会儿裘大人您可别拿炮弹轰。”
　　裘高升听得两眼放光。“不错，营内确实有青铜炮。管小将军放心，新寻到的薄甲，本官自然舍不得炸。”
　　“……”这话糟点太多，管陆不知道该从哪里吐起。而且青铜炮什么的，与时代太不匹配。

　　话虽如此，一行人进入营地后，裘高升这个技术狂人竟然果真没有太过为难管陆。
　　他首先是寻到空地，调处一具厚甲，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管陆的吐火次数，当真打算让毕方灵体吐满三十次就收手。
　　而待管陆命毕方灵体出动后，这样一个科学狂人望着通体幽蓝的毕方，居然也发出了正常的感叹。
　　“真是美丽……”

　　毕方灵体迎空盘旋，身形优雅。白日之下，周身的蓝焰又如莹莹天光，也难怪唤醒了裘高升那尚且属于正常范畴内的审美意识。

　　而后，裘高升又补了一句。“本官得见毕方，倒也明白陛下为何封管小将军为俊乌将军了。不愧是俊乌。”
　　“……裘司丞谬赞了。”
　　先前管陆领封时撼于皇帝少年戾气逼人，没有发现那封号不对劲的地方。如今被裘高升一提点，又默默地泪流了。

　　俊乌即是美丽的鸟。
　　你才美鸟将军，你们全家都美鸟。

　　不过等到毕方兆火，硬生生地将厚甲外壳熔了一层，裘高升的眼神又不怎么正常了。
　　“如此的温度……足以融化世间各色金铁……若是能明白其原理，便能……制造出一座前所未有的铸炉，如此……或许能造出比陨铁更为坚固的……”

　　话说得断断续续，如同嗔语。韩幸听得极快地撇了撇嘴角，管陆却是明白的。
　　在别人只为毕方灵体的异能所震撼时，裘高升的心思已经放在应用上。身为机巧营司丞，他在技术思维上是极其敏感的。
　　管陆心情又复杂起来。哎……科学狂人真是……

　　之后是测试毕方甲的机动性。裘高升难得自觉地省去了对其甲身强度的测试，即是用青铜炮轰击甲身。

　　正如他先前所言，机巧营内的青铜炮就是为骑甲而生。
　　骑甲形体巨大，又以铁为外甲，注定其防御性无人可敌。再兼其机动性不俗，百兵之中无一能与其相抗衡。因而，除却骑甲本身，骑甲再无“天敌”。
　　裘高升却对此感到不满。他知道世上本该有一种方法能将骑甲的阵容突破，那就是以更为猛烈的冲击力度破坏骑甲甲身，使其无法行动。

　　这种方法在道理上可行，要制造出实物却很难。开国之初，第一代机巧营司丞就提出了炮弹的构想，后来又历经各代司丞百般尝试，待到裘高升上任，终于整合前人思路，制造出了青铜炮。
　　因此，机巧营内的两门青铜炮，是唯一可能阻止骑甲的行动力的武器。但其机动性与命中效率的低下，又令它无法应用于战场。

　　裘高升平日只能拿它们轰一轰骑甲，测试骑甲外壳的强度。然后埋头制造厚度更强的骑甲，继而又去调整青铜炮的攻击火力……如此反复。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这句话对裘高升而言并不是笑话，而是必须去履行的实践。这就好比于他而言，破坏和创造也是一体的。

　　裘高升此时很想拿青铜炮轰一轰毕方灵体，但他知道在骑将或是骑卫面前破坏骑甲，对方都能生出与他拼命的心。管陆毕竟有恩于王基，而他现下又需要仰仗韩幸。于是他总算勉强将这个念头压制下去。
　　他为此又烦躁地咬了会儿指甲，才对营内的下属说：“将刘全唤来，由他与毕方甲对战。”
　　那人领了命，转身前去。

　　一旁韩幸听了，紧紧蹙起眉。刘全这人他有印象，以前渤海郡的骑卫，性格原本很是圆滑，也没什么大错处，一年前却因为站错了队，随着倒霉上司一起被发落。而将他们拉下马的，正是韩幸本人。
　　一个人能舍出性命去拼搏前程，原本就是对权势抱有执念。如今刘全有一个正大光明教训他下属的机会，必定不会手下留情。
　　因此，韩幸踌躇道：“刘全他……”
　　裘高升换上笑脸，对上韩幸视线。“此人技巧娴熟，与卫晴不相上下，正是合适。”

　　韩幸只得作罢。裘高升何尝不知道他与刘全的恩怨，正是料准了刘全会公报私仇，他才会让刘全出来。双方斗得越激烈，越有利于裘高升观察毕方甲的性能。

　　罢了。韩幸想道：反正刘全只能让管陆多吃些苦头，对管陆也没有坏处。
　　于是他道：“那就刘全吧。”

　　刘全……
　　毕方甲中，管陆默念着这个名字，对韩幸心中的百转千折毫无察觉，兴奋地等待着第一个实战对手。
　　他想到毕方甲入手得仓促，这两日又在赶路，根本没有好好学习骑甲的操纵技术。如今出现一个技术娴熟的骑奴，正好用来了解他与骑卫们的实力差距。
　　管陆便将期望寄托在了这未曾谋面的人身上。而后他等了片刻，看到一个人匆匆从南面赶来。

　　这人异常英俊。

　　他的俊美与韩幸和裘高升，甚至是管陆本人都不同，并不是民众喜欢乐见的那种俊美。他身上的每一根线条都极尽阳刚，短衫下隐隐透出的肌肉的形状不厚不薄，充斥着流畅的美感。
　　他的面孔棱角分明，虽然眉间有郁郁的神气，双眼却很明亮。
　　当他专注地看着毕方甲时，管陆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无尽的执着。

　　这人大概就是刘全。真是……天下第一美男……不对，天下第一纯爷们。
　　管陆脑中忽然浮现这个念头。以他那尚且还未被这个世界弯掉的直男的眼光看来，那人没被列入美男行列真是时代的错误。
　　他正思忖着该不该与那人打一声招呼，却听到韩幸低低地沉吟一声。
　　“卫晴……怎么是你？”

　　“……”管陆又适时地石化了。

　　而他心目中的血雨腥风男卫晴转过身去，仿佛不曾看见韩幸一般，直直掠过他身边，走到裘高升面前行了一礼。
　　“裘大人，下官调任机巧营骑卫已有两日，还未履行职务，实在不该。因此特来请求与毕方甲对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