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长安机甲夜谭》暴虎冯河

16、15、劫持（下）

　　夫征起初是用阎朋与戴姑的关系辖制了阎朋。

　　当夫征隐晦地说出他要用五具薄甲替换安平县的厚甲，阎朋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自然不会是为了在军演时玩出新花样，然后给年轻的皇帝一点惊喜。
　　夫征既然是孝王的门客，可见整件事都是在孝王的授意下进行。

　　阎朋胆子很小，他无法理解孝王暗杀亲侄子的动机，那也不符合世间的伦理与律法。但当他看到了薄甲中的毕方，他忽然觉得是是非非都无所谓了。

　　在古籍记载中，毕方是兆火之鸟。它所到之处，会引发离奇火灾。但事实上不是毕方引发了火灾，而是毕方制造了火灾。
　　它本来是一具会喷火的薄甲。

　　通体幽蓝的毕方，唯有两臂上蜿蜒着火焰的纹路。它所具备的燃烧般的美感，点燃了压抑在阎朋心中的愤怒与不甘。

　　于是阎朋从看到毕方的第一眼起，就想得到它。就像很久以前，他想得到地位；又像数年以前，他又想得到美女。他开始渴望毕方。
　　因为人会崇拜巨大坚固之物。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伦理与律法不值得一提。

　　再到阎朋得知假若初次启动薄甲，需要以亲人的血肉做献祭时，他又迅速建立了一套新的伦理观。世道是血淋淋的，想得到什么必须付出代价。年长者之所以比年轻人受尊敬，正是因为他们吃过更多苦。但长安城中的新皇仅仅是因为有一个做皇帝的父亲，就得到了皇位，比较他年长的叔父孝王更受到尊敬，这种状况是荒谬的，本来就不符合世间的伦理观。

　　因此，帮助孝王干倒新皇才是正确的。

　　于是他以亲生儿子为牺牲品，策划了事件。夫征对那个大胆离奇却又有效的计划赞赏有加，最终默许了阎朋谋取毕方的私心。不久后他将亲生儿子推入了火焰中，眼睁睁看着毕方的灵体吃掉了那孩子的血肉，他又忍不住想：他已经为得到毕方而付出了代价，今后夫征想做什么，其实都与他无关。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迅速地占据了阎朋的脑海。

　　帝国内部有很多骑甲，也许毕方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具。但在帝国的南方和北方有许多小国家，它们从未见识过骑甲的威力，甚至有的地方连“骑甲”这两字都未听说过。他可以驾驶毕方逃到南边的小国去，凭借毕方的力量，他会为人们所畏惧，或许还能占山为王。
　　届时他会得到一切。地位、美女、自尊心。

　　这是阎朋所能想象到的最好的未来。
　　因此即使此刻陷入了困境，也仍然要挣扎下去。

　　太守府陷入了火海，很快人们闹闹嚷嚷挤到一处。

　　最初发现异状的人是管陆。他虽然被揭穿了假神棍的身份，但因为投靠了韩幸，仍然住在客房里，享受贵客的待遇。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管陆睡不着觉，闷声躺在床上思索下一步的路。他只翻了几个身，忽然看到天空在一瞬之间摇曳璀璨，仿佛天幕之中绽放了明丽的大花。

　　幽蓝的怪鸟在空中盘旋，一圈一圈，并不急着降落。怪鸟的臂膀所碰触之处，都化为了火焰。

　　然后是异乎寻常的热。
　　管陆还未发觉自己身处火灾现场，已经不自觉地跑出了客房。
　　而后有很多人陆续到了院子里，有的人叫着快灭火，有的人拎来了水桶。混乱之间，有人将一个木盆塞到他手上，他跟随着人流打了水，正要往有火的地方拨，一只白皙而纤长的手按住了他。

　　“把水盆给我。”
　　韩幸说道，从管陆手中抢走水盆，自头上淋下。
　　“这是怎么回事？”
　　“我终于知道那具薄甲的真面目了。”

　　名侦探韩幸尽管成了落汤鸡，仍然无损他天下第一美男子（自封）的风采。他将湿漉漉的头发拨到额后，湿透的衣衫下，肌肉的纹路既优雅，又充斥着力量感。

　　可惜他每次秀美色都秀错了时候，乱哄哄的环境中，没人注意到美男子的身材也是天下第一。

　　“薄甲？在哪里？！”
　　伪·名侦探助手兼真·骑甲狂热者管陆的注意力果然转移到了薄甲上。
　　“天上那具。”韩幸言简意赅地说：“那是毕方。恐怕也就是阎朋用来杀死王沫的那具。”

　　“毕方……是什么？”
　　“兆火之鸟。‘章峨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讹火’。”韩幸忽然开始背书了：“总之那不是寻常人能对付的东西。”

　　而后，他侧过头去，对不知何时也赶到了的骑卫们说：“毕方会兆火，假若你们靠它太近，骑甲的铁甲层会因高温而损坏，所以它也不是你们能对付的东西。现在你们可以去帮众人灭火。”

　　“校尉大人请务必小心……您的薄甲，毕竟是‘腾蛇’。”

　　骑卫们知道这是韩幸要独自一人与薄甲毕方作战的意思，并未太过担心。薄甲与厚甲不同，它的神秘之处来自身具备的异能，但一旦知晓其真面目，异能则是可以被防御的，甚至于优势也会变成劣势。
　　只是，“腾蛇”与“毕方”之间，到底有那一层的关联。

　　“放心。阎朋以前只是文书，他两个月前才得到毕方。即使日夜操练，也不过是个半吊子。”韩幸看出了骑卫们的担忧，温言安慰道。
　　管陆仍旧听不明白。“腾蛇？什么又是腾蛇？”

　　韩幸不打算再回答，灵巧地在人群中穿梭，去寻找他的薄甲。管陆赶紧追上去，有人就近驾驶薄甲，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怎能不好好观赏。
　　但就在他紧紧跟着韩幸时，一道热浪忽然将他与对方隔绝开。

　　幽蓝的毕方终于自天上缓缓降下，怪鸟停驻于铁甲肩头，以锐利的目光审视着管陆。
　　“找到了。”

　　而后铁甲跪了下来，巨大的手掌自管陆眼前摊开。
　　“管辂，快上来。”骑甲内部，阎朋模糊的声音传了出来。

　　“……”
　　管陆大脑当机了一秒，随即无言地看着骑甲通红的巨掌。
　　阎朋这是来救他？但骑甲温度似乎很高，他一上去不就成烤肉了？

　　“算了，我怕烫……”
　　“……”

　　阎朋好不容易从人群中分辨出了管陆的声音，再看到他居然不住后退，情急之下打开了胸甲，探出身体。“爬上来！”

　　薄甲的内部在管陆眼前展现。
　　里面仍是一片火海。流动的火焰中，只隐隐约约能窥见阎朋的身形。

　　那具薄甲到底是什么样的构造啊……

　　管陆终于好奇了。现在有人邀请他进入骑甲内部，尽管明知那人不怀好意，但要是能进去……
　　值了！

　　管陆二话不说，从旁人手里夺了桶水，学着韩幸将自己淋成落汤鸡，然后一鼓作气跳上了毕方的巨掌，继而伸手去够阎朋的手臂。

　　“管辂！”
　　此时韩幸也找到了他的“腾蛇”，正启动了它，忽然看到管陆似乎准备与阎朋一起跑路，终是忍不住气恼地唤了一声。
　　管陆一哆嗦，手偏了。紧接着，韩幸驾驶着“腾蛇”冲了过来。
　　阎朋恨恨地咬了咬牙，只得放弃管陆，回到骑甲内部。

　　“毕方，归位。”

　　阎朋说道，一足归鸟也回到了骑甲内部。他注视着这只传说中的不祥之鸟，感到双眼被光火灼得刺痛。但他没有时间理会这些。
　　“毕方，兆……”

　　阎朋简洁地向毕方指示韩幸所在方位，但命令未来得及发出，他听到火海之中，有人声嘶力竭地呼唤他——
　　“阎郎！”

　　接着阎朋看到，韩幸那具漆黑的薄甲面前，出现了一个女人。
　　戴姑趁着这场骚乱，从关押她的小院中跑了出来。

　　当人们告诉她装疯没有用，阎朋已经丢下她逃跑了的时候，她不愿意相信。她已经失去了儿子，怎么还能失去男人？
　　于是戴姑仍然缄默不语。

　　此刻她来到毕方面前，看到阎朋从巨大的铁兵胸口处探出身来时，她感到了喜悦。
　　阎郎果然没有丢下她！他来救她了！

　　火光映亮了戴姑喜悦的面孔，但在阎朋看来，这是世上最极致的丑恶。
　　他看着戴姑，以及她身后蓄势待发的漆黑薄甲，电石火光之间，发出了第二道命令——

　　“毕方，兆火。”

　　骑甲头部喷出了长长的火卷，戴姑的身体即刻被火焰吞噬。她的□□迅速地蒸发，血与肉与骨成为灰烬，灰烬又随着气浪飞散开来。
　　这个象征着阎朋的自尊心与噩梦的女人，死得比她儿子更为彻底。

　　“啊……！”管陆惊骇地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合不上嘴。
　　他终于看到了因骑甲而死的人。

　　只是一瞬，灰飞烟灭，甚至来不及发出抗议，因为人的□□是不能与骑甲抗衡的，这就是力量背后隐藏的……暴戾的法理。
　　那也是他在向往与憧憬背后，刻意忽视的东西。但这些现在都赤裸地呈现于他面前。

　　“她、她死了……”

　　管陆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戴姑被毕方烧死了。那具瑰丽优雅的薄甲，竟然是如此邪恶之物。
　　片刻之后，火卷中出现了一具漆黑的身影，逐渐明晰。

　　那是超越人体的庞大铁块，全无杂色的纯黑如同死亡。它动了起来，像一条腾空的飞蛇，扑向了一足而立的怪鸟。

　　这是怪物与怪物的对抗。
　　管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诡异的一幕又一幕，忽然想到了。如果薄甲的对战是怪物相互斗殴，那么在内部的人呢？
　　是不是也成了怪物？

　　在这一刻，没有人想去理会管陆的心理斗争。韩幸坐在他所驾驶的腾蛇内部，冷静地下达指令——
　　“腾蛇，飞黄。”

　　腾蛇内部是朦胧的黑夜，四处弥漫着雾气。韩幸面前的黑色羽蛇无声地游走在雾气中，细长的身体若隐若现。
　　骑甲四周弥漫出水汽，这确保了它能在毕方的火焰中安然无恙。而后，它冲向了毕方，两具骑甲交缠到一处。毕方在腾蛇强大的冲击力下，缓缓自地面腾空。

　　腾蛇，无足而飞，乘雨雾而升空。

　　昔日涿鹿之野，轩辕氏首领大败蚩尤。待到后日——

　　“合鬼神于泰山之上，架象车而六蛟龙。毕方并鎋，腾蛇伏地，凤凰覆上……”

　　韩幸看着两具骑甲升空而起，逐渐离开了太守府的范围，微微一笑，继而口中念念有辞
　　长安城中有一册帛书如此记载毕方与腾蛇。

　　这暗示着，在轩辕氏的军队中，毕方的排位高于腾蛇。这也许是因为毕方的机动性优于腾蛇，又也许是毕方的操纵者才能更出色。
　　但时移世易。如今，毕方数百年默默无闻，最近才落入一个新手手中，而腾蛇已经为韩家效命百年。
　　谁胜谁负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