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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4、劫持(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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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朋驾驶着一具骑甲闯入了太守府的地盘。
那具骑甲形如巨鸟,通体幽蓝,只有双手流动着火焰的纹路,色彩既诡异又瑰丽。它在太守府上空旋转着,一圈一圈,如同凰鸟盘旋,发出毕毕剥剥的声响,又如同石灶中柴火燃烧的声音。
“毕方,兆火。”
骑甲的内部,阎朋嘶哑地对他面前的一足怪鸟下达了命令。
尽管太守府中有十一具骑甲与十一位经验老道的操纵者,其中一具还是与毕方一样具有异能的薄甲,但阎朋已经无路可退。
正如韩幸所料,阎朋想将他自己从事件中摘出去。当他杀了厨子们,前去向那人“覆命”,他以为那人会对他无可奈何——那人手中只有五具薄甲,其中一具归了他。即使当场翻脸,四对一,未必不能杀出一条血路。
然而那人立刻戳穿了他的私心,继而侧下身,冰冷地注视他。“阎朋,你以为我手中只有五具薄甲吗?”
阎朋感到周身的血液因那人的视线而冻结。他抬起头,看着那人霜雪般的面孔。
那人冷淡地笑了,左脸颊泛起一个小小的酒窝。
他漆黑的眸子很是明亮,脸蛋圆圆的让人感到可亲。他的外表就像那些对未来充满期待的书生。
然而,正是这样一个人,掌控着阎朋。
那人冷淡地说,安平县内还有数十具骑甲隐藏在暗处。如果阎朋驾着毕方逃走,他们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有一瞬间,阎朋觉得一切都完了,但不放弃任何机会是他这样的小人物必须具备的生存技能。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敏锐地抓住那人透露的信息。“夫征大人,孝王殿下怎么会有那么多骑甲?他将它们放置在安平县?”
名为夫征的男人含混地应了一声,而后道:“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将管辂劫回来,留下毕方,以前你做的事一笔勾销。”
“管辂??”
“对,就是被你推出来做替死鬼的管辂。”夫征明亮而冷淡的眸子中迅速闪过了一种情绪,阎朋竟然觉得,那是夫征对他的憎恨。
实际上阎朋没有看错,下一刻,夫征扼住了他的咽喉,极力压抑着怒气。
“好不容易找到了这样一个人,又好不容易将他捧成了小有名气的神棍,本打算让他今后派上更大的用场,如今全被你毁了。”
夫征下手的力气并不大,但冰冷潮湿的手掌触碰脖子的触感如同死亡,阎朋觉得骨骼深处都被冻得僵硬。
“管辂……他还有用?”
“即使没用,也不能落到韩幸手中。”
“……他到底是什么人?在帝都散播他的筮辞的,不正是您么?”
“但我并不打算毁了他。”夫征冷哼一声,松开了手。“快去太守府。将管辂捞出来,这样你还有一条生路。”
于是阎朋只能硬着头皮前往太守府劫人。
一方是数十比一,一方则是十一比一。阎朋在心中衡量着哪一方的胜算更大,得出的结论则是:不管怎样,先劫走管陆再说。韩幸今日才到达安平县地界,也许他还未派人去调查厨子,又也许他根本想不到安平县地界内会出现薄甲。
阎朋也不相信夫征会真给他一条生路。既然夫征在意管辂,那么他就先将管辂的性命拿捏住再说。
因此,于此刻,毕方在太守府上方盘旋着,一圈一圈,吐出了火焰。
毕方其名,就是来自火焰燃烧的声音。
阎朋看着翻腾的火海,有一瞬间失神。火焰是鲜艳而张扬的,即使是他这样枯槁的男人,也会因火焰的美感而动容。
尤其重要的是,兆火的这具铁兵只属于他。不会因为他从前默默无闻而轻视他,也不会因为他现在有如过街老鼠的处境而背叛他。
——直到一年前,阎朋都没想到将来他会成为一桩阴谋的帮凶。
那时阎朋的确是个平凡的文书,整日在安平县衙门内抄抄写写。他只有一桩不足为人道的爱好,就是每隔三两天转到太守府的后门,仰望高高的土墙。
土墙背后有他曾经爱过的女人。人们都唤那女人为戴姑,只有他与那女人的父母知道,她的全名是戴霞。
他与戴姑都来自安平县境内的一个小村庄,那里的人祖祖辈辈依靠不算丰饶的土地过活,村人的面容都很是枯槁。只有他不一样,他自小特别聪明。
他的父辈也希望村子里出一个书生,尽管这个时代私塾还未盛行,他们仍然找到了一位隐退的五经博士认师,然后尽全族之力供养他读书,又将他送进了县学。
他以为他的人生会与父辈不一样,但到了县学,他发现他的人生只能止步于此。
他是县学里最好学的学生,却不是最有背景的。少年时代他的容貌还有几分灵动俊秀可言,但随着时日渐长,他继承了父辈的那种麻木与枯槁。一眼看去毫无任何特征,泯灭于众人。
聪明的头脑毫无用处,他没有背景也没有出色的容貌,就连出卖自己谋取前程的资格都没有。从县学里学成后,他就留在安平县衙门里做了个默默无闻的文书。
但即使如此,他也与父辈不同了。
戴姑则是村子里最美的少女。她皮肤不怎么白,却有纤细袅娜的腰身和细腻的肌肤。
自古以来,人们都将最美的女人交给最有出息的男人。他已经默认戴姑就是他的妻子,而他每次回到村子,戴姑也以对待丈夫的态度伺候他。因此,他觉得拥有这个女人是理所当然的。
后来王基出任新的安平太守,当地的士族为了讨好王基而各处寻找美女,最终从选中了戴姑时,他也觉得理所当然。
村人们说,戴姑是欢欢喜喜离开的。文书的妻子与太守的侍妾哪种生活会更好,戴姑心里很明白。
他其实并不因此而憎恨王基,有身份地位的男人可以坐拥的天下的美人,这是他在县学中,从那些家世良好的美少年们身上学到的。但不管怎么说,属于他的美女被抢走了,而这美女也是他自尊心中的一部分。而失去了戴姑,村子里第二美貌的少女并不能填满他那失去的自尊心。
阎朋没有想过为了戴姑而守身,但他想找一个比戴姑更美丽的妻子。但正如他所见到的,这个时代女人的美貌暗示着男人的身份,更美丽的女人都属于更有权势的男人。
而后有一天,太守府后院的小门缓缓打开,戴姑牵着一个孩子的手,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时隔近六年,戴姑已经不是他回忆中的模样。她也继承了村人的麻木与枯槁,乍眼看去仅是个比常人略微齐整一些的妇人。然而她见到了阎朋,眼中忽然绽放出了光彩。她追上阎朋,与他闲话了几句家常,简短地传达了即使她生了儿子,日子仍然过得不好的信息。
阎朋还没决定该是嘲笑她还是安慰她时,戴姑又靠近他一步,急急地说:“这个孩子是你的,你要想办法将我们接出府去。”
阎朋觉得毛骨悚然,他看向那孩子。孩子的面容很像戴姑,但继承了他那种瘦小与枯槁的气场。
戴姑发现她不能成为太守的侍妾时,又打起了文书妻子的主意。阎朋却没做好成为父亲的心理准备。
直到此时,阎朋都仍然只是一个胆小怕事的文书。他很惧怕重新贴上来的戴姑,也很怕那个莫名得来的儿子,更害怕这事曝露遭到王基的报复。
如此惶惶了半年,他遇到了夫征。
在此之前,他曾在孝王出巡的队伍中见过夫征几次。
夫征是孝王的门客,但他投身孝王门下这几年,几乎从未替孝王出谋划策。世人便说,也许夫征只是个草包,孝王看中了夫征的姿容,才留下他做了男宠。
但到夫征找上门之后,他才知道夫征并非是草包,而是他所做的事,绝不能浮上台面。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14、劫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