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长安机甲夜谭》暴虎冯河

13、12、倒戈

　　“勾搭”这词着实不好听，但管陆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不久前，阎朋来找我，要我编个说法困住王基，不让他上京参加军演。”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还帮他？”
　　“……因为他答应替我找进太学的路子。”

　　“就为这？”韩幸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只要报出管凯延子孙的身份，随时都可以进入太学。”
　　“都说了家父从不提及家宅渊源……”

　　管陆听到管凯延来头这么大，很想找块豆腐撞死。那半年间，前两个月他忙着自怨自艾，后四个月忙着准备县学的考试，没有好好研究身体原主的家族历史。谁知道原主的祖先那么有来头。

　　“那你为什么不正经考进太学？”
　　“我学问不是很好，而且的确不清楚先祖之事，以为家里没有门路送我进去。”
　　“……”韩幸现在不清楚管陆到底是真的傻到连祖先的来路都不清楚，还是故意装糊涂。“那么……你为什么一定要进太学？”
　　“我想读到关于骑甲的资料，因为县学里的记载不多，大多都在太学里。”
　　“骑甲……”韩幸沉思着：“管凯延就知道很多，他没有留下记载吗？”
　　“都说了家父从来不提……”
　　管陆觉得这大概会是个车轱辘话题。

　　“那你为什么要研究骑甲的资料？”
　　“为了……有一天乘上骑甲。”
　　管陆想了想，觉得开诚布公比较好，他现在只有一个筹码能与韩幸谈条件，态度还是放诚挚点好。

　　韩幸无力地扶额。“你只要报上管凯延子孙的身份……”
　　“……都说了……家父……”管陆也很无力，这果然是个车轱辘话题。

　　韩幸与管陆相顾无言。许久，韩幸忽然紧紧盯着管陆。
　　管陆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希望。韩幸到现在都还未对他加以拷问。也许他没有发落自己的意思？
　　正这样想，又听到韩幸轻轻问了一句。
　　“既不是关于骑甲的记载，又不是别的……那么，《仰观星书》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管陆心中一动。又是《仰观星书》。
　　说起来，韩幸对他的种种“礼待”，都因他是管家人而起。而管家人得到的优待，又与《仰观星书》有关。
　　“都是些相术……但是我也不能肯定全是……因为，还有许多地方看不懂……”现在管陆更不能承认他看不懂那册帛书，但也不能承认他看得懂。
　　“真的？”
　　“……真的。”
　　管陆一副认命的口气。“我都落到您手里了，还能说假话吗？”

　　韩幸想了一会儿，摸了摸下巴。
　　“在长安城里，廷尉史要是遇到你这样还没吃苦头就一口气交代的犯人，会因怀疑他们说谎而狠狠拷打他们一顿，然后再审一次。”
　　“……”管陆配合地打了个寒颤。“我就是不想吃苦头才说真话。而且您不好奇，我为什么能预言白昼沉日的现象么？”

　　“噢？为什么？”
　　“这个……”
　　管陆精神一震，暗暗告诉自己，到关键的地步了。
　　“当然是有人告诉过我。”

　　——管陆想来想去，发现他手中握的筹码并不是阎朋，而是引诱他成为兼职神棍的那人。
　　阎朋只是一个等级比他高些的饵，而那人知道的比阎朋更多，对韩幸这样效忠于皇帝的人来说，那人应该更有吸引力。

　　韩幸果然有些意外。“管家的相术不能预测天象？”
　　管陆摇头，心里吐槽他又不是萧敬腾，嘴上仍然十分恭敬。“实际上，我不知道先祖是厉害的相士，会成为神棍，则在进入县学之后……”

　　管陆记得他进入县学后没几天，那人就找到了他。那人自称祖储，当然铁定是假名。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祖储就提议管陆应该去做神棍，管陆嗤之以鼻。那时他忙着在县学藏书中寻找关于骑甲的资料，这个世界对他来说还是走近科学中的一期栏目。
　　但祖储说，他不但是天生的神棍，而且就算是为了追求想要的东西，他也应该去做神棍。
　　追求想要的东西这句话触动了管陆。他忍不住问祖储：“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祖储笑了，左脸的小酒窝若隐若现。“骑甲。”
　　管陆目瞪口呆。

　　他又说：“你是唯一一个进了县学之后不与同学打交道，整天寻找骑甲记载的学生。如果我是你，在没有足够的力量接近骑甲以前，我会隐藏目的。”
　　管陆忍不住问他：“骑甲很难触碰到吗？”
　　祖储点头称是。然后说出一个异常简单的真理。

　　帝国里的厚甲总量不到一千具，也就是说只有不到一千人能驾驭它们，哪一名骑卫不是精挑细选。管陆没有身份地位，有什么资格接近它们？

　　“你被他坑了……”
　　韩幸听到这里，继续扶额。“那个叫祖储的人既然刻意接近你，难道没有好好打听你的身份？”
　　“……”
　　管陆也无语了。这事也是疑点重重。
　　“你还真是好勾搭。”
　　“是啊……”
　　许久，管陆苦笑。他是很好勾搭，被祖储勾搭、被阎朋勾搭，他就像寻着臭味的苍蝇，一被利诱就会上钩。但那又怎样？现在他还打算勾搭韩幸。
　　“那我又能怎样？我不知道管家曾经有背景，即使有，那是几代之前的事，我也不能确保祖先仍有影响力。这里是事事讲究身份的地方，我以为我没有好的出身，又迷上了不该碰触的东西，只能先被人利用，再去等候利用别人的时机。”

　　“噢，这我倒是理解。”
　　韩幸依旧笑眯眯的，管陆看他的样子，觉得他不理解。
　　“世人传说您出身不高，可你们韩家时代为皇家收集薄甲，显然是谬传。您随时都可以接近骑甲，怎么会明白我喜欢它却只能远远望着的心情。”
　　“呃……我的确出身不高。”韩幸察觉到管陆开始打感情牌，也就顺水推舟。“我是韩家的养子，我的亲生父母现在还在汉中耕种家里那四亩薄田。”
　　“……”
　　“所以说，我也是吃过很多苦的。”韩幸笑得愈发灿烂。不就是比惨吗？这世道谁都活得不容易。“但我不会傻乎乎地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中，也不会看着王太守一家中毒而不吭声。再说即使你不知道管公的过往，凭你的容貌，还有更安全的路子可走。”

　　“我进府那天阎朋说他会停止下毒……”管陆无言以对，半晌长叹一声：“而且我就是不高兴睡在身边的人不能由我自己挑选。”
　　“这就是你不对了嘛。”韩幸对管陆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不能赞同。“你都知道世道艰难，还不好好利用老天给你的好条件，浪费即是可耻，走到这一步也算你咎由自取。”
　　“呃……这个……算是吧……”
　　“不过，你装神棍与接近骑甲有什么关系？那人后来联系过你吗？”韩幸又将话题转到正题上。
　　“他……说了那话之后，又告诉我一些天象与民间轶闻。没过几日，县学里的先生家里出了怪事，又听说我八九岁就会仰观星辰，一定要请我去他家相看。我不好推脱，去了之后发现情况是那人提及过的，顺手替他解决了。”

　　管陆此刻已经深刻感受到三观不同的人是不能深入交流的——虽然韩幸的三观在这个时代里是正常的，而他才是三观不正的那个。
　　他终于绝了打感情牌的心思。“这件事发生之后，祖储说要将我打造成有名气的神棍，同时给我定了些神棍的怪癖。譬如到‘寻常人家里相看时不能收卜金，但到官宦人家看相时得要求乘骑甲’之类……”
　　“但骑甲普通官员也接触不到。”
　　“所以说这只是噱头……”实际上管陆一次也没摸到骑甲，人人都跟王基一样想用别的东西代替。“后来他每次出现时，都会告诉我一些近来的动静。而后没几天就会有人请我去相看。直到这一次，阎朋来了……”
　　“那么说，他将你捧成有名气的神棍，是为了让阎朋将你推荐进太守府？”
　　“也许是，也许不是。”
　　管陆老老实实地回答。如果祖储与阎朋连成一气，这一次就是他最后的工作，祖储也可能与阎朋一样将他视为弃子。
　　“但不管怎么说，那祖储神通广大，绝不是普通人，大人您不想查出他的真实身份？”
　　“噢？怎么查？”韩幸果然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
　　“如果他的目的是将我送进太守府，现在事情已经败露，我没用了，他不会放过我。那么……只要我好端端从太守府中走出去，他大概会想办法对付我；如果他还想再利用我的名气，也会再次出现。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从此销声匿迹，再也不出现。”
　　“你想赌一把？”
　　管陆点头，慎重地说：“大人，请让我戴罪立功。”

　　韩幸总算听明白了，管陆这是发现自己成了弃子，转而来抱他大腿。
　　对于这个结果，他乐见其成。

　　“那人的身份你心里有数么？”
　　“……没有。”
　　“于是你就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利用。”
　　韩幸沉思了一会儿。“那么事成之后，你想要什么？”
　　“首先是保住性命，然后，如果您愿意给我一具骑甲，我会终身效忠于您的，再也不会倒戈向任何人。”
　　“一具骑甲足够了？”
　　“足够了。”
　　管陆以最诚挚的语气应答着。韩幸心里却在想人心不足，管陆现在是想要骑甲，将来不知道会想要什么。
　　但即使如此，现下能用一具骑甲收买管陆，代价可说是微乎其微。

　　“我有一个提议。我会追查祖储的下落，而你也不必豁出性命去冒险。几日后你随我一起回长安，我会推荐你入太学，等你学成再保你到我靡下。你就好好研究《仰观星书》，将管家的相术发扬光大。”
　　韩幸提出了对管陆来说过于宽大的条件。虽然祖储十有八/九来自他想追查的暗中势力，但现在他舍不得拿管陆去做诱饵。而且管陆是容易倒戈的人，他不相信管陆会一辈子效忠他，也不敢立刻给他骑甲，因此只有先稳住他。

　　管陆果然为这条件震惊了，直接石化。
　　“如何？你答应吗？”许久，韩幸问道。
　　管陆这才不住地点头。韩幸就上前替他松了绑。“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下属。”

　　管陆活动了下筋骨，尽管只被捆了不到一个时辰，但他仍然感受到了自由的可贵。再一回神，他看到韩幸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赶紧狗腿地点头哈腰。“那么现在我能为您做什么？”
　　“等。等主谋者进来灭口。”
　　“灭口？”
　　“你忘了阎朋在太守府中还有一个同伙？那人知道的应该比你多。比起你，那人才是他们不会放过的对象。”
　　韩幸微笑着说。管陆觉得他颇有安乐椅神探的架势，一言一语似乎都对真相了然于胸。但管陆知道这只是他的错觉，而起他也做不了李元芳。

　　“除此之外，我们还要去见一个人。”
　　韩幸果然不是安乐椅神探，他更倾向于亲自收集证据。

　　“王沫的生母……是叫戴姑吧？虽然她已经疯了，但有的时候，疯子也能揭露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