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祭》玄凌墨

4、龙庭风波

　　已经在大漠疾驰了一夜了，虽然途中让马儿休息了一会儿，但在大漠中载着两人疾驰，纵然是宝马也有些体力不支。遇到绿洲，子韬只好停下来，让马休息一下，自己喝点水，再为羽落擦擦额头降降温。再启程时，羽落虽仍未醒但烧已退了，开始了呓语，眉头紧锁的父亲母亲的念叨着，最后皓齿间轻轻吐出了他的名字，虽然细如蚊蚋微不可闻，却被他清晰的听到了耳中，接着一个那样熟悉的微笑从她嘴角漾了开去，扫平了她紧锁的额头。子韬浑身一震，扬鞭加快了速度。
　　回到营地第二天中午，她终于醒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遥远却并不陌生的面孔，她怔住了。还是那样英俊的脸庞，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份成熟与刚毅，不再显得书生气质般文弱，而是有了大将风范，只是那么一瞬间的感觉，仿佛犹在当时，仿佛一切都不曾变化，但怎么可能，期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她突然眉头一蹙，起身偏头，吐出一大口黑血，溢了满地墨汁渗着血色。他赶快拿来手绢给她，并急切的问她怎么样了。她习惯性的笑着回答：“没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以后，往日的幸福时光全部涌上心头，再想想如今的处境，心中倍感凄凉。他见她不说话，只是眼含泪光默默的盯着帐顶看。他也坐到一边静静地望着她。良久以后，他为她倒了杯水。“羽落，你觉得怎么样了？”“没事，我没事，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谢谢你救了我。”“没，没有，你怎么发着高烧倒在那里，出什么事了？”她见他执意要问顿了顿便告诉了他实情。她站在月牙湖旁在汲取天地灵气为天下苍生祈福，为亡灵超度，但她没想到大漠中积聚了太多杀气，满地的尸体，战士们还未泄尽的奋勇与刚劲和战伐的罪恶气息全部在她的召唤下翻滚积聚涌起，向着月牙湖聚拢而去。战争带来的成千上万的死亡，硝烟迷雾中弥漫着太多的杀戮，她一时间化解不开，耗尽精力后一不小心便被强大的怨气反噬了，还好她咬牙忍痛拼着最后一口气把一切怨气化解了，一切结束之后，她实在没有了力气，便在月牙泉边昏睡了过去，没想到醒来便是在这里了。听着她的描述，他的眉头却深锁了起来，两个极端的路子，他在奋勇杀敌，剑下亡魂无数，她在舍命超度，手下新生无限。看着她少有的执着而坚毅的眼神，他却笑了，并且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没有说出来，不可能的，怨气是化解不尽的，太多太多的怨气不是哪个人能消散的。这就是这个世界。杀戮一旦开始，就很难终结。援军已经赶到，新的战争也许即将打响。
　　外面一个声音响起：“将军，军师找你有事。”“好，我知道，你让军师，等一会儿，我这就去。”“是，属下告退。”“你已经当将军了。”“嗯。”“你可真厉害，三年不见就成了将军了。”她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凯旋而归的大英雄，柔光中夹杂着些许敬慕。他仔细地观察着她的反应，松了一口气般也对她笑笑，才发现嘴角已经有点儿僵硬了，在军中在将士们面前他是不苟言笑的，他身子修长显得有些文弱，但在军中树立了一定的威信。作为继他师父以后新的天下第一剑客，大家都很尊敬他，作为三年之内便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大家都很佩服他。一切他想得到的他都得到了，甚至连最后一点疑虑也打消了，他信心大增，杀敌时的气势更是锐不可当。然而回到军营，在她面前，他又恢复了文人侠客的潇洒自在。这久违的感觉让他觉得亲切舒服，他乐于在这两种身份之间变换，他把他性格的两面发挥的极致。在沙漠御敌的这段时光是美好而幸福的，从那以后，他一路旗开得胜，而她在营中苦心研究圣女心法，为亡魂超度，并默默等候他们凯旋而归。他没有再拿起画笔，但闲暇时，他们会一起喝茶下棋，纵然三年过去了，她还是未能赢他一局。
　　战争持续了半年便结束了，敌人投降了，他们大获全胜，匈奴也称赞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奇才。在班师回朝的那一天，他仰望大漠那蔚蓝的天空，他突然觉得一切是不是来得太顺利了，难道上天竟如此眷恋他，让他这个罪臣之子年仅二十便拥有了别人也许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东西。年轻人终究还是年轻，有了一点成绩便以为很是美好了，殊不知风雨总是无声无息的来临。
　　命运的转盘在无声无息地转动。那么快结束了这一场本以为要旷日持久的战争，龙颜大悦，金千斤，邑万家，可他还没有成家。于是御笔一挥，赐婚金阳公主与殿前大将军程子韬。多么大的荣耀啊，他将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百官无不动容，国君竟是如此喜欢与器重这崭露头角的年轻人。但他却只是扣头在大殿上没有起来，果然命运的枷锁还是没有放过他吗，他没有接旨，婉拒，纵使再婉拒，圣旨却是不可抗拒的。朝堂之上风云瞬息万变，百官都默不作声了，龙颜转怒，一声退朝便拂袖而去，纵然是国君亲近宠信的人也不可能藐视皇威皇严、百官由最初的惊异变成了同情或是鄙夷，也需要重新评估一下这个年轻人了，要么是不懂世故心高气盛，要么就傻子一个，莽夫一位，如此绝佳的攀登的机会不好好利用不说，还把心情大好的皇上给惹怒了，可真是白白浪费了那么一个好机会。只是这足够那些曾经眼红的人乐一阵子了。
　　大殿那么快便空无一人了，不再是大臣们敛声屏气的寂静，而是实实在在的安静，但还是有一种压力，说不出的压力，压得他喘不上气来。长跪不起是没有用的，他默默地起身，静静地回府，明明心里觉得很累，但却不想上马，于是乎一个人静静地牵着马出了城才上马回府。
　　宅子是出征前皇上赏给他的，离皇城不远，府中只有几个家丁并丫鬟，当然还有她在府中等着，他的母亲还在老家并不曾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已经听到消息了。三年的时间变得也太快了吧，自由轻松越来越少，拘束牵绊越来越多，两次因缘相会也不能决定什么。跟着他一起打仗的这一年，她已经明白了，出人头地，重振家威对他意味着什么。就像战场上的气氛与她的气质格格不入一样，她俩不是同路人，本不该走到一起，魔教的圣女与朝廷的大将军本应该是死对头不是吗？只是机缘巧合让他们相遇相识而已。自从父母都死了以后，她常常会觉得累，也常常没有安全感，害怕再一次被抛弃，既然这样，那就是时候该放手了，不要再这么累下去了，也不要再有被抛弃的顾虑。
　　她没有待他回来便出门了，若要分别，就莫要送别，只会徒增伤感罢了。茫茫天下去哪好呢？入滇吧，古滇国是神教的起源地，后来神教才迁至巴蜀。还有玉龙雪山，圣女心法上那句“雪山浴龙，朗朗乾坤”是什么意思。如此想来，羽落是必须要去一趟西南了。羽落匆匆出门，只是想着要去哪里，竟忘了骑马，也无妨，天意如此，便先走着吧，欣赏美丽的风景。
　　繁花似锦的小路上，马蹄声渐近，那样的急促不安。回眸间熟悉的面容引入眼帘，淡淡一笑融入春日的余晖之中是那样炫目而灿烂胜过枝头绽放的桃花。友人前来，不为送别只为同行。
　　“出门，也不牵马，你看，我送你一匹宝马，怎么样？”那马个头不大，却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果然是匹好马。羽落只是笑着却不回答。走时，是那样的从容淡然，仿佛一切并不重要，可只有再见时，那种无法形容的愉悦才让羽落明白，原来有些东西在心底竟是那样珍贵而美好，是不能轻易放弃的。既然来了，羽落也没有再多问，尽管她明白功名荣誉对他的重要性，所以她决绝的离开，但如今一切都不重要了，既然已有了选择，多说无益，就让春风代替言语，尽情的歌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