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一世薄凉情》花旗九

7、第 7 章

　　（十三）
　　王悦雯对和音的态度的转变，使得班上的许多女孩子也开始与和音交流与交往。本来王悦雯就是班上有那么点带头作用的人物，在和音帮了她之后，心里存着对她的感激与半分愧疚，另外觉得宋和音大概不是那样会因为自己长得比别人好看或者出众而心存优越感的人，所以就渐渐和她交上了朋友。
　　和音从上小学以来朋友就一直很少，面对王悦雯的热情有时候会感到茫然。上了高中以来，能够说上话的，就只有林城一个而已。有时候和音在班里看书，王悦雯下课的时候会过来找和音聊天，吃饭的时候会让宋和音跟她们坐在一起，一桌子的女生，话题繁多凌乱，在高中女生非常普遍的化妆或者衣着搭配的有关话题，和音基本上插不上什么话，都是由王悦雯主导着在说。有时候体育课下课出了汗，和音在池水旁边洗脸，回教室的时候就看见她拿着两瓶刚买的一模一样的饮料放了一瓶在和音的手里，神情真挚。和音对她的举措有些手足无措，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去与人正常交往，不知道什么场合应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才是对朋友是适合恰当的。往往她拿着饮料淡淡地说声谢谢，就转头回到了座位上。
　　而王悦雯也不是什么小女生，喜欢斤斤计较许多细碎的小事，她虽然无法看透和音的内心，但是了解她的性情便是如此淡淡的，什么都不过问，好像什么也都不在乎。所以她也就一如既往地对她。
　　王悦雯在班里有很多的朋友，但她心里明白，在上了高中以后即便在身边有了许多朋友，但是真心的却很少。许多人在表面奉承装作友好，但是许多人在背地里却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像开批斗大会，平日里玩得要好的朋友到了关键时刻总是说尽千百个理由来回绝自己的求助。人性如此，锦上添花的人很多，但雪中送炭的却很少，她明白在高中的许多人情世故，也就随波逐流顺着他们走。
　　最开始的时候看到宋和音，王悦雯不喜欢她的原因仅仅是出于嫉妒，她长得纤细清纯，不是常能看到的那种有气质的女孩，加上她没有参加军训，就又比别人白皙许多。王悦雯起初还以为是哪家娇生惯养的独生子女，柔柔弱弱的样子禁不起一点挫折。
　　但初次见面，在宿舍里俩人扭打在一起的时候，她心里对和音的看法产生了些许的变化，想着她大概不是那么娇气的女生，但她对和音对她的无礼态度和她嚣张的气焰仍旧耿耿于怀。心里对这个神情淡漠的女孩子心存不满，企图排挤她。
　　没想到和音对此根本不在乎，又好像这结果是在意料之中一样，仿佛无人搭理正合了她的意，她也自在，每天坐在座位上看着翻不完的书，即使到了晚上还是要坐在床上看好久才睡觉。
　　王悦雯一直以为她与和音之间井水不犯河水会一直持续高中三年。那天与男朋友吵架后又下了雨，好不容易跑回宿舍翻墙回来的时候还扭到了脚踝，走到宿舍门口，发现管理员已经关了铁栅栏，又不敢敲门，害怕别人看到自己这副鬼样子，也怕因为翻墙的事情而记过处分。这么想着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开门的声响，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和音。
　　回头想来，心底对于她还是有几分愧疚。她在宿舍里洗了澡，卸去了一身的污垢。她问她为什么跑来开门，和音还是一副死相地坐在那里说难不成你想在那里淋一晚上，并不是想象中那样矫情的答案。
　　原以为还会像以前遇到过的那些小女生一样说我其实很想帮你，我觉得你人很好之类的话，或者保持沉默不给予回答。但是和音这样一副以往让她觉得欠揍的话此时听起来却无比的悦耳。
　　她开始明白，和音的成长，大概是与她遇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的，大概是伤痛，挫折，拒绝，失去之后的蜕变。她是一往无前的女子，不因为疼痛而退却，只会愈战愈勇，她的血性与激烈在平日里都隐藏在她娇小的外表之下，但是总是营造出强大的气场，逼迫得别人无法接近。不需要别人的施舍与给予，亦轻视那些对于自己来说微不足道的东西。
　　回过头看看，这个女孩子虽然嘴上话不多，有时候看看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着实令人讨厌，但就是这样的宋和音，却是真正地走进她心里的一个女孩子。
　　那天雨夜，王悦雯趴在和音的肩膀上，哭得五脏六腑都要碎掉。她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哭过，其实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但好像内心积压了太久的不愉快与压力，在一瞬间都想统统释放出来。和音不说话，不过问，不抚慰，只是用细瘦的手指一直以镇定的力量抚着她潮湿的发，就是这样的力量，却有着莫名的安心的感觉。难以想象，没多久前她们还在宿舍争锋相对，互不相让。
　　那时候虽然哭着，心里想着的却是，想要和这个女孩子，亲密无间地度过三年。
　　她不知道和音看起来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是第一次拉着她的手在下课后奔向食堂的时候，她眼底还是有明显的诧异，在站定以后马上松了她的手，表情有点不自然。王悦雯面露笑意，没有再说什么。
　　此后她还是时不时的翻墙出去，每次回来和音都还是在床上扭亮灯在看书，有几次晚了锁了门，她就在门口等着，和音还是会找各种借口拿到钥匙，出去给她开门。好像是每次回了家都有家人为自己开门一样，她每一次回宿舍，和音仿佛是在等着自己回去一样，等她洗漱完毕上了床，和音也就放下书签，合了书睡下。好几次，她都在怀疑和音是不是刻意在等着自己回来，尽管她什么都不说。
　　王悦雯好几次出去的时候，看见了自己喜欢的东西，比如好看的杯子，一对的装饰娃娃或者自己爱吃的食物，想到的第一个人不是自己的男朋友，却是宋和音，买回去给她的时候，她亦没有惊喜之意，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就放着，拿着食物就默默拆开来吃。起初王悦雯对她的反应略有些失望，但是很快发现自己送的东西，和音一直摆在宿舍的壁柜里没有拿掉，过几天去摸的时候，也没有长久不处理而留下的灰尘，又一次回宿舍的时候看见宋和音坐在床上擦她送的陶瓷玩偶。回到教室也发现，取代了原来用的那只搪瓷杯，和音开始用自己送的陶瓷杯子喝水，而且用的时候，很细心地摆在课桌的里边，防止它掉下来摔碎。
　　她便是以这样的细节，以这样沉默的方式打动人的内心。
　　后来渐渐熟悉与进入彼此的内心，互相了解之后，王悦雯就经常坐在和音的床上跟她一起吃带回来的夜宵，吃得整个宿舍都一阵香味，弄得宿舍的几个女孩子郁闷异常。有时候也会看和音放在床头的书，和音看的基本上是闲杂的小说和散文记事，没什么同年龄女生喜欢看的时尚杂志，王悦雯翻得无聊就放下书直接躺在和音的床上。和音起初不习惯这样亲密无间的方式，几次王悦雯躺在身边她就向里面挪动几分尽量不靠近她。时间久了和音也就习惯，有时候会让她靠在自己的腿上，熄掉小灯之后，她会伸出冰凉的手指轻轻拍打王悦雯的脸颊，让她醒过来盖着被子再睡。
　　在此之后，在悦雯的记忆里，这些与和音在一起的记忆，每次回想起来，都鲜活着存在在脑海之中，从未褪色。
　　（十四）
　　和音上了高中之后，过了几周，虞珊便住进了许昔年家中，两人正式开始婚前的同居，但仍旧还是分了房间。
　　许昔年期间给和音打了电话说到这件事，和音也淡淡地应着，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这让许昔年松了一口气。但和音好像是心里还闹着别扭似的，每个周末许多学生放假回家，和音就一个人留在学校里住宿，也不让许昔年来接。若不到需要回家拿换洗的衣服或者是急需的东西，也就一个月回一次家。也不像是在和许昔年耍脾气，话还是照常说，饭菜还是照常吃，在饭桌上，虞珊偶尔也会给和音夹菜或者尝试着与她谈话，和音低着头也就淡淡地应着，看不出有什么反抗的心理。
　　王悦雯本来每周放假都要走的，但是看和音一个人住在宿舍里，心里隐隐有着担心，就也在每周和音不回家的时候留在学校里陪她。早上起床后一起去学校的图书馆写作业，和音每写完一份，她就拿出来抄一份，抄完就往包里一塞，插着耳机听音乐发短信。
　　中午两人就去外面的小饭馆随意地吃点东西。王悦雯每次翻墙出去都在外和别人四处晃荡，已经把学校周围的许多地方摸得十分熟络，她带着和音出门喝各家好喝的下午茶，吃点心，知道和音喜欢看书，也就耐着性子带她去各家好的书店买书或者看书。
　　离学校有一定距离的一家书吧，是一对姐妹开的小店。因为距离市中心比较远，所以客人不是非常多。但是这家店的装潢设计很漂亮，而且布置大方，整齐干净，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很好。起初还是王悦雯出门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地方，吵着要带和音来。和音只来了一次，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她每次和王悦雯周末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其他的安排都会去这家书吧，两个人坐在里面，点一些冷饮和小吃，王悦雯半躺在沙发上旁若无人地嚼着口香糖，翻看各种杂七杂八的漫画和时尚杂志，和音就找自己喜欢的小说或者散文与旅游传记来看。两个人坐在一起，一下午都不太说话，王悦雯知道和音喜欢安静，考虑到她的心情，也就尽量克制自己不吵她。
　　他们彼此闻着书页间纸张的气味，安静地度过下午。
　　书吧开得已经有一定规模，而且书的类型非常齐全，到了周末，人就会比往常的要多。但环境与读书的氛围很好，基本上没有太嘈杂的声音，就连王悦雯这样聒噪的人也懂得保持安静。有时候时间长了，和音翻完一本书的时候就看见她已经半握在沙发上睡着，睡相安稳香甜，如同幼童。
　　和音很少能够看见在公共场合里能够有如此安定的睡颜的女子，仿若在襁褓里的小小幼童，能够纯真无虑地做完一段昂长的梦境然后缓缓醒来，无所顾忌地继续玩乐。这样的天真很让人歆羡。
　　王悦雯一直认为和音是有良好习惯和素养的女子，所以即便带她出门也都只是在食品奶茶店或者是书店，从没提过要给她介绍自己在外面的朋友，也没有说要带她去自己经常去的舞厅酒吧或者钱柜去唱歌玩乐。她与这个女孩子在一起的时候，大部分的时间都很安静，他们不曾交谈与交心，但是能够听见彼此的心跳与气息。这是一个感知的过程，即便没有言语的交流，但是能够通过眼神与肢体之间的动作来理解。和音就是有这样的韧性，能够通过柔软而坚韧的力量缓缓靠近人的内心，所以显得与众不同。
　　但和音是怎样的人。她自身的性情与思想变幻不定，她总是跟着自己的感觉与心情去做某件事，有时候根本毫无原因，毫无目的，只是单纯地想去做。这样的女子别说是王悦雯，就连许昔年有些时候也无法彻底琢磨透。所以与和音在一起的时候，尽管心情平静安定，好像有时候感觉能够与她靠的非常相近，但是无法从根本上了解她此刻的内心到底在想什么。
　　如一口清澈的井水，看起来一望到底，但是真正俯身井口攀看，井水里能够看见的，只不过是自己与天空的倒映，一无所获，一无所知。即使能俯下身距离水面无比接近，但是它太深，视力所及的只是漂浮在浅处的物体，无法真正地看见井底的天地。
　　和音心里想着的，往往都是很简单的事情。许多人都在接触过后想要进行更深刻的了解，王悦雯对自己的认识，往往都是停留在深刻的层面，单纯地想着和音的内心是如何的复杂与变幻多样，但实际上在大部分的时间里，和音想着的不过是琐碎的小事，只是因为她情绪的捉摸不定让人误以为很难摸清。再深的井，井底也只是如同浅层的井水一样，除了些许青苔与生物，什么都不存在而已。
　　经历过一些人和事，如今能够真正深入与长时间交流的，唯有林城而已。林城如同一潭墨绿的池水，如同李白在诗中描写的桃花潭，表面来看生机盎然，惹人喜爱，忍不住让人产生亲近之意。
　　但桃花潭水深千尺，如果跌入进去，那才是真正的万丈深渊。
　　除开许昔年不谈，直到如今宋和音也无法了解林城这个人，尽管有着童年的感情，她也能够辨别出林城对自己的关系与爱护并非假情假意。但是林城太深，有着非常深的城府与心思。他的表面永远都是一个波澜不惊，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仿若能够包容所有的过错与不公。但就是这样永远不动声色的人，往往才令人感到最为害怕，因为你不知道他在微笑时刻的下一秒会用带着这样面冠如玉的皮囊的身体做出什么残忍的事情来。
　　和音一直不知道林城的过往与背景，也没有在电话里询问过他。但她明白，他所经历过的事情肯定不会比自己的少。与林城相比，和音即便就是一口井水，他也能够一眼洞穿她的所思所想。
　　他像吸食过无数精华的万年树妖，表面上温和而谦逊，但是它的树藤带有剧毒，一有靠近的猎物，便会喷出剧毒的汁液。
　　但是林城对和音的感情是真实的，即便有时候如同一根针往往能够一下刺穿和音最敏感的神经，但是和音从不为此感到害怕。
　　他与许昔年不同。许昔年是危险，是禁区，需要步步小心，如踩高空。而林城对于和音而言，是真正可以毫无顾忌的依靠。曾经和音以为，昔年能够成为对于自己而言的存在，但是没有预料到会走到这一步。许昔年对待事物太过于敏锐和小心，稍稍偏离他的轨道，他都会想要用一切办法，尽快地将它扳回来。但林城不同，林城往往把所有事情都放在心里盘算，不动声色。
　　和音想到的是，即便有一丁点可能，在此后与林城会有针锋相对的一天，她想林城绝无可能会如同许昔年一样，用最不想用的残酷手段加以对待，他会退步，会对她妥协。
　　从和音与他相识的第一天开始，林城就是在她生命里，会不惜代价去疼爱与宠爱她的，唯一的一个人。
　　尽管最初，这种怜惜本与爱情无关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