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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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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开学过后很快就入秋了,过了几个月,流火季节之后,天气马上就凉了下来。
和音在一次上了体育课之后来了月事,裤子上一片都是粘稠的血液。王悦雯陪她回宿舍换完了裤子,她便觉得小腹开始疼痛起来。
其实不应该再有疼。起初和音刚刚月经初潮的时候疼得那么厉害,许昔年便带她去找中医开了方子,每个月许昔年都会去中药店抓几幅中药,然后让家里的保姆用药罐煎好给和音喝。医生开的草药里有些喝起来有极其令人作呕的气味,许昔年每次端给她喝的时候,手里就拿着些甜味的零食,等和音一口喝完之后塞进她的嘴里。
和音在书里看到,许多家里的小孩子喝不惯中药的味道,光是闻到气味就想逃。父母端着药到跟前,拿着一杯蜂蜜,稍稍觉得有苦味就向药里面倒,还陪着许多各色的糖果,喝一口就剥一颗送进嘴里,还会说许多的故事哄着小孩子喝下去。可每次许昔年就只是看着她喝下去,然后送一颗蜜饯或者巧克力到她嘴边。仅仅只是如此,和音其实觉得也是无比幸福的。
等到王悦雯把和音送到医护室的时候,和音因为疼痛已经满身都是冷汗。其实很早的时候和音早就停了药,亦不再有疼痛的现象,所以一直都很放心。王悦雯看着和音躺在床上,额间都是汗水,心里着急,跑到另外的就诊室去拉医生过来。
泡了滚烫的红糖姜茶过来,和音就着王悦雯的手喝了。有酸酸苦苦的几贴药的味道混在其中,小腹暖了一些,但是药效没到时间,还是疼痛得厉害。
她躺在床上,闭不上眼睛。医护室临树而建,一抬头就是满眼碧绿的颜色。梧桐树的叶子在风里沙沙作响。记得当初的十五岁那年,许昔年温暖的手指抚慰着脆弱的皮肤的那一个夏日,也曾看见这样碧绿的梧桐树叶,温暖的夏日之光,透过窗帘洒在卧室的地板上,灿灿发亮。昔年皮肤上还留有的男性的麝香气味,带着致命的气息一点点侵蚀人的内心。他健壮的身体有着年轻男子的弹性。和音疼得满眼都是泪水,但是在那一刻感到的是幸福与快乐。
她从未这样思念过他,也从未这样想见一个人。心底的伤越来越重,许多的过往的记忆慢慢涌现出来,如涨潮的海水一般迅速地吞没她的心,她想到许昔年对她往日的纵容与疼爱,尽管有时候她倔强,她固执,她无理取闹不懂礼貌,但这些从来没有让成为昔年责怪她的理由。
越是想着,和音的情绪就越波动起来。小腹的疼痛越来越凶猛,越来越频繁,她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对王悦雯说,你帮我去宿舍的柜子里拿一下手机,我要打电话见一个人,而且想要马上要见他。
王悦雯没有多想,看和音一副恹恹的样子马上拔腿冲到宿舍里给她拿了手机过来。和音躺在床上,用力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让它们开起来有些许的血色,她拉过王悦雯的手说,你先回教室上课,我在这里睡一觉等好一些就回去。
王悦雯本来还想留在医护室里面陪她,和音推推她说,你在这里咋咋呼呼的只会打扰到我休息。先回去吧,若是有什么事我给你打电话。王悦雯想了想有点不放心,但还是扬了扬手里的手机说,若是有什么事马上就给我打电话。
和音点头。心里对王悦雯感到无比的感激。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在人生中遇到像王悦雯这样为了朋友而风雨无阻的女孩子,何况这样的风雨无阻是不求任何回报的。如今能够如此为自己着想的人并不多,在这样人人都为自己考虑的地方,能够遇见王悦雯这样朋友,和音常常为此感到幸运和感动。
和音翻开手机通讯录拨了许昔年的号码,此刻是下午三点,许昔年也许在公司里为了一堆文件而忙得焦头烂额,也许在会议室里为了一份企划案而在严肃地商谈,也许在办公室里会见客户,但无论如何,不管他现在有多忙,她都想要见她,迫切地想要他来到她的身边,她想靠着他的肩膀或者躺在他的臂弯里面让他像当初一样抚慰她,安慰她,然后对她说,你安心地睡,我就在身边不走。
一定是她太久没有与他交流与碰触了,原来在此刻,她的意识才是真正的提醒着她,她有多渴望能够一直停留在许昔年的身边,她有多想他。
疼痛之中,她的思维早已模糊一片,满脑子就只有昔年昔年,其他什么都忘记。
电话通了两声,和音听见对方接起电话的短暂的啪的声音,心想着,下一秒钟就听见心里最想听见的人的声音。
喂。
和音的心脏仿佛在此刻掉下万丈深渊,不,还没有粉身碎骨,就这样直直地掉落,被黑暗与冰冷渐渐吞噬。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对方的声音成熟悦耳,有着不能够掩饰的喜悦之情。仿若是一颗等待着被人采摘的果实,有着甜蜜的汁水。
叫他接电话。和音稳下嗓音,她尽量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
昔年还在试衣间里试穿结婚的礼服,是和音吗?我让他出来的时候给你回个电话?虞珊在那头,努力让自己显得亲切与关心。
和音闭上眼睛,五指渐渐握紧了手里的手机,好像在此刻用尽全身的力量。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笼罩着她,仿若是挥之不去的阴影,再如何伪装也不能够逃脱。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对着电话说,你让他永远不要打电话过来,若是想要摆脱我的纠缠,那么直接让我死在那里好了。
不等对方开口,和音便挂掉了电话。
她裹上被子,感受着身体的深处,自己的血液正在慢慢地流失,灼热散去,皮肤逐渐变得冰冷。她感到自己的眼眶变得无比灼热,但是干燥得如同沙漠,流不出一滴眼泪来。疼痛似乎有所减轻,但是仍旧一波一波地侵袭着她,她闭着眼睛,听着自己的呼吸缓缓睡去。
因为血液的流出,好像身体与灵魂都变得无比肮脏。她开始觉得,自己的执着与对许昔年的怨恨与情感是邪恶的,羞耻的,病态的。这种执念不能够被任何人接受。她应该成为一个赎罪的女子,带着所有罪恶的情感与思想乞求原谅。她就是一个有病的女子,想把自己所想要的东西强迫成为自己的私有物,不去想这是否符合常理,符合人伦与道德。她觉得此刻,自己是那样自私自立,惹人生厌。
她想要有一个人站出来支持她,告诉她,她这样做没有错,她不过只是爱上了一个男人,仅此而已。
因为她的脑子转不动了,一切好像都在身体垮掉与苦痛的时候,面临着崩溃。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过如此强悍的睡眠,接连好久都沉浸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之中,没有受任何梦境的干扰。身体好像在逐渐回暖,变得热起来,疼痛消失,身心放松。
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窗外大片的黄金色云朵,烈日的余晖在玻璃窗上留下最后的倒映,鲜艳灿烂,整个空荡的医务室里都被染成浓烈的金色,和音转过身,看见面前伏着的男人消瘦的后背,他黑色的西装脱下来盖在和音的被子上,有很淡的烟味,但不难闻。
和音不知道为何如此,只要和林城在一起,自己就能够变得无比的安定与平静,即便是在睡梦中亦是。但是林城在自己小的时候就拥有这种力量与能力,就像一颗长得很高大的树,相信着好像只要自己躲在这树的遮蔽处,就不用担心任何即将会发生的天灾人祸。
和音一动,林城便醒转过来,脸色苍白,眼窝有些发青。但看见和音的气色转好,他脸上也微微地笑起来。
他说,你上次在电话里对我说,要去R中读书。公司里刚好有在这个市区的一个投资项目,由我来负责。今天刚好处理完事情,就过来看看你。
他伸手抚上和音的脸颊,还是如同以前一样,手指的触感都是她贴着脸颊的骨头,他说,没想到来得还算是及时。每个人最脆弱的时候是在病痛的时刻,希望能有想要依赖的人陪伴在身边。尽管今日来的不是你最希望的人,但是至少不会再感到寂寞了吧。
和音心里忽然闪过一瞬间的热流,她不言语,只是张开手抱住了林城。
林城的发间有很淡的洗发水的香味,尽管他的外套上沾了香烟的气味,但是他穿着的衬衣上却没有任何不洁的味道,单单依靠这点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有生理洁癖的男人。但林城的身上没有香水的气味,他身上的所有气息都来源于自然与他的身体,不给予刻意添加的味道。他背后的肩胛骨因为消瘦而显得非常突出,但他的骨架与体格却非常好,和音的手指顺着他的衬衫,能够触摸到他在袖子里面非常强健的肌肉,有着坚韧的触感。
这是他们在成长之后的第二次拥抱,林城每次在抱和音的时候,都会将手指插入和音浓密的发间,然后顺着她的头发从头顶抚到发尾,另一只手则穿过头发包裹住和音的整个肩膀,将她拉在他的怀抱里。这是一种强势的疼爱姿势,将整个人完全地贴合自己,在逼迫怀抱中的女子接受自己全部的时候,不允许此刻她的思想有别的杂质进入,他需要一种坚定的姿势,让他在拥抱的时候,使怀中的女子从内到外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与此同时,他抚摸发丝的动作却体现了他在强势时候所展现出的柔情,告诉她,他在他霸道的时刻,也带着对她的宠爱与疼惜,以真实的情感,毫无做作与矫情地去拥抱她。
他说,你太瘦了,好像在骨架外只是罩着一层皮囊,没有血肉填充一样。
和音微笑,她说我吃得很多,只是不会胖。
林城说,我晚上想带你出去吃顿饭。
和音点头,你什么时候走。
今晚就走。林城说。
在市中心的江畔旁边,有一家韩国人开的料理店。到夜晚来临的时候,道路两旁就会亮起灯光,无论在何时,都是最繁华的一带商业区。林城开一辆旧的莲花,停靠在江边。
韩国料理店也布置的很正宗,座位与桌子都是包围在榻榻米上,膝盖可以放在桌子下面。和音和林城对面坐着,点很多食物。打糕,炸酱面,海带汤还有石锅拌饭,还有一些要自己烘烤的生食,大碗小碗堆了一桌子。和音的身体还有隐隐的不适,所以一点一点吃得很慢。林城要了一只空碗,在对面给和音盛汤夹菜,然后放在和音的面前。
林城对她说,我在医务室的时候问了一下医生,她建议你在这段时间放松心情,不要过分激动,许多要注意的东西,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
他叫来服务生,换走了和音前面盛着辣椒酱的碟子,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放在面前,好像想到了什么,面露笑意。
若是以后真的成了我的妻子,那么首先要学会照顾好自己,才能够照顾好你需要去照顾的人。
我说要嫁给你,实际上不过是为了让你照顾我。哪里是作为妻子去受苦受累的。
那么我现在就已经在照顾你,你又何必嫁给我。若是你真的怀有这样的想法,不如来做我的情人,没有孩子,没有父母和结婚证书作为一种束缚,会让你过得更加自在。林城毫不生气。
不,既然我选择了要你,那么我就要让你完完全全地属于我,而不是某一部分。和音执拗地摇头说。
那么你要想好,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既然选择将我作为你的避风港湾,那么就不能够再回到你无法忘记的那场激烈暴风雨中去。和音,你要明白,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心,你必须先交付出自己的真心。心只能够用心来交换。
我知道。我会想明白。
和音拿起面前的茶杯,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林城,你会无条件地包容我吗?
不,即便我办得到,我也不愿意。
每一个人的疼爱都是有底线的,我的底线就在这里,不允许触碰与挑战。
晚饭过后,因为到了夜晚,气温降得更加低。和音穿一件单薄的棉布长袖,被风吹过之后,皮肤变得非常冰冷。林城脱下西装罩在和音的身上,两人站在江边的一坐跨江大桥上,看被灯光照耀得五光十色的江面。
林城递给和音一个纸袋,和音打开来一看,是一条白色的裙子,手工的刺绣非常精细复古,图案繁杂好看。她打开裙子将它放在胸前比划给他看,林城在江边点燃一支烟,用欣赏着的眼神打量着和音。
他说,在印象里你还是穿白色的裙子好看。
和音拉过林城的手,细长的五指,指关节处非常突出好看,手指的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是一双性感的手,有年轻而健康的皮肤。她将他的手覆盖在自己的脸颊上,闻到很淡的烟草的气味。
和音说,林城,吻我。
林城蹙眉,他转头将烟掐灭在旁边的扶栏上丢进翻滚的江水之中,毫无犹豫地一把挽住和音的后颈,咬住了她的嘴唇。
这是和音的初吻,给了她曾经最想给的人。林城有一双饱满温暖的双唇,此刻他的唇轻轻吸允着和音的唇角,非常温柔。但他只是浅尝辄止,并没有再深入。他的内心,早已不将和音当做一个幼稚的孩童来看待,所以不拒绝和音对他提出的要求。这吻只是蜻蜓点水,和音的脸颊还是不由自主地滚烫起来。林城用手轻轻盖上和音的眼睛,随后,将自己的嘴唇按在了她的额头上,动作轻柔。
和音的心底逐渐泛起了波澜,但最终仍旧归于平静。
林城松开了她,看着和音的脸上一片潮色,露出了没有阻挡的笑意。
和音,这是我给你的吻,你记得。
(十六)
过了十月,R中进行一次期中测验,并且进行了排名。考试期间,王悦雯刚好分在和音的左边位置,和音选完选择题,就马上把答案填涂在答题卡上,放在左侧的明显位置让她抄。
排名出来后,和音排在年级的第二十五名,班里第四。相比在她刚刚进来的时期,这成绩已经好了太多。本应该是将所有的成绩用短信的方式发给家长的,但是在开学的填报家长号码的单子上,和音就空着没写,老师再三询问,她亦没有说,而许昔年在开学之后,就没有来过R中,所以最终只好作罢。
和音不愿意报出他的号码,也不想让他知道,她正在努力地向上攀爬,想成为一个比如今更加强大的女子,最终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向他。
那天晚上许昔年给和音打了两个电话,她都没有接,想必是虞珊并没有将自己让她转告的那番话告诉许昔年,所以后来回家的时候也没有特别问过和音。
只是,林城的那个吻,还总是时时刻刻萦绕在梦境里挥之不去。
若在此生没有遇见许昔年,也许林城会是自己想要永远在一起的人。
撇开别的不谈,林城擅长的事情就是能够轻易地抓住人心,用最好的方式进行俘获,他明白采用什么姿态对人是最适合最让人感到愉悦和感动的。但他不是许昔年,许昔年最擅长的事,是蛊惑人心,在不知不觉之中沦陷。他的行为举止,往往不按照常理来出牌,对女子多半都采用欲说还休,欲擒故纵的方式,这样的男子往往让人放不下,是毒药一般的存在,在欢愉之中越来越深陷,越来越离不开。
考试过后,学校放了两天的小假期。王悦雯在下课铃一响之后就没了踪影。这次她考了班里的第三十九名,比起之前的垫底的成绩已经进步了许多。虽然大部分都是和音的答案,但是能够向家里交差已经令她感到非常高兴了,其他的都无所谓。在学校里被困了太久,家里因为这次考得比较好的成绩暂时也就不怎么管她,就像脱缰的马一样马上野出去玩了。大概在近期都不会好好收敛。
和音做了大巴回家。开门的时候就看见虞珊与许昔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资料,大小的文件和图片照片散了一桌子,虞珊拿着手机正在打电话。客厅的桌脚旁边已经靠着几张用边框框起来的结婚照片。和音走上前在桌上拿起一张来看,照片上的许昔年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神情清冷英俊,虞珊穿着设计师专门订做的礼服,化着精致的妆容温婉地挽住他的手,笑容灿烂。
确实是天作之合,珠联璧合之作,但是也非常地刺眼。和音放下相片,问昔年,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
已经领了结婚证书,婚礼放在十二月末。那时候临近年末,那时候我和虞珊办完公司里的事情之后,才会腾出时间来。许昔年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虞珊,她挂掉了电话,听完他的话,也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提早告诉我。和音问他。
早晚都是一样,我只是想把所有事情都准备好了再告诉你,也不迟。
许昔年拿起桌面上的一张红色的请帖,上面刻着复古的花纹,他迅速地签了名字然后放在虞珊的面前。他的名字曾经无数次出现在许多要签署的文件里面,流利而潇洒的笔画,一度是和音学习与练习行书的动力,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亲眼看见他将自己的名字用同样的形式写在结婚请帖上,边写边与自己若无其事地对话。
若是不愿意,你可以不出席。
为什么不。和音拿起一张请帖放在手里细细地看,非常贵气的颜色,不同于那些鲜艳与喜气的朱红与中国红色,而是显得很有格调而复古的暗红色。和音只在电影里看到过这样的颜色,穿在宫廷女子的身上,在唇边摸、涂抹着相同颜色的唇红,显得非常冷艳。
不过除此之外,我也想请一些我想要的人过来参加。和音合上请柬放在桌子上,脱下书包拿着回到了房间里。
许昔年的表情微微露出惊诧之情,和音的态度出乎预料之外。原本以为,即便自己开口让她参加宴席,她也会板着脸毫不犹豫地拒绝,所以想着与其让她不高兴,倒不如就由着他,先提出让她不参加便也是可以的。只是没想到她会愿意去。
自从进了高中以来,和音变得没有从前那么咄咄逼人,但是感觉比以前隐藏得更加深了。她不像以前那样,会经常地主动来找自己,坐在身边说一些很小的事情,缠着他给她看看自己写的字标不标准,还有没有要改进的地方。许多时候洗澡出来也是自己吹的头发。比起以前,变得非常疏离。就连有时候跟他说话的语气也是淡淡的没有感情。
他在庆幸自己送了和音去R中的同时,却又在深深地后悔着。仿佛打磨了外表尖锐的棱角的时候,心里却渐渐冰封起一座庞大的冰山,沉沦在一片看不见的深渊之中,无法轻易接近。
之间打电话的次数在不断减少,有时候一周内一个电话都没有。记得她在上初中的时候,还没有买手机,但每隔两三天都要用公用电话给许昔年打电话,说许多在学校里的事情,考试的成绩,或者学校老师拖堂拖到很晚才放学生去吃午饭,有时候她也不管许昔年有多忙,一有需要就给他打电话一定要让他送过来。比如周一突然想喝徐记的红豆粥,周二想吃西区的双皮奶,或者周三让昔年送体育课要的运动裤过来,许昔年一一应允之后,每次开车送过来,下了车就看见和音远远地向自己跑过来,笑着扑倒在自己的怀抱里。
她那点小伎俩他怎么会不知道,她不过是想见他罢了。
在此之前,和音在她的面前都只是幼稚的孩子。
而如今她削去了满身在表面的荆棘,而明明已经开始成为自己在心目中期望她成长与转变的模样,心底却渐渐开始空洞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看着和音会想起以前在一起的时间,她无赖,撒泼或者她对他毫无遮挡的露骨的表白,那些赤裸裸的情感。
不。不是怀念。就应该是这样的。这是对彼此,对所有人而言最好的方式。
他这样告诉自己。
在许昔年的心里,一直都有一套属于他的轨道,在他的轨道里,他便是一个中心,在身边亲密的人或者发生的事情,都期望按照他所布置的轨道像行星一样在他的周围运转,不出任何的差错。尽管他私生活在外放纵,但他心里有数,设了一道不能够越过的底线。即便万花丛中过,他也会当即把所有可能存在的麻烦处理掉,绝不会让某一个女子影响自己的事业与家庭,自从在家里有了和音之后,他尤其不想让她知道,所以除了虞珊与和音以外,至始至终从没有女子能够在许昔年的家里过夜的。唯有在那一次,因为和音而破了一次例。
他是明白的。自从答应了秦沐的要求之后,看见宋和音的第一眼开始,他便知道,和音会成为自己人生中第一颗越轨的星球。但仿佛是注定要遭受的劫难,无法逃避。
只是如今,她看似好像正在渐渐上了正轨,但却是对于许昔年而言未知的轨道,无法预测与捉摸。
走进房内,和音如同从前一样,在非常疲倦的时刻,仍旧是什么也不顾,穿着脏的牛仔裤就躺在床上睡着,连被子也不盖。
她很少有睡得那么沉的时候,窗外的楼下传来不知何处的犬吠的声音,也未能将她吵醒。许昔年坐在她的床沿前,将她的双腿从床外放到床上,拉开被子盖好。和音的呼吸均匀深长,未看出有什么噩梦的困扰。
和音,就像这样,你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平平静静地在我的身边,我给你一切想要的物质、疼爱与怜惜。多好。
和音迷迷糊糊睡着,醒来的时候已经天黑,隐隐约约听见手机震动的声音,拿起来一看,发现是王悦雯的电话。
心底疲倦烦躁,睡眠时间过长,头疼的厉害。她一接起来就听见对面嘈杂的电子音乐的狂躁地响着。王悦雯大概喝醉了,一句话分成三句说,最醉醺醺地口齿不清将不明白要说什么,但又隐隐带着哭腔,抽抽噎噎地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和音刚想问她在哪里,电话忽然就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阿雯现在在零度,你过来接她吧。
对面的那个男子嗓音有些粗,他说,她在六号桌趴着,醉得话都说不清楚,你最好快一点。估计晚了又要开始撒泼,哥几个都抗不住。
和音迅速挂了电话,此时已经快到夜间凌晨时分,天色暗沉。客厅里散落着一地的文件,许昔年书房的灯还亮着。她披着一件外套,拿了钱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大门,迅速跑下楼去。
在街道口好不容易招到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在夜间行驶的飞快。零度酒吧就开在市中心书店旁一条很窄的街道旁边,距离和音家大约三十分钟的行程,但是离王悦雯家却很近。平日里王悦雯对和音提起过,和音多多少少也了解到一些。一放假或者在平日的晚自修里,她和她的男朋友还有一些职高的人经常到那一带玩耍,穿上一件低领t恤高腰的牛仔裤就跟着一堆男孩子到处跑,脚底下踩着家里拖出来的拖鞋,两条大腿生的非常笔直好看。
职高的一群男生基本上都是骑机车来往的,她曾经告诉和音,当初就是因为他会骑机车才喜欢上他,选择跟他在一起。她对和音说,骑摩托车是非常危险的。因为摩托车就是需要飞快地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每一次骑行都宛若一场赌博,每一秒都是惊险。选择上了机车,就意味着把自己的生命完全托付给对方,交给对方负责。坐在他的机车上抱紧他,车开的飞快,将她的头发全部吹起,耳边都能够听见风呼啸着穿梭的声音。这是濒临死亡的体验,她却非常享受。她说,这过程充满着青春与热血沸腾。
坐在飞驰的出租车上,手机还是震动不断,和音接起来听着王悦雯在电话那头哭着叫自己的名字。和音打开车窗,将头探出窗外,飞驰的速度带来的风的呼啸声伴随着不断地危险的气息,但是却有着生命在激情的时刻内心欢愉的体验。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与机会去尝试的。王悦雯是和音见到过的,真正在过青春的女子。
只是这种青春,有时候会显得非常残忍。